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的手續繁多且複雜,一對新人的工作都不輕鬆,平日裡在工作,節假日就擠出所有時間訂酒店、買喜糖、選婚紗…偏偏祝長庚又是個甩手掌櫃,只剩下顧予茗和媽媽呂仟淑婆婆常禎婆媳母女齊上陣,好不容易纔趕在婚禮前把所有的一切準備妥當。
而這一邊,沈亦則終於擺脫了實習醫生的頭銜,開啓了他在人醫的另一個副本:住院醫生。
雖然不像實習醫生那麼累,可是每天吃住在醫院絲毫不見陽光與外界隔離的日子着實有些乏味無聊。沈亦則工作之餘,居然覺得每日看看小護士收的禮物也是件賞心悅目之事。
整個人醫,知道他結過婚的人不多,就算是知道的,得知他已經離婚,也恨不得高興得一蹦三尺高。
很可笑吧,離婚,對於男人來說,聽起來反而是件金光加身的事情。
他一件一件審視着禮物,頭疼着待會兒要怎麼處理,如果被江老師看到,估計他這個月應該是隻能跟着他會診男科去了。
在他來到人醫之前,江老師可是人醫屹立多年不倒的四大天王之首,年輕的時候是男神,年老的時候,呃,是老男神。
正準備拿去護士長拜託她一一歸還,卻在一堆粉色少女打扮的包裝盒中發現了一個異類。
包裝紙是用土黃色的過塑紙包起來的。
好吧,在沈亦則眼裡,這叫“萱草色”,並不是土黃色,更不是顧予茗眼裡的“shi黃色”。
沈亦則覺得很有趣,按照父親的意思離婚之後,沈亦則工作之餘也開始相親:蔡安盈真的是個美麗的女孩。
或許會結婚吧,他想。
他把這個包裝盒捧在手上,突然覺得能用這種顏色的包裝紙包裝的護士,應該和她一樣,十足十的莽撞大條吧。
他生平第一次打開了收到的禮物。
是,一雙手套。
然後禮盒跌落在地上。
是啊,這世界還會有誰能用這麼卑劣粗苯的包裝手法包給心上人禮物呢?
他都已經忘了,她說要給他打一雙保護他的手套。
“一般情侶之間都是打圍巾的吧。”他還記得那時他不甘心地問。她卻一副理所應當地口吻:“可是阿則是要做外科醫生的人啊,手比較重要吧。”
她總是記得他對她發過的每一句誓言,比如織手套,比如摘婚戒;可他,向她承諾過這麼多,卻似乎從沒有一句實現過。
於是再也不敢碰地上的東西,他抓起電話,給祝長庚撥了過去。
“喂,你老婆出軌了!”他劈頭蓋臉道。
自從上次酒吧之後,他們的關係就變得很微妙,祝長庚還是那句話:“要你管。”
沈亦則是個難搞又臭屁的人,要他說諸如“如果你不好好對她,就等着吧!”這種臺言纔有的話,他寧願去死。
“她…她送手套給我哎…”他的語氣變得異常幼稚,像個突然吃到棒棒糖的孩子。
聽筒那端的祝長庚無聲點點頭:“你沒有看禮物裡面的字條嗎?是我寫的。”
“原來你知道哦!”沈亦則語氣裡掩不住的失望,才重新翻出禮物裡的字條。
字條是祝長庚寫的,言簡意賅,大意是邀請自己參加他們的婚禮。
“是她想要我去的嗎?”
“是我。”
“哦。”沈亦則想要立即掛斷電話:“那我不去了。”
“悉聽尊便。”祝長庚反嗆。
“她穿婚紗的樣子一定很美吧。”他喃喃自語。
“嗯,是很美。”祝長庚按耐住半按住醋意半忍住笑意迴應。
“哦,那我還是不去了。”
“教她游泳。”他突然命令道。
祝長庚愣了半秒纔回神:“好。”他允諾。
“那再見吧。”
“再見。”
於是電話又嘟的一聲被掛斷,沈亦則走向護士長值班室,將禮盒悉數退還。
至於那個萱草色的包裝盒,剛開始他把它放在櫃子的最頂端,後來又把她放在了保險櫃裡,再後來又把放在自己的小櫃子看門就能看到的地方。
最後,卻還是將它丟棄在了垃圾桶裡。
沒能見她穿婚紗,是他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
可他固執地,永生永世,都不要彌補這個遺憾。
十月十八,玉豐酒店。
一直牽着她手的,是祝遠舟。
這大概是很不合時宜的,可是,除了祝遠舟,卻再也沒一個人合適。
“爸爸,我好緊張。”她抓住祝遠舟的手說。
沒想到祝遠舟居然說:“囡囡,我也好緊張。”
她看着不遠處的祝長庚,並沒有什麼實感。
和大多數的婚禮相同,他們的婚禮同樣是那些步驟,爲父母敬茶,主持人說些煽情的笑話,大家開始吃菜,顧予茗再去換衣服,然後喝酒。
大條的她不會發現,從祝遠舟手上接過顧予茗,祝長庚便再沒放開她的手。
顧予茗覺得這樣鄭重的場合,自己這個女主角真是煎熬,卻沒料到,更煎熬的還在後頭。
婚宴結束後的晚上十點。
還是在玉豐酒店。
浴室裡還氤氳着水汽,顧予茗從浴缸中起身,輕巧地穿上浴袍,站在鏡子前面,雙手顫抖地擦乾了鏡子。
鏡中的女子皮膚白皙,身材高挑,剛剛沐浴完的頭髮溼漉漉的,散發着柑橘香味。
“吸氣,呼氣……”顧予茗看着鏡中的自己,努力的平復心情。
這是新婚之夜,新婚之夜要幹什麼,她當然知道。
顧予茗盯着自己紅得發燙的臉頰,覺得自己真是沒用透了,往誇張了說,她和祝長庚從五歲起就生活在一起,照理說這麼些年過來,早就該看膩了,可是三年之痛七年之癢什麼的,她居然統統都沒有!
