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沉默無語地往前飛馳。
此時的柏若承像是終於安心了似的扭着頭閉上了眼睛。雖說剛剛已經吃了藥,但是胃裡的抽痛仍在堅持不懈地繼續着,像是有人正用一條鋼絲繩用力地綁在上頭,並且不斷地施以重壓一般,已令人快要精神崩潰,所以他一時間忍不住就有略微地哼哼了一聲出來。
前面正在開車的溫子虛立刻反應迅速地轉回頭看了他一眼,“還很疼嗎?”
柏若承沒理他,扭了扭眉毛,將身體蜷得更緊了一些,而且手上掐着胃部的力量也一併加得更重了一些。
“哎這位小姐。”溫子虛只好回頭叫了一聲那女人,“可以的話,能先幫他揉一揉嗎?動作輕輕的就好,可以的話最好先順便暖一下手再放上去。”
“關你屁事啊溫子虛,好好開你的車!”這邊本來就快掛掉的柏若承聞聽此言頓時間就跟踩了他尾巴似的反應過度地瞪起眼睛大喝出這一句,並且還重重地踢了一腳駕駛座的後背。
溫子虛一下子冷笑起來,“又不是沒這麼做過柏大少爺你突然間擺什麼純樸?”
這下氣得柏若承整個人都從位子裡跳了起來,“你說什麼有種你再說一遍!”
一個急剎車,搞得整車人都狠狠地往前衝去,而柏若承更甚,直接就將整個身體交給擋風玻璃了,“鐺”的一聲,實在是有夠壯觀的。
“呃——”
一聽這聲音,溫子虛整張臉都變色了,立刻飛身下車,但已來不及,柏若承比他的反應更快,早就推門下車了,並且已經蹲到了路邊“哇啦哇啦”的一通狂吐了起來。
其實這時候,方未耶應該可以藉機跑掉的,但是她卻沒有這樣做,反而還傻愣愣地跟下車來站到了柏若承的背後,沉默地看着他。
溫子虛跟着蹲到了柏若承的身體右側,向他遞上紙巾,“吐吧吐吧,吐了就好了!”
要不是柏若承現在真顧不上理他,不然他早就踹上一腳送這個幸災樂禍的該死的傢伙上西天了!
“呃——嘔——”胃裡一通的翻江倒海,喉嚨一陣一陣地抽搐噁心,他不住地張着嘴往外嘔着,直叫他吐得個涕淚橫流昏天黑地,白眼都不知道翻了多少輪,弄得他整個人都抽抽成一團,然後在吐了一大堆酒液消化物之後,後面就開始吐起了暗綠色的膽汁。
很疼,非常疼,疼到想死!眼淚已是不受控制地被憋出了眼眶,卻一點也沒有力氣去擦拭。
溫子虛開始拿手在他後背上輕輕地拍着,卻始終不發一語。
反倒是一直站在背後看着這一切的方未耶此時終於有些按捺不住地問了一聲,“趕快送醫院吧吐得這麼厲害!”
柏若承用力地迴轉身瞪了方未耶一眼,然後又轉頭對溫子虛說,“聽見沒有,還不快點送我去醫院!”
溫子虛冷笑一聲,忽然間湊過臉來低低地問了柏若承一句,“怎麼?新泡的馬子?樣子看上去還不錯,就是品味不行啊穿成那樣跟你平常玩的那些女人根本就不是一掛的嘛!”
柏若承拼盡全力地伸腿踢了溫子虛一腳,“你丫的快死去開車去!”
