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個案子大家還有什麼疑問嗎?”掌聲平息之後黃皮條說話了, 臉色已由之前的鐵灰色變成了興奮的紅色,看得出來,他在聽了我陳述之後非常的興奮和激動。
“……”
“那對於把這樣一個案子送到總部去候選大家還有意見嗎?”黃皮條緊接着又問。
“我們沒意見!這個案子的創意太好了!說不定真能獲獎呢!”, “對啊, 這創意簡直絕了!”, “就把這個送去吧, 我們分部恐怕沒人能做出更好的了!”, “是啊,這麼好的案子不送可惜了,萬一真能獲獎, 那也是咱們分部的榮譽啊!”……
黃皮條問完第二個問題時,大家纔開始七嘴八舌地發表意見。
“我看這樣好了, 爲保證絕對公平起見, 我給在座各位兩個周的時間, 這跟我給林組長的時間是一樣的,如果在這兩週之內你們誰能拿出比這更好的創意來, 那我就把那個更好的送到總部去,如果沒有更好的,就送這個!怎麼樣?”黃皮條不愧是個戰略家,我想他這樣一來,應該能把那些說閒話的人的嘴巴堵住了吧。他可真是一個精明的上司, 看來我要在他身上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
“還等什麼呀, 別說兩週了, 給兩年也未必會有比這個更好的了!”這時不知是誰咕噥了這麼一句話, 雖然話音不高, 但是聽起來卻很清楚。
“是啊,不用等了!”有人竟然還隨聲附和起來。
“就按我剛纔說的辦!我給你們——在座所有的人——有一個算一個, 兩個星期的時間!還有誰有問題嗎?沒問題的話咱們就散會!”黃皮條堅持着他的決定,我知道他的堅持一定有他的道理。
“總監,我還有一個小問題!”我萬萬沒想到,這個時候於洋竟然舉手說他有問題。
“什麼問題,提吧!”黃皮條顯然是心情好了,所以態度也跟着好了起來。
“剛纔林組長陳述的那個創意我認爲有個地方有問題!”於洋回答。
“林組長陳述的創意案你事先沒有參與嗎?有問題的話你爲什麼不跟她提?難道你們是各做各的提案?”黃皮條言辭犀利地問。
“……”於洋聽黃皮條這麼說立時語塞了,如果他承認我們是各做各的,那就等於承認之前他所陳述的那個垃圾提案是他自己所爲,而此刻他顯然已經沒有勇氣承認這點了,他在開會之前的自信滿滿和信誓旦旦此刻已跑得無影無蹤了。
“也可能是當時沒有想到哪裡有問題,現在突然想到了,既然有問題,就問吧!”見到於洋麪紅耳赤的尷尬樣子,我忍不住又給他鋪了個臺階。
“那好,什麼地方?有什麼問題?你問!”黃皮條緊接着我的話說道。
“就……就是Daniel的父親去參加Daniel畢業典禮的那段,我不明白爲什麼Daniel的父親要送給他一部跑車做禮物,我們做的不是手錶的廣告嗎?時間對廣告來說是至爲珍貴的,既然做的是手錶的廣告爲什麼要在跑車上浪費時間呢?”於洋問道,這樣問的時候他的語氣和表情都非常懇切,這說明他確實沒想通,而並非是故意找麻煩。
聽了他的問題之後,沒等黃皮條說話,在座的策劃部的同仁們不禁發出各種唏噓聲。我當然知道他們爲什麼唏噓。作爲從事廣告工作的專業人士,或者自己無法有一個好的創意,但是如果別人有了好的創意,他們不可能看不懂那個好創意好在哪裡,而於洋恰恰把這種不可能變成了可能,所以又怎能不令同行唏噓呢!
“我來替林組長回答好了!”黃皮條用平淡的語氣說道,並沒有因爲於洋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而發脾氣,大概還是因爲心情好。
“在兒子畢業典禮時送給兒子一部跑車的父親你認爲他是一個怎樣的父親?”黃皮條問道。
“當然是慈愛的父親!”於洋答道。
“送給兒子一盒他最喜歡吃的巧克力也是慈愛!能送給兒子巧克力的父親很多,但是能送兒子那種豪華跑車的父親並不多見!就拿你自己來說吧,你兒子也要上大學了吧,他畢業的時候你準備送他點什麼啊?”
“我……我還沒想好呢!”
“不如你也送一部豪華跑車給他吧,我擔保他會喜歡的發瘋的!”黃皮條說道。
“跑車我可送不起!”於洋不禁咕噥道。
“我也知道你送不起!別說你了,我要是有兒子的話我也送不起!但是Daniel的設計師父親卻送得起!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Daniel的父親一定是非常成功的設計師!”
“他當然是成功的設計師了!不然也送不起那麼豪華的跑車呀!可是我不明白這些跟手錶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個如此成功的父親,他自己帶的手錶以及他送給兒子的手錶不是Blancpain,不是Rolex,而是Enlend。你認爲他是買不起Blancpain,Rolex嗎?現在你還覺得跑車跟手錶沒關係嗎?”黃皮條這樣問道。
“……”聽了黃皮條的話,於洋立時呆住了,竟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好了!散會!”黃皮條不再理會於洋,而是宣佈了散會。“林組長,你待會兒到我辦公室來一下!”黃皮條一邊收拾起桌上的文件夾一邊對我說道。
“好的!”我一邊回答一邊俯身將電腦上打開的文件一一關閉,最後關掉了電腦。這期間所有的人都起身離開了座位並陸陸續續地走出了會議室,只有於洋還坐座位上發呆。最後所有的人都走光了,會議室裡只剩下了我和於洋。
“會議結束了,還不走嗎?”我關掉了所有的文件並最終關掉了電腦後忍不住對於洋說道。
“組長,你難道沒什麼話對我說嗎?”於洋突然呆呆地問。
“你想讓我說什麼呢?”我平靜地回答。
“你應該嘲諷我一番的不是嗎?嘲諷我不自量力,嘲諷我不識時務,反正我可以被嘲諷的地方有很多不是嗎?”於洋問,仍然呆呆地,就跟受到了什麼巨大的刺激似的。
“有什麼可嘲諷的?人總有做得好的時候,也總有做得不好的時候,總有擅長做的事,也有不擅長做的事。誰都一樣!”我回答,語氣仍是平靜的。
“我今天才知道真正的好創意是什麼樣的,我今天才真正看到了自己的差距有多大。以前我一直以爲是別人壓制我,我的才華得不到施展才會這樣的!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事情原來並不是我以爲的那樣,也許我真不適合從事廣告這個行業!”於洋像是在對我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聽了於洋這番話,我不禁長吁了一口氣,心想謝天謝地,他終於開竅了。
“其實一個人要想正確地認識自己是需要很長的一個過程的,誰都一樣,你不用爲這個懊惱。當你發現你不擅長做一件事的時候也無需灰心,因爲你總會發現你也有自己特別擅長做的事!”
“林組長……”
“好了,如果沒什麼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了,我得去總監辦公室一趟!你也走吧!”
“你先走吧,我還要在這裡待一會兒!”於洋回答,表情仍舊是呆呆地,看得出來,剛剛在會議上發生的一切帶給他的震動相當大。不過我覺得這種震動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聽他剛纔說的那些話像是被震開竅了,說不定他的瘋病從此也會漸漸好起來,果然如此的話,今天他受到的震動就太難能可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