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在路上

31.1

貝琳達走過去, 楚衣站在窗邊,外面突然放了一個煙花,黑暗中絢爛的背景映襯的眼前這個人更加纖弱哀傷。

“你怎麼在這呢, 還不睡覺?”貝琳達放柔了語調, 像是在哄着自己的寶寶睡覺。

“戴納, 明天要走了。”

“對啊, 他明天中午出發, 我們後天一早也動身,去戈藍國。”

“我不能去戈藍國了,”楚衣擡起頭, 看着貝琳達說:“我要去桑迪國。”

雖然前幾天楚衣已經表示過自己要去那裡,但是貝琳達還是覺得很奇怪, 她問:“怎麼會突然想去那裡呢?”

看着窗外騰昇的五光十色的煙火, 楚衣酌量着, 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說:“一直以來對您都有所欺瞞, 先要請您原諒。”

貝琳達見他突然這麼嚴肅,怔了一怔微笑開:“自有你的原因,我不會怪你。”

楚衣點了點頭,繼續說:“我從中土而來,是爲了找回一位失蹤的親人。開始以爲他是去了戈藍國, 我正好遇到戴納, 也合着是緣分, 就跟了他的船。可是前幾天家裡來信說, 人不在戈藍國, 聽人說在桑迪國見到一箇中土人,據描述很有可能是我那位走失的親人。所以, 我要去,已經管不了這個消息的真假了。”

頓了一下,他又說:“所以那天我問您怎麼去桑迪國,那天也是對您撒了個小謊,”楚衣低聲笑,“我真是不太擅長撒謊,這麼點小事都圓不了。”

貝琳達牽着他的手坐到沙發上去,親自沏了一杯茶,楚衣受寵若驚的接了去,知道她是有話要說。

“可是我也告訴過你,桑迪國不好去。”

“所以,今天一直等您回來,就是想向您求助的。”楚衣非常認真的說,“我知道一個人去那裡山高水遠也不方便,再加上那裡的風俗原因,所以我想……我想能跟着戴納他們一起去,可以省去一下麻煩。”

略一想,他又補充:“到了那裡我會想辦法自己離開,不會拖累他們幫忙找人的。”

貝琳達呵呵笑了,說:“你們是朋友,幫你找人也是份內,你不必劃的這麼清楚。”

楚衣默然微笑,手卻摸着那塊玉佩,心裡微微發苦。壓下滿腹的心思,還是就這個問題和貝琳達商量:“我希望您能想個辦法,讓我偷偷的跟着去。”

“你爲什麼不直接和戴納說呢,他肯定會同意帶你去的。”

楚衣苦笑:“您難道沒發現?他最近不愛搭理我麼……”

貝琳達嘆口氣,好像很疲憊,她揉了揉額角,說:“我就看你們最近很奇怪,但是年輕人的事我也不便多嘴,想來問你也不會如實跟我說,我就當不知道好了。既然你現在提起了,我也不會再假裝不知道。你們要怎麼樣是你們自己的事情,對於你說的這個,讓我好好想想辦法……”她緩緩地歪了身子倚在靠背上,楚衣也不着急,在一旁安靜的等着。

次日,天有些陰,風吹過來都是涼的,在這個已經開始悶熱的城市,這樣的天氣分外的舒適。戴納領了幾個人來辭行,他們是要從陸路走,留了大部分人交給巴倫從水路開道,負責每天的路況報告和後勤諸事。

貝琳達以及一雙兒女來送他,地上有幾個箱子袋子,他在人羣裡搜尋了一下,也沒見到那個清瘦修長的身影,心裡一陣失落。

也好,就這樣斬斷乾淨,不留念想,總好過日後總是長吁短嘆。不見得再有一個人像他當初那樣,寬解了自己鬱結的心境。想到此處,戴納不禁憶起當初,他們彼此客氣,倒也相處愉快。但是誰能想到後來會發生諸多事情,心思幾經轉變早就不復當初純潔坦然,可還是覺得,從頭再來一次還是會發展成這樣子,對於那天的事情他也完全不覺得後悔,如是重來,還是一般選擇。

總之,時光倒流回去,所有一切還是如同現在一般的發展。

貝琳達對戴納說:“那幾個箱子袋子裡面裝的是你讓我準備的食物,另外,我幫你請了四個人,他們都是去過桑迪國的人,瞭解那邊的習俗,也會說當地的方言,帶着他們入境,遇到什麼特殊情況能更好的應付。”

戴納隨着她的手指看過去,四個男人一式的打扮,本地傳統服飾,布巾裹頭,兩頭垂下來遮住耳朵,再以一條寬布條扎住,正好將面孔全部遮住,只留下兩隻眼睛。身上是肥大的曳地長袍,和頭巾一樣,都是沒有存在感的灰色,他們四人站在一起,竟只覺得那是一道布匹迎風懸掛。

“多謝您設想周到!”

