周厚元氣了一回,忽然覺得不太對勁,“既然你的血能暫時壓制那蠱蟲,爲何你還千方百計的要找神醫以及引蠱之法?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那人根本就沒有打算在兩年後爲棠姐兒引出蠱蟲?”
“我只是。做好萬全的準備罷了。”楚千嵐淡淡道:“最多兩年,倘若她食言,本王絕不放過她!”
周厚元看了楚千嵐好一陣,方纔道:“可有什麼是我能幫得上忙的?”
“如果小舅人手夠多,本王想請你幫忙尋找皇甫神醫。”
“這個還用你說,除了這個,還有什麼是我能幫的?”
“王妃生性聰穎,眼下已經對自己的身體起了疑心,想必小舅正是因爲這個才尋來的。本王擔心會有瞞不住的一天,到時候,少不得要請小舅幫忙安撫她。”楚千嵐沒有信心能一直瞞着若棠不讓她知道。她本來就聰明,又不缺好奇心,總有一天會忍不住探究到底的。低呆妖圾。
“這個也不用你說!”周厚元膽大包天的瞪他一眼,“我周家遇到你楚家人。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想他周家原不過就是比有錢人更有錢些,哪想到因爲這個還能飛來橫禍,當年迫於皇室的壓力,將唯一的姐姐嫁給沈安邦那人面獸心的畜生,落了個英年早逝的結果。現在,他同樣聰明可愛的外甥女兒還是逃不出皇室的魔掌,不僅如此,連性命都受到了威脅!真是,想想就可恨!
周厚元怒氣衝衝的走了。
婉如咬了咬脣,沉聲道:“王爺,此人實在太放肆了!”
楚千嵐重又將目光放回殘破的古籍上頭,漫不經心道:“關心則亂,不必與他計較。”
正說着,畫眉蹬蹬蹬的跑了進來,“王爺,皇帝遣了人來。要你即刻入宮見駕!”
“王爺?”婉如一驚,“是爲了長春館刺客一事?”
“宣本王進宮,除了這件事,還能有什麼事?”楚千嵐放下書卷,“更衣吧。”
“皇上會不會對您發難?”婉如難掩擔憂。
“一頓訓斥是少不了的。”楚千嵐並不放在心上,張開雙臂由着婉如替他更衣。“讓人給東宮送個信兒。”
婉如明白過來,“只是,太子會去給您解圍嗎?”
“他會去的。”這正是“施恩”於他的機會,太子又怎麼會白白的放過了?
“是,奴婢這就去。”畫眉聽到這裡,知道主子主意已定,轉頭就跑了出去。
……
若棠午後回到王府,卻見楚千嵐不在府中。一問才知道他被皇帝召進宮了,頓時心急起來,“定是爲了那些女人的事,不知道王爺會不會被皇帝責罰?”
“您放心,王爺進宮前讓人給東宮送了信,有太子殿下爲王爺斡旋,王爺定然不會有什麼事的。”婉如笑吟吟的寬慰她,“再說,眼下正是年關節下,各處各地的摺子就如雪片似的,皇帝忙得很,許就是叫王爺進宮罵上一回,不會有什麼大事的。”
若棠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還是止不住的擔心。未免自己胡思亂想,自己把自己嚇壞了,她決定找點事情來做。
“長春館發生了那樣的事,裡頭毀損定然十分嚴重,可曾讓人去看過了?”
“看過了,王爺說了,眼下不宜動土,等到開年後,再修繕長春館。”反正長春館裡也沒主子,修繕什麼的,什麼時候想到了又再說。
“那些屍體可都安葬了?”若棠頓了頓,又問。
“您放心,都照王爺說的處理了。”安葬什麼的,王爺纔沒有那個閒工夫呢,只叫人將屍體隨便丟去亂葬崗喂野狗。
“那,府裡的年貨準備的怎麼樣了?”到底還有什麼事是能讓她操操心的?
