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9日/星期二/晴
嫺冰,我該怎麼說你好!如果我真的不願意和你一同分享我們的生命,我也不會告訴你那些事情了!是你不相信我。
還有,你昨晚去哪裡了?我知道你出去過,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今天在書店,我居然又碰見了老闆——居然!他居然還得意洋洋的對我笑,“今天來啦,曠工要扣雙倍工資哦!”
我氣結,“你昨天在哪裡!?”
“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想俺啦?”
“你——你洗乾淨脖子等死吧!”
“就這點話啊,”他搖搖頭,“看來俺只顧着約會,錯過了好戲啊,俺本來等着她們上門認錯,八擡的轎子送你回來呢,可惜讓你那個不懂事的小情人攪合了……”
我不再說話,拎起包就走,這半個月的工資不要了!
“喂!那麼大氣幹什麼,小心肝,”他輕輕一揮手,我就發現書店的門打不開了,“你膽子能不能大一點,俺說小莉啊,你想想,她們爲什麼不敢直接來抓你,而讓幾個普通人類來幹?她們要是真敢害你,早就做了,裝神弄鬼!哼哼,就這點把戲,你怕什麼!真是缺乏鍛鍊!”
“你……放我走!我不想參合到你們那些破事裡去!”
“來來來,讓你看看我們這點事,”他拉着我的手就往屋裡走,我試圖掙脫,當然沒有成功,他卻徑直帶我向小庫走去——一下子穿透了那扇門,“跟住我啊!”
“你……”突如其來的黑暗讓我一下子反過來緊抓住他的手,他似乎在跟我下着旋轉樓梯,下方浮現青色的光芒,但我很快反應過來不對勁,這已經下了好幾層樓了,還在下!“你要帶我去哪裡?”
“別出聲。”他的聲音似乎變得遙遠起來,只是拉着我的手不變,但是——卻似乎……怎麼變了,變成了有毛的手!我開始感到害怕,難道他要吃了我?不會的,那樣何必拉着我,把我打暈不是更好?下面的青芒開始明朗起來,然而,路過的是什麼……腳下的石頭……不!是骨頭!漸漸多起來!各式各樣的……我不小心腳下一滑,一下子摔到他背上——
“哈哈哈……”他直接背起了我往下一跳,沒有回頭,“哈哈……只聽過狼搭肩的,沒有過敢搭狼肩的,哈哈,小莉你可真有創意……”
我再度睜開眼睛,他已經將我放在地上——地上盡是些青光的條紋——魔法陣麼?我擡起頭看他,他還是原來那副模樣,似乎我感到的毛茸茸的背和手都是錯覺。“你看吧,這就是雲城的陣樞之一!她們想把我引開,即使來了又能怎樣?那點小伎倆,還不夠我看的!”
順着他的手指,我看到了牆角的一堆碎布和骨頭,沒有血跡,但我也不禁再度靠近了他,“你……你想幹什麼?”
“哈哈哈哈哈……”他只是更誇張的大笑,似乎我的表情是最好笑的東西,笑聲迴盪在地下,“小莉啊,你能不能膽子大一點啊,你以前不是最愛嚇唬人的嗎?你的黑魔法怎麼學的?全忘了?這些都是好材料啊!”
“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而且……”我在他面前,不知爲何,就是比在曉泊面前更想說真話,“嫺冰她似乎生我的氣了。”
“別這麼叫她了,”他終於停下了笑,皺皺眉,“雖然她最愛裝嫺姐兒,但還是叫她如渢吧,小渢也行。”
“你……”
“如果你想知道什麼,你都可以問我,”他開始嚴肅一點了,“但是你什麼都不問,我還以爲你什麼都知道,沒想到……”
“沒想到我既不知道,也不關心,是吧?”
他無言,我開始轉身,往樓梯上走去。
“你的心態很奇怪,說真的,小莉,”他的聲音透露着無奈,“有時候因爲自己是個普通人而傷心,有時候又拒絕承擔,反而以普通人的身份做掩護……”
“我用不着你教訓!!”我開始拼命往上跑,咬牙切齒,再加上一句,“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傷心了!?我沒有!!!”
“你擁有大多數修行之人一生也修不到的力量,只是你自己不肯面對而已。等你什麼時候找到真正的自己,你再來找我吧。”
他的話音剛落,我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書店——從那扇庫門穿了出來,差點撞上最後一排的書架!上面放着的就是我昨天放在地上那個吊墜!我不想哭……嫺冰,我們一向哀嘆自己的無能,但是不要因爲無能就無原則!我知道,我們曾經犯過錯,修習過黑魔法,但是,後來,我們主動停止了,雖然有錯,但是我們悔過了,而且承受了更重的因果律的報應,那些折磨的日子還不夠麼,即使我什麼感覺上的記憶也沒有,日記上那些文字卻已經讓我發抖……我不想相信曉泊,也不想相信劉逸之,因爲我非常相信你和我是一體的,我們內心深處的這種痛苦,他們不能瞭解,所以任由他們說得天花亂墜,我也知道我們就是我們!就是無能的我們!無論他們想得到什麼,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最後都只會失望的變臉,到時候,我們還是會像破布一樣被丟掉的……
渾渾噩噩的待到小攸過來,對着午飯一點胃口也沒有。我想,或許自己該去找一份新的工作了。離開雲城這個是非之地,但是,我又能去哪裡呢?到一個新的城市,能找到工作麼?我已經沒有租房的錢了,難道真的要去做保姆?或者保潔……
一批又一批中學生過來了,挨個都問有沒有古詩詞考點的集子。小攸只能推薦單個文人的集子,結果都搖搖頭走了。漸漸的,有人開始問小攸“無可奈何花落去”是哪個人的集子,“雪擁藍關馬不前”是哪個人的集子。小攸問我,我口賤答了一句——好吧,災難的開始,她們居然拿出卷子,挨個問我……最後,一個小妹還乾脆問我,你那麼厲害,怎麼不來當老師。我笑笑,你們學校不要我。小攸樂了,他也奇怪我怎麼不做好一點的工作。我更樂,你以爲好一點的工作會要我麼?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爲什麼找不着工作……
好吧,一天的結束,我不想再在曉泊家裡蹭飯,還是在星巴克乾坐着,所幸人不多,沒人趕我。掏出日記——嫺冰,你有沒有辦法,我們離開這裡,能自己養活自己嗎?