婚禮上,她總是激動地和別人炫耀說她和阿庚是青梅竹馬,愛情長跑什麼之類的,事實是,她總覺得婚禮上阿庚的表情簡直就像是一潭死水,好像是她在倒貼一樣。
好吧,她好像的的確確是在倒貼。
一整個婚禮上,顧予茗緊張到破錶,阿庚卻一直很平靜,時不時狠狠攥她的手,叫她別那麼沒見過世面。
有沒有搞錯?一輩子只有一次的婚禮她要怎麼見過世面?要不是a-cup的禮服一直在往下掉弄得她很尷尬,顧予茗真恨不得給祝長庚一拳。
說到a-cup,這纔是顧予茗現在憂愁的主要原因,pronovias的婚紗大多是歐碼,試婚紗的時候她還能完美的fitin,可是婚禮前幾個月,正逢建築院有個大項目,爲了擠出婚假,她馬不停蹄地忙,完美解決掉這個大case的後果就是——她不僅瘦了,連帶着胸也降了一個cup。
聯想起阿庚在婚禮上的神情和等下她出浴室之後可能發生的事情,顧予茗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從包包裡取出婚禮上用的秘密武器——胸墊,決定小心翼翼又穿上去。
“這樣看起來應該好一點。”顧予茗朝鏡中的自己點點頭,挺了挺胸,昂首闊步地扭開了浴室的門,全然不知她究竟做了一個多麼愚蠢的決定。
落地窗前。
祝長庚站在窗前,似乎是正在看月亮,他穿一條休閒長褲,上身一件白t,衣物普通卻掩不住他的好身材,他右手拿着玻璃杯,修長的手指輕輕釦着杯麪,像是若是所思。
祝長庚背對着顧予茗,所以她並不能看出他的表情,顧予茗一步一頓地光腳走在地毯上,悄悄地接近他,某個夏天,也是這個男孩,他也這樣站在落地窗前,那個時候的她,絕不會想到他們還會再見面,更不會想到他們居然還能像現在這樣——結爲夫婦,永爲同好。
顧予茗惦着腳,站在祝長庚旁邊,卻不敢直視他,只能盯着他的玻璃杯說話。
“阿庚。”她的聲音既輕且抖。
“嗯。”祝長庚不出意料地沉穩。
顧予茗有些受傷,想起常阿姨,不,媽媽提前給自己的百子被,決定硬着頭皮自己問出口,反正估計在阿庚眼裡她也本來就不是什麼矜持的女孩子。
“現在幾點了?”她決定給阿庚一個暗示。
“十點。”祝長庚看了看錶,又加了一句:“怎麼了?”
怎麼了?你說怎麼了!顧予茗抑制住要暴走的心思,緊閉雙眼,咬牙切齒,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又開了口。
“呃…你想要睡覺嗎?”
等了一會兒沒有迴音,顧予茗只好睜開眼,卻見祝長庚一言不發,只全身上下地面無表情地打量着自己。
“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幫你疊被子,我還可以幫你鋪牀放拖鞋。”顧予茗連忙比劃着,站得離祝長庚半米遠,像是極力在澄清什麼似的。
祝長庚沒再說話,而是走進了浴室。
顧予茗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倒真乖巧地開始幫他放起拖鞋來。
沒過一會兒,一陣不小的噪聲讓她擡起頭,祝長庚手裡拿着電吹風,示意她過去。
“頭髮都不吹乾,怎麼睡覺?”他輕聲地捧過她的長髮,輕車熟路的吹了起來。
電吹風陣陣暖風吹得顧予茗睡意惺忪,卻還是執拗地說:“我忘了。”
她看着自己的頭髮,爲了這場婚禮,她特意將頭髮留長,到背部的長髮令她平添了幾分婉約。
“陳逸今天跟我說雙雙的媽媽好像不怎麼喜歡他。”祝長庚隨口說道。
“亂講,阿姨明明就跟我說她很鐘意陳逸。”顧予茗趴在祝長庚腿上,轉移了心思之後,她已經全然沒了剛纔的緊張,將新婚之夜這個特殊的日子忘了個乾乾淨淨。
“那我就放心了。”祝長庚輕輕撫摸着顧予茗的秀髮。
“放心啦。”顧予茗閉了閉眼:“程雙雙那個作天作地的性格,不捉弄陳逸才怪。”
接着想起自己,直起了身子,呵呵地對着祝長庚笑:“所以阿庚你看,你多幸福。”
祝長庚卻無視她的邀功,只擺正了她的身子,嫌棄地說:“喂顧予茗,你頭髮上的水耍到我臉上了。”
顧予茗立時有些悒悒,但阿庚吹頭髮真的很舒服,一場繁瑣的婚禮下來,她着實累的不輕,不知不覺地,居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