溫子虛嘴角的笑痕越發地深刻了下去,而且眼神深遂而又隱晦,他站起身後就對方未耶說,“吐到腳軟了,他叫你扶他上車。”
柏若承本來都已經張開嘴巴想要對這個多嘴多舌的溫子虛破口大罵一通的,卻沒想到,一雙冰冰涼涼的手已經上來擒住了他的手臂,“走吧。”
他的心,再一次莫名其妙地軟了一下。
方未耶的臉,近在咫尺,雖然還是面無表情,卻,奇怪的有一種令人安心的感覺,而且,就在剛剛她給自己剝藥的那一瞬間,這種感覺也曾來過。
這個女子,是有點奇特的。
雖然溫子虛那個傢伙平常總喜歡說些有的沒的屁話,不過他剛剛所說的,這個女人跟柏若承平常玩的女人根本就不是一掛的這句話倒是一點都沒有錯。
她的樣子,看起來,就像這飄雨的冬夜,非常地寒涼而又拒人千里,可是,卻又自有一種安靜本份的味道,令人有跟着一同沉默的力量。
於是柏若承的嘴巴就閉牢了,就着方未耶手上傳給他的力量,扭着薄薄的腰身一步一緩地跟着方未耶往車子的方向挪動過去。
這時,手機的聲音,利刃一般割破了這個寂靜無聲的夜。
“等一下。”她這樣對柏若承說,跟着就停住腳轉身掏出了手機。
柏若承靜靜地站着,破天荒地居然十分有耐心地等在了原地,只是他的右手仍是深深地掐在胃上,那股依舊難以擺脫的痛意讓他的額上眉頭深鎖。
這一瞬間,心口忽然一陣隱痛,彷彿舊日的種種齊齊地翻上了心頭,與此時同樣的12月,與此時同樣的一個飄着細雨的夜,與此時同樣的一份寧靜與疏遠,握不到的距離,看得到卻抓不到的一陣風。
底下的痛楚越發開始狠狠地撕咬了起來,右手已經無力,他只好換左手掐,這個破胃,你還可以再狠一點,還不如現在就乾脆直接蹬腿罷工算了,省的一天到晚地跑來痛啊痛的鬧心!
這邊廂方未耶終於接完電話了,可是整張小臉卻似乎被什麼事嚇到一般搞得一片慘白,一衝過來就緊緊地抓住了柏若承的手臂,抖抖簌簌地問他說,“那個,那個你現在要不要緊?如,如果不要緊,能,能不能請你的朋友,先送我回家?”
“回家?”柏若承整張臉都因爲這個莫名其妙的要求而搞得越發地扭曲起來,不是吧,這女人,搞什麼飛機啊,她當他柏若承是什麼啊?真當他是樂善好施見義勇爲的大好人嗎?
“救,救人!是去救人!求,求求你了……”說着這句話時,方未耶居然還有些難以自持地哽咽了起來,而且跟着就有兩顆碩大的淚珠以破冰之勢在她的小臉上迅速滑落,“這個時間,我,我叫不到出租車,求,求求你了……”
柏若承二話沒說,拉起方未耶就往車上塞去,跟着又衝着她大吼出一句,“還愣着幹嘛,快告訴司機地址!”
於是方未耶就抽抽噎噎地對着溫子虛報出了地址。
“開最快,聽說是去救命的!”柏若承還沒有等到溫子虛問他什麼就已經先管自己不耐煩地丟出了這一句。
溫子虛再次向他投來一道意味不明的深遂眼神,但是一看他那臉色就沒再說什麼,迅速地發動了車子開將了起來。
方未耶轉身對柏若承說謝謝,卻沒想到柏若承已經再一次閉上了雙眼靠在了椅背上,雙手死死地按在肚子上,一頭的冷汗。
方未耶竟然未作過多考慮,低頭先將右手放進自己的懷裡暖了暖,然後就拉開了柏若承的手,毅然決然地將自己的手輕輕地覆在了柏若承的胃上。
柏若承整個人都被驚醒,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住了方未耶。
隱藏在暗黑如墨的煙燻眼皮之下的那雙眼眸,竟然是如此的清亮如水,完全的,一絲雜念都沒有的輕輕停就在他的眼前,絲滑如絹,溫暖如春。她的手,在底下輕輕地打着圈。
他略略掙扎了一下,覺得此時這接觸莫名其妙地令他有些驚惶,可他,明明卻是最不該驚惶的那個人啊,因爲就他柏若承而言,連對他自動獻身的都有,還會有什麼樣的女人他沒碰過?可這個到現在爲止還不知道她叫什麼的陌生女子,他居然,還真的,有點惶恐了起來。
“別動。”女人忽然這樣冷冷的用帶點命令式的口吻喝止了他的掙扎。
於是他,竟然再一次鬼使神差地,聽話的,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