“您就放心吧,該準備的早準備起來了,只等到了日子,貼上對聯,換上窗花,就能高高興興的過新年了。”一想到新年,婉如也不由得稍微開心了些。
雖說往年的年都那麼隨隨便便冷冷清清的過的,但今年府裡多了王妃,依着王妃愛熱鬧的性子,想必今年這年,湘王府定能過得熱熱鬧鬧的。
若棠無語的看着她,“你們都把事情做完了,好歹也留點給我啊。”
婉如:“……”
她眼珠一轉,想到一件事來,“王爺就怕您無聊,早給您備好了,不過一直沒機會告訴您罷了。”
“備好了?”若棠挑眉,那男人又給她準備什麼了?
“王妃您往獸苑去,一看就明白了。”婉如抿着嘴笑,故意賣起關子來。
若棠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阿白接回來了?”
“您去看了就知道了。”婉如話音還沒落,若棠已經跳起來就往獸苑跑。
結果纔到院門口,看到來訪的劉氏,只得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將劉氏讓進屋裡來。
“娘娘,您這是要出門?妾身不會誤了您的事吧。”劉氏略有些不安。
“沒什麼要緊事。”若棠隨口道,“怎麼突然過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娘娘放心,年貨以及年禮一事,妾身都辦妥了。”擔心若棠質疑她的辦事能力,劉氏連忙說道,“我過來,就是聽說……聽說了長春館的事,想問問娘娘,咱們府裡昨兒個是真的糟了刺客嗎?”
“刺客都將本妃嚇暈了,這還能是假的不成?”若棠隨口胡扯道,“萬幸的是,那些刺客走投無路間,逃去了前院的長春館,若是去了後院,你跟秦氏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實在是太慶幸了。想來,這也是老天爺的意思,哪些人安分,哪些人不安分,老天爺心裡都有數呢,這安分的自然就逃過了一劫,不安分的麼,是何下場你也看到了。”
若棠一副尋常的模樣,卻令劉氏止不住的心驚肉跳,果然不是真的什麼刺客,是王爺?還是眼前這個看起來一臉無害的王妃的手筆?
短短時間,嬌花一樣的女子們還沒有機會盛放,就成了刀下亡魂。且王妃還在警告她,若是不安分,下場就會跟那些女子一樣——“刺客”能殺了那些女子,自然也能“誤闖”後院殺了她們。
安分。這是如今在湘王府裡生存並且好好生存下去的唯一要素!
劉氏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抹輕鬆的笑意來,“王妃說的很是,想王府前些日子被她們鬧得烏煙瘴氣的,委實叫人頭疼。老天爺心疼咱們王妃,不叫您頭疼,這就將她們收了去,免您心煩呢。娘娘,周家的年禮已經入了您的私庫了,該怎麼回禮,還要請娘娘示下。”
這倒是個要緊事。若棠想了想,道:“此事放着吧,你就不用操心了。”
給周家的年禮,她得自己來準備。
劉氏很快告辭走了。
若棠索性不忙着去獸苑,跟採青兩個去她的私庫翻找了一通,擬定了年禮單子,方纔風風火火的跑去獸苑看阿白。
才跑進去,雪白的一道閃電就迎面撲了過來,若棠歡喜的大聲叫道:“阿白!”
卻不想這還沒完,正跟阿白膩歪着,就聽見幾聲怯怯的“汪汪”聲。
若棠一驚,順着那聲音看過去,見三隻耷拉着耳朵的腦袋正蹲在遠遠地角落裡,全身顫抖的可憐兮兮的正望着她。
“阿大阿二阿三!”若棠驚喜不已,那三隻圓滾滾的小毛線團子,已經長成了身材高大的白色大狗。本應該是威風凜凜的長相,不過在阿白麪前,它們仨腿軟的根本站不起來。
聽見若棠的呼喊,也只是站起身來,壓根不敢往她那邊邁步。
阿白朝着那邊看了一眼,從鼻腔裡噴了噴氣,彷彿很是不屑的嘲笑着阿大它們一般。
“你是獸中之王,有誰會不怕你?”若棠白它一眼,“乖乖的,不許嚇阿大它們。”
阿白不滿的蹭了蹭若棠的脖子,對於阿大那三隻,更加不善了,從喉嚨裡發出低吼般的威脅來。
“不乖哦。”若棠拍拍阿白的大腦袋,“要和睦相處,好不好?哎呀,快過年了嘛,不如我們大家一起排個節目,到時候表演給王爺他們看?這主意不錯,阿白你也沒有意見對不對,好,咱們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阿白:“……”
它可是獸中之王,是有大王尊嚴的!纔不要表演什麼節目給愚蠢的人類看!