“好好完成任務就好,你舅父那裡,我會幫你帶到祝福的。”貝琳達豪邁的拍了拍戴納的背,讓他也跟着豪情萬丈,說:“在陛下生日之前,我一定把薩馬德拉的事情處理好,作爲給他的壽禮。”

貝琳達笑着點頭,說時間也不早了,讓他們儘快啓程吧。

戴納和艾琳娜艾倫斯以及克里特一一道別,帶着人馬下山。

艾倫斯看着那個英姿勃發的身影,自語道:“什麼時候,我也能這樣,出使四海建功立業。”

貝琳達摸着他的手,滿心的歡喜,說:“你有這樣的想法就很好,你父親總會給你機會去鍛鍊的,到那時,你也會是別人歆羨的對象!”

一路上,雖然基本上只有那一個據說是經常出入桑迪國的泰米勒給戴納一些實質性的建議,另外三人常常都是沉默的,最多在意見不完全統一的情況下舉手表決一下,但是那四個人很是團結,裡裡外外都是一起弄,還特別的尊敬重視那位最最沉默的纖瘦男子。

戴納可不管他們怎麼相處,只要能給他帶來實際利益,並且不拖後腿,這就行了。所以這一路上很是太平,五六日的時間行了大半的路程。太陽西斜的時候,他下令停駐休息。

衆人扯着篷布搭建帳篷,架起鍋竈,喂好馬匹,然後該休息的休息,該做飯的做飯,各就各位有條不紊。

吃了飯,不少人已經鑽進帳篷躺下睡覺了,他們一路急行軍,剩下的路程就要注意休息了,保證精力去面對薩馬德拉。

山裡的氣候非常特別,十里天氣就能有四季之分,這裡還是春暖花開,那邊確實飄起鵝毛大雪。或者剛纔還是暖意融融,接着就是冷雨傾盆。就像此刻,他們剛纔還躺着吹着涼風睡得正酣,這會就頂着滿頭的冰雹和狂亂的大風竄來竄去,加固帳篷和馬棚,保護他們的物資不會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冰雨破壞掉。

戴納穿梭在各個帳篷之間,叮囑着一些注意事項,然後跑到那四個嚮導的帳篷那裡,他需要跟他們瞭解一下接下來該怎麼辦,這種天氣會不會持續下去。

頂着風雨跑過去,卻見他們也在搬着隨手撿來的大石塊將釘入土地裡的鐵鉤砸的更深,來穩固帳篷承受暴風雨。他看着那個蹲在地上扶着鐵樁的瘦削男子像沒有力氣似的,根本就起不到什麼作用,但那個搬石塊的卻不敢朝他說什麼,只好悶着頭白出力。

這種願打願挨的情形,戴納本不願多管,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他不耐煩的揮開那個蹲着的男子,讓他一邊呆着去,自己扶着那個鐵樁,另一個男人有那麼幾下就砸好了,然後把石塊也扔在上面壓牢了。

“謝謝啊。”粗獷的男子憨厚的笑着道謝,遮風擋雨的把戴納讓進窄小的帳篷裡面。

“你們怎麼選了那樣一個同伴,不覺得受拖累嗎?”戴納掩緊了棚門,坐到鋪好的地鋪上面,完全沒注意裡面還有一個人抱膝蜷縮在角落裡。

那男子憨憨的笑着:“也沒什麼的,馬特夫人特意交代了的,拿人錢財就要好好做事!”

戴納心中一動,姑媽爲什麼要特意交代,交代什麼呢?他心裡詫異着,那男子推了一把身後縮成一團的人,說:“亞歷尼,斯洛爾先生來了呢。”

爲了安全起見,在外面的時候,戴納都是說自己姓斯洛爾,這是戈藍國很普通的姓氏,上至達官下至商販,每個階層都有姓斯洛爾的人。

角落裡的人幾乎沒有動,濃重的鼻音說道:“哦,你好啊,先生。”

眼睛適應了裡面的黑暗,戴納一時好奇,盯住了人猛瞧,想看看這個被姑媽特意交待過的人,其他三人都很重視的,卻幾乎沒有說過話的男子,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外面一個閃電,厚厚的篷布也透進朦朧亮光,一秒鐘的時間就看得清楚那個摘掉頭巾的人的臉。

31.2

他怎麼會在這兒?!這是戴納當時唯一想到的。初始的驚訝奇怪慢慢的變成暗喜和隱約的憤怒,他靠向裡面伸手抓住那人的胳膊往外拖,卻遭到了抵抗。

“呵,你……”戴納氣極反笑,心頭的火氣衝上來,吼他:“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和姑媽一起在回戈藍國的路上嗎?”

