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不安地跟着我男人走進他的辦公室,一眼就看到桌面上放着個包裝精美的手提袋。
上面的logo我認識,就是在韓若初身上經常出現,而我這輩子都沒捨得買過的!
“這個給你。週六是我父親的生日宴會,陪我出席。”
啊!
我說你指的讓你高興的事
“就是答應我的請求。”
哦。我漲紅了臉,咬着脣點點頭。
“你以爲我指的是什麼?”蘇北望擡起我的臉,目光可不怎麼厚道。
我擰了擰僵硬的下頜,說你別亂想,我沒別的意思。
的確是我想多了吧。蘇北望這麼一本正經的人,借他個節操他也不會……恩。
此時蘇北望轉身走過去,伸手推開眼前的窗子。午後的微風吹開了盛夏的最後一縷炎熱,他目視着前方對我說:“羅綺,要變天了。”
是啊,真實暢快的夏天總要過去。變天,不一定是件壞事吧。
我輕輕走到蘇北望的身後。突然伸手環住了他的腰。
他好像……恩,瘦了些。
我把臉貼在他的脊樑上:“我爸常說,他制了一輩子的藥,卻沒有一種能治得好人心。
貪婪,相爭,詭計和恐懼。哪一種都充滿戾氣。”
“我以爲你是個開朗樂觀的女人,也會有這樣的感觸?”蘇北望撫着我扣在他胸前的手,口吻輕淡地嘆了口氣:“我不想把你捲進來的。”
“沒關係,”我笑着用臉蹭蹭他的肩背:“我就站在我爸爸戰鬥過的地方,看你親手洗淨我們神聖的實驗臺。”
臨出去前,我抱着禮服的手提袋突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呢,唐家禮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北望靠在窗前,擺弄着掌中一部嶄新的手機。側影打在牆面上,笑容有點像撒旦。
“商務手機裡多半帶有些機密要件,所以一直習慣植入安全程序。
一旦發現遺失,可以遠程備份資料同時引發置內芯片自燃。”
我驚得合不攏嘴:“所以昨天是因爲,你的手機自燃引發了消防安全系統警報?而唐家禮正在……恩……”
好吧,我承認男性的生理構造很有弱點。如果在那種時候遭受非常驚恐的外力干擾,很可能這輩子就告別雄風了。
我覺得效果不減高壓水籠頭一樣的天棚乾粉噴霧……應該能歸在非常驚恐的範圍之內。
唉。真想親眼看看他昨晚的窘態啊,最好是來人的時候看到肖黎也在該有多好!
我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心態,怎麼跟……蘇西航似的?
拎着禮服回辦公室的時候,我臉上明顯帶着好心情。
舒婷正抱着一摞文件在那狂按複印機呢,我故作輕鬆地拍了她一下。結果姑娘手一抖,噼裡啪啦的文件掉一地。
“嚇死我了!”舒婷縮着胸肌,一臉怪異地看着我。
“沒事吧?話說這都好幾天了,我怎麼覺得你還是神不守舍的?”
我皺着眉頭看她:“婷婷,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啊?”
舒婷連連搖頭。自顧自收整着地上的文件。
“怎麼了?”此時關成卿從外面進來,詢問了一句。
可是舒婷卻把頭埋得更低了,全然沒有之前那種連聽到關門兩個字,都跟打了雞血似的跳起來!
我看了關成卿一眼,說了句沒事。
這時有其他同事過來,嘰嘰喳喳地圍着關成卿:“經理,我們都聽到消息了,說蘇總打算委任你來負責健康之星的項目總負責人。
看來這年後的研發部總監,真是非你莫屬了啊。”
“哪呀。自從隔壁的高兵離開以後,這個總監一職早晚還不都是咱老關的?”
我一字一句地聽在耳裡,餘光輕輕去瞄關成卿的表情。
不喜不悲,倒似有挺深的行道。
舒婷依然不說話,匆匆端着文件起身就走。經過關成卿的時候。明顯有意收住目光。
那一刻,我有種特別的預感舒婷這兩天的詭異好像不是針對我,而是針對……關成卿?
看着那溫文儒雅的背影,我捏着提袋的手漸漸收緊。撲朔迷離的局面裡,我惟獨想不清楚關成卿究竟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
唯一的一點可獲的線索,就是他可能與肖黎相識。被同一個男人資助過的學生……沒有那麼多巧合吧?
但如果他真的與肖黎是同一戰隊的,那蘇北望胸有成竹地對他委以重任只怕已經是那腹黑男人碟中諜的開始了。
我覺得蘇西航有句話說的很對我該去樓下買包爆米花上來等着看戲的!