……
氣壓極低的勤政殿中,議事大臣來來往往,經過勤政殿的門口時,都會被直挺挺跪在雪地裡的那抹身影吸引視線。
“最近湘王爺又惹什麼事了,皇上會罰他跪在雪地上?”大臣們也不乏那好奇之心旺盛的。
“國安公主的事情後,皇上不是罰湘王爺閉門思過嗎?倒是沒聽說湘王爺抗旨不尊的話來。”
“莫不是琉國那邊對國安公主之事有了決斷?皇上心中不快,這才罰湘王爺跪在此處的?”
“若真有此事,我等應該也會聽到些風聲纔是——想來要開春後,琉國的信使才能到達大楚。”
“既不是惹了禍事,又不是因爲國安公主的事,皇上還能因何這般嚴厲的懲罰湘王爺?聽說湘王爺在此已經跪了快兩個時辰了,這可是雪地呢,怕是鐵打的身體也經不住吧。”
立時有那拍皇帝馬屁的接口道:“須知愛之深責之切,皇上便是罰湘王爺在此自省,也是愛之深的緣故。”
立刻就有人附和了起來。
一批又一批的人從勤政殿進去又出來。
唯有楚千嵐跪在那裡,彷彿一尊動也不會動的雕塑。
臨近傍晚,太子才匆匆趕了過來。
他一路疾走,臉色發白,面有冷汗,讓大病初癒的他看起來更加弱不禁風。
“老七。”太子氣喘吁吁的在楚千嵐身邊站定,顧不上喘口氣,便急忙問道:“你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又惹父皇生氣了?”
楚千嵐微微擡頭,嘴角一抹譏誚一閃而逝,被凍得發青的臉上便顯出些許委屈來,“臣弟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上午一進宮來父皇便命臣弟跪在此處。太子殿下若是再不來,臣弟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嗐,都怪本宮這不爭氣的身體。”太子捂着嘴咳了兩聲,“原是早接到你府上送到東宮的消息的,奈何用了藥之後,竟昏昏沉沉睡到眼下這個時候,原以爲父皇早已消了氣讓你回府了,不想卻……你放心,本宮這就進去求父皇,讓他赦免了你。”
“多謝太子殿下了。”楚千嵐勾了勾凍得乾裂的嘴角。
“這就客氣了不是?你我兄弟,哪來這麼多客套的虛禮,你等着啊——”一邊說着,一邊邁開大步往勤政殿裡去。
身邊跟着的內侍憂心的高聲勸道:“殿下您慢着些,這才大病初癒的,萬一又吃了風着了涼可就不妙了……”
“閉嘴!沒見湘王爺都凍成那樣了?”太子厲聲呵斥着近身內侍,“那可是本宮的弟弟,這大冷的天,凍出毛病來可如何是好,還不扶着本宮再走快一些?”