沈馨/於暮色
9月20日/星期三/晴
嫺冰,你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爲什麼不告訴我?一早起來就頭暈眼花得厲害,你昨晚幹了什麼?這是法力透支的症狀——你還好嗎?還有,那個水晶吊墜不見了,是你拿走了,還是有事情……損毀了?
曉泊還是不在,每天早上他都走得比我起得早。昨晚我回去就睡,也沒和他說上話。現在我真的想找他問問了,你是怎麼了?
依舊在書店一天,昨天來的中學生似乎通了氣,不斷有人來問我題,還有問英語的!我真成了免費家教麼?現在的小孩子啊,有的看我中午的盒飯根本吃不下去,居然還問我是不是懷孕了……真是氣飽了!小攸還是挺關心我的,直問我是不是病還沒好——原來週一下午曉泊來過跟他說我病了,上不了班,他還以爲曉泊是我男朋友……我糾正了他的兩個錯誤,直接說曉泊是監視我的,我前天是因爲老闆惹的事被綁架了。他的反應居然是以爲我在開玩笑逗他玩!或許他根本不想跟我談法術界的事情吧。我沉默,他居然也來了句,問我是不是真懷孕了,是不是老闆的……結果我一口血吐出來嚇得他從凳子上摔下來。不過,他馬上跑到後面架子那裡,從書籤中翻出一些枯葉子來,說給我聞聞會好些。好吧,是好些了。我仔細辨認着,一種奇怪的香氣,不清楚是什麼藥材。再問他他又不肯說了,只是說見過老闆受傷的時候聞……或許他其實能看出我處於法力透支的狀態吧,唉……
晚上回家,嗯,遇見難纏的了,有個女人就在門口苦纏着子怡,求她讓曉泊救救她的老公,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消息——硬是說曉泊能把癌症病人治好。子怡是苦口婆心的勸她去接受心理輔導,或是精神病院去檢查……我乾脆拿出自認爲最狠毒的表情瞪着她,“拿你和另一個你親人的命來換!”她愣了愣,我乾脆將門嘭地關上。子怡詫異的看着我,似乎在驚訝我的心硬。“你以爲精神病是勸就能勸好的?”我扔下一句就直接回房間。子怡沒有說話,但是也沒有再開門。不過,門外也再沒有動靜了。然後子怡似乎給曉泊打了電話,我聽見她開頭說的“夏醫生”,不過很快掛了。看來曉泊又有事不能回來了。
明天要去幾個本城的出版社進書,嫺冰,我早點睡,希望明天能夠有扛書的力氣。
沈馨/於暮色
9月21日/星期四/晴
嫺冰,你能不能不要這樣?我們不是說好了麼,告訴我你在幹什麼吧,好麼?
又沒有上班,不知要扣多少工資。曉泊陪了我一天。更準確的說,我醒來就發現他陪在我的牀邊——然後每隔一個小時就用一些紙符貼在傷口上,我看得見紙符取走時變成黑色……他直說抱歉,若是早點發現,我就不會中毒那麼深了。那隻小箭就放在地上,很古老的樣式,繁複的花紋,箭尾上一個篆書的“雲”字,箭頭上有倒鉤——不過我感覺不到痛苦,我醒來時整個左肩都沒有知覺,只是有點虛弱,昏昏欲睡;因爲曉泊已經用符咒讓我麻痹,並處理好了左肩上的傷口,只留了一道縫,用來拔毒。他沒有問我經歷了什麼,我也沒有問他。只是聽着他一次又一次的禱文——後來終於聽出了“朱西斯”,估計就是你所說的朱西斯神頌。原來禱文的唱唸是這麼好聽,完全傳承了古詩詞的吟誦,你能把禱詞完整的寫給我嗎?
曉泊沒有讓子怡進來,怕她也中毒,而是親自爲我熬藥。喝起來並不苦,只是一種有點澀的茶香味。但我很不好意思,除了老闆昨天那樣,還沒有一個外人與我這麼親近過。但他別的什麼也沒有多說,只是讓我好好休息。直到晚上,紙符終於不再發黑了,他纔去休息。
嫺冰,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呢?動不動就失信,失去消息……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人,也不是有愛心的人,子怡、曉泊,都給我很好的榜樣,但我就是如此冷血,沒有感恩也沒有憐憫的心腸。我也厭倦這樣的自己。是不是我不夠關心你?你受了傷,我還在怨你。但是我真的很乾涸,沒有能力去關心和幫助別人。我認錯。如果你真的不肯原諒我,我也無話可說。只是,我會依然信守諾言,繼續將每天白天的情形告訴你的。
沈馨/於黃昏,陽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