正發着呆呢,手裡一鬆,整個紙袋子被那該死的賤男人搶了過去!
“還我!”我吼他。
“禮服啊?”蘇西航低頭往袋子裡看看:“香檳色,不會顯的皮膚太黑麼?”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別討厭。”
“其實我覺得你穿黑色的會比較好,顯瘦。”
我特麼知道我這幾天胖了兩斤,蘇西航你能不能不要真的跟警犬似的!
“話說,你父親的生日宴會”
其實當我接受蘇北望的邀請之時,心理還是有點緊張的。想想蘇爸上回的那個氣場,就覺得那種宴會的場合一定充斥了很多非常有面子的人類。我怕我表現得像個沒成熟的哈密瓜。
“只是個普通的家庭聚會,我父親已經退休,不算商務場合。”蘇西航隨意地說:“何況有蘇北望在你身邊,誰敢對你有半點質疑?”
我輕輕哦了一聲,說那要買點什麼禮物才合適啊?
如蘇明遠這樣的身份,我總不能像上回跟舒婷出去給關成卿買禮物一樣隨便拎個皮夾子就對付過去了。
估麼着人家衣服上的一顆鈕釦都值我吃半個月了!
“蘇北望已經幫你準備好了。”蘇西航笑了笑,指了指裝禮服的紙袋。
我狐疑地伸手進去,在禮服下面找到了一盒啊,看起來就很難弄到的懷舊老唱片。
“這是你父親喜歡的吧。”我伸手摩挲了幾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塞回去。不由得感動於那個男人在一切小細節裡的體貼入微。
後來我問蘇西航:“你也會去麼?”
“不一定,我那天還有事。”我低着頭低聲勸了句:“人家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不管生長經歷如何,他總歸是你的父親……”
“你想看到我的話,我就去。”
“你……”我心說你長得跟蘇北望又沒什麼區別,就算想看你我也可以選擇看看他。
“反正,我也就是隨便勸你一句。希望你珍惜自己的家人,別等到像我這樣……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時候空留遺憾。”低島肝扛。
我以爲我這一番肺腑之言好歹能讓他有點感動呢,沒想到個死男人,半點面子不甩我,又走了!
今天我下班較早,因爲下午的時候我媽打電話過來說外婆吵着要回家住。於是我想着儘快回去幫她收拾收拾。
一進家門,我媽就塞給我兩大包東西。
“什麼啊?澳大利亞綿羊油啊?”我說這幹嘛用的。
“等週六啊,讓你拿去送給老黃的生日禮物。”
我一拍腦袋,忘一干淨。
“可我週六要去參加另一個……”
我媽瞪我一眼,說上次電話裡不都說好了麼。
我想了想,說行行行。我就去黃校長那送了便走。反正人家蘇北望家的生日宴也是晚上。
“誒?我記得你上回說,不是帶的兩盒點心麼?”我看着那包裝上的圖片和各種英文,心說這綿羊油怎麼看都不是吃的吧!
媽很無辜地往旁邊看了一眼,我那慈祥的外婆正用一塊華麗的雷明頓手指蛋糕喂她懷裡的狗狗呢!
“沒辦法,點心的包裝被小西咬壞了……”
我嘆了口氣,越發覺得蘇西航送薩摩給我家絕壁是沒安好心的。
回到房間裡,我迫不及待地換上了蘇北望送給我的禮服。
不得不承認,他的眼光還是不受蘇西航那個別有用心的混蛋詆譭的。
香檳色趁我反而膚色很好,而我近段時間稍微豐滿起來的小肉感也能被修剪高端的設計揚長闢短得恰到好處。
只不過……
我特麼爲什麼會在紙袋子的最下層裡找到一張莫名其妙的心意卡啊!
上面明顯有會員卡號,有會員卡的稱呼楊小姐,還有一些上流社會裡常說的客套祝福的廢話!
我不是個小心眼的女人,也明白這只是人家高端品牌店裡貼心人性的服務祝福卻一不小心畫蛇添足了!
只能說明,蘇北望以前曾用自己的卡給前女友買過這家店的衣服而已,不小心被人家留了信息。
我有點不爽。
其實我有什麼可不爽的呢?不過就是個雞毛蒜皮的小誤會罷了……
但我就是真的很不爽!
啪嚓一下,用力過猛不小心拉斷了肩帶!
尼瑪!