“是,您勿惱。太醫交代過,您是不能動氣不能着急的……”
聽着他們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勤政殿裡,楚千嵐冷冷的勾起嘴角來。眼裡是無波無瀾的淡然,卻如深海般難測。
在他被罰跪了大半天之後,太子殿下才急急忙忙趕過來,一副歉意又着急的模樣,生怕誰不知道他是故意掐着這個時候趕過來的一般。
太子雖然跟皇帝親厚,也的確很想拉攏他爲太子所用,但必然也聽說了他被皇帝召進宮來便二話不說被罰跪在此處的原因。太子深知皇帝定是動了大怒,倘若早早趕過來爲他求情,說不定還會連累了他自己。爲了楚千嵐失了皇帝的聖心,這樣不合算的買賣太子是不會做的。
至於爲什麼現在又來了,很顯然,太子也知道,跪了這麼久,皇帝心裡的氣怕是也消得差不多了,此時趕過來相勸,不但不會惹惱皇帝,還能輕鬆賺到楚千嵐一個天大的人情,這樣的買賣對於太子而言,才划算!
果然沒多久,太子便匆匆走了出來,“老七,快起來吧,父皇那兒本宮已經勸好了。”
一邊說着,一邊吩咐身邊的內侍,“還不快扶湘王爺起來。”
“父皇不生臣弟的氣了?”楚千嵐扶着內侍的手虛弱的站起身來,膝蓋以下早已是**的一片,搖搖欲墜的彷彿隨時會倒下一般。
“你也別怪父皇,近年關了,各處都很忙,父皇一忙起來,竟就忘了你了。”太子伸手虛扶了他一把,“得知你還在外頭跪着,父皇還嚇了一跳,本宮及時給你求情,父皇想着你跪了大半天,這就算了,讓你直接回府去,不必進去謝恩了。”
“父皇不生氣就好。”楚千嵐苦笑一聲,“臣弟恐怕走不出去,還得勞煩這位公公送臣弟到宮門口。”
“你這模樣回去,弟妹不擔心纔怪,先去東宮換套乾爽的衣裳再出宮去吧。”太子挽留他道。
“算了,父皇一向不喜臣弟,若是你與我走得太近,難免父皇要不高興的。”
“你這是什麼話,咱們是兄弟,難不成彼此見了還要避嫌不成?”話雖是如此,卻也沒有再勉強楚千嵐往東宮去,“你這回回去,只怕要大病一場,遭一番罪了。幸而,本宮早爲你準備好了——”
他說着,將一隻小小的油紙包遞到楚千嵐手上,“這可是好東西,本宮便是用了它,病纔有了起色的,你回去也試試,用完了,又來找本宮拿。”
楚千嵐低頭看了一眼,眼底生出潛着淺淺一抹冷笑,口中卻恭聲道:“太子殿下的東西,必定是好東西,不過就是分量少了些,可見太子殿下對臣弟還是不夠大方的。”
“你這傢伙。”太子哭笑不得的指着他:“本宮攏共也沒有多少,這已經是本宮所得的一半了,你還敢嫌少?本宮跟你說,父皇那裡也沒有你的多,再嫌少就給本宮拿回來。”
楚千嵐長眉一揚,“這是何物,連父皇也用?”
“你回去用了就知道,這可是世上最好的東西了。”太子故意賣起關子來,“至於父皇麼,前兩天他有些頭疼,本宮想着正是這好東西治好了本宮的頑疾,便讓人進獻了一些給父皇,父皇用了後也說很好——老七,本宮可告訴你,這好東西除了你跟父皇,旁人我可是一點都沒捨得的。”
楚千嵐感激的笑起來,“太子殿下的好意,臣弟心領。”
“行了,別廢話了,快回吧。”說着示意扶着楚千嵐的內侍,“當心着點,將湘王爺送到馬車上再回來回話。”
“是。”
“臣弟恭送太子殿下。”楚千嵐說着就要行禮。
“免了,都這模樣了還行什麼禮,快走吧。”
話雖是如此,誰又能當着他的面先走?只等太子殿下先走後,楚千嵐才由着那小內侍扶着往宮門口走去。
“適才太子的話,可是真的?”楚千嵐低垂着頭,嘴脣幾乎沒有動,用一種幾不可聞的聲音詢問着扶着他的小內侍。
“回王爺的話,太子所言不虛,皇上的確用過了太子獻上的忘憂藥。”小內侍恭敬的回答。
楚千嵐冷笑一聲,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