裡面的人沉默了一會,說:“我要去桑迪國。”

“見鬼了!”戴納咒罵一聲,他已經完全忽略了這裡面還有第三個人,那老實的男子顯然是對這種場面無力處理的,他訥訥的說:“你們有話好好說,我先出去好了……”

戴納只是擡眼看了他一下,等着棚門被掩好,他走到角落蹲下來,說:“好了,就我們兩個人了,說吧。”

楚衣頭也沒擡,小聲的說:“信上說他應該是不在戈藍國的,密斯醫生說桑迪國最近突然出現一箇中土人,我想那應該就是了。是我請求馬特夫人幫我混進你們裡面的,本來我可以自己去的……但是她說桑迪國很排外,我獨自入境會不方便……”他斷斷續續的說着,擡了頭真誠的看着戴納表示:“你放心,我不會麻煩你們的,到了那裡我就……就自己去找人,不會打擾你們的正事。”

瞭解了前因後果,戴納本來挺高興的,但是聽完楚衣最後一句,臉色又沉了下來,陰鷙的看了他一會,突然站起身,說:“跟我來。”

“去哪裡?”

戴納不理他拉開棚門出去了,楚衣想了想還是乖乖跟了出去,雖然滿心的疑惑,但是想來戴納還不至於把他騙出來殺了拋屍荒野,那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冰雨還在下,但是比起剛纔狂風捲着冰雹一陣猛砸已經很和風細雨了。戴納走在前面突然停下,把外套脫下來披到楚衣頭上,不等他說話就快步跑起來,楚衣跟在他身後一直進到一個帳篷。

戴納那了兩條毛巾,扔給楚衣一條,一邊擦着水一邊訓斥他:“這麼冷的雨,你跑出去做什麼!又幫不上忙,再犯病了怎麼辦!”

本來戴納是還要再說幾句的,但是提到楚衣的虛寒症不免又想起山洞裡的那場□□,他乾咳了兩聲,沒再說下去。楚衣當然也知道他想到了什麼,臉色紅了起來,只是黑暗裡面也看不到。

他解釋說:“要加固帳篷,我也睡在裡面,總不能讓人家自己做。”

“以後你跟着我,讓肯尼去和那個奧蘭港的傢伙擠一起去!”

“呃?”

戴納忽然像變了一個人,冷冰冰的不多話,倒了一杯熱水給楚衣,自己就去整理睡袋,然後拉開棚門出去找肯尼。

楚衣兩手捧着杯子,水已經不是很熱了,但在這樣冷風冷雨的夜裡,喝下去還是覺得全身都熨帖了。這是剛纔吃飯的時候煮開的水,估計是戴納特意盛了起來準備自己喝的,結果又碰上了他。心裡苦笑一聲,似乎戴納遇到他就很倒黴了啊,接二連三的出現意外。

他喝完了一杯水,戴納回來了,正好接過去楚衣不知道應該放在哪裡的杯子。壓好了棚門,脫下外衣鑽進了睡袋裡面。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楚衣靜靜的坐了一會,他突然厲聲說:“明天一早還要趕路,你要坐到天亮嗎!”

楚衣驚得身子一抖,定下神也鑽進睡袋裡面,合上眼睛心裡不禁覺得委屈。

怎麼會突然態度就變得這麼惡劣了?是因爲自己癩皮狗似的跟着他嗎,如果是這般介意,他完全可以明白說出來,自己也不是非要跟着來的。他是完全沒想到會被他在中途就發現,本來安排得很好,一路也很安穩,誰知道這麼一場冰雹就把假面砸碎了。

翻了兩次身,戴納哼了一聲,楚衣全身僵住,他想起來回到自己原來睡得那個帳篷去,又怕這樣翻身都讓戴納心煩了若是稀里嘩啦的起身出門估計更會讓他討厭死自己了。只好就這麼忍着,睡不着也不敢再動。

過了一會兒,聽到戴納發出平穩的呼吸,楚衣終於鬆了口氣,活動了一下手腳,悄悄地坐起身,小心的緩慢的把腿拿出來,戴納忽然出聲:“你要去哪裡?”

“嚇!”楚衣受了驚,一屁股坐回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戴納,半天發不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