果然是胖了不少……
估計這樣子高端定製的禮服一般成衣店都不敢接修理的活,我在考慮用不用幹脆剪掉肩帶當抹胸穿。
想着想着,就等來了蘇北望的電話。
“合適麼?”
“恩,挺……挺合適。謝謝,”
話一出口,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奇了怪了?我幹嘛又要撒謊?
我爲什麼不能告訴我的男朋友,禮服的肩帶斷了需要去修理?爲什麼不能告訴他我很不爽這裡面還帶着寫有楊小姐稱呼的心意卡,我爲什麼不能像別的姑娘那樣撒撒嬌鬥鬥氣?
我究竟幹嘛要對蘇北望這麼客氣呢?
“週五晚上”
“啊,我正想跟你說呢。週六白天我要幫我媽去個同事家送點東西,晚宴是六點半吧。放心我一定按時趕過去。”
蘇北望只是哦了一聲,便沒再多說其他的。
掛了電話以後,我躺在牀上沉思了一會兒突然腦子裡有個聲音在提醒我說。
蘇北望剛剛可能是想說週五晚上住他那好不好?
我抱着枕頭壓住泛得通紅的臉,就見切了一盤水果送進來的寧老師幾乎要被我嚇死般大叫起來:“幹什麼你!失戀也不能尋死啊!
就是要死也不能用枕頭悶啊!我那枕頭芯可是進口記憶棉的,一個四百多呢。”
我寒着心一把丟過去:“瞎喊什麼,剛剛思考人生呢。”
“剛剛是誰,你不是寶寶麼?”
我差點給哈密瓜噎死,我說媽你沒事去跳跳廣場舞,少刷微博!
叼着個牙籤我跳下地,說我懶得睬你,找外婆玩去。
“你外婆在書房逗狗呢。”
聽到我媽在身後喊,我趕緊轉了個方向奔書房去了。
外婆坐在搖椅上,懷裡摟着白乎乎的小西。一邊喃喃說着什麼,一邊伸手指着窗面牆面。就好像在那教小孩看物識字似的。
我捅捅正擺桌子的媽,我說你就真打算由着外婆把我爸的書房給當狗窩啊?
“唉,讓她新鮮一陣吧。說不定哪天她忘記了,就轉戰洗手間裡去了。你看着點外婆哈,我下樓給你阿姨打個電話去”
媽走了以後,我輕輕扶着我外婆的搖椅。
媽蛋的,那死狗衝我兇得很!
“呵呵呵,小綺啊,小西現在可是我忠實的保鏢。”外婆笑眯眯地看着我:“咱家再也不用擔心進來壞人了。”
我尷尬地抽了下脣角:“是啊,有它在您身邊啊,連蚊子都飛不過來呢”一邊說着,我一邊飛快地抽走了狗狗牙齒所能及範圍內的手。
“我們小西最通人性了,比小綺好”外婆用皺巴巴的臉蛋蹭了蹭狗狗的腦門,也不顧我站在一旁黑着臉滿心fk。突然擡起一隻手指了指窗戶:“小西啊,下次再有壞人從窗戶跑進來,咱們就撲上去咬他。”
我說外婆你自己想想就算了,別給狗狗施加這麼重的使命感哈。他就是一智商逼近下限的雪橇犬,你等它能分辨出什麼能咬什麼不能咬的時候再來指望它捉賊哈
捉……賊?
“外婆!”我被我自己突然之間的一個想法嚇了一大跳,一聲呼喊幾乎把我外婆也嚇了一大跳。
輕輕蹲下身,我捉起外婆的手。我說外婆你看看我,我是誰?
“小綺啊。”
還好,這會兒還是挺清醒的。
“外婆,那我來問你啊”
“汪!”
他媽的這狗真是礙事,我捉着小西的兩條前腿想要把它拎起來丟旁邊。
“幹嘛呀!”外婆急了:“你是誰家的姑娘啊!!!這麼不講道理!”
我:“……”得了,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默默咽一口老血,我捧着外婆胖嘟嘟的臉頰說:“外婆啊,你告訴我好不好。着火那天,你在這個書房裡看到什麼了?”
外婆木然地轉了下渾濁的眼眸,前年她白內障做過手術,這會兒一直不太好聚焦呢。
“慢慢想哦,想起來一點也行。告訴我,那天你有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人在家裡?”
外婆茫然搖頭。
我急了:“外婆我是小綺啊,你再好好想想”
這時我媽又上來了:“小綺你幹嘛呢?”
我說媽我跟你說,外婆那天
差點脫口的話被我硬生生地咽在喉嚨裡了,我爸去世的隱情,在真相大白之前我本不打算跟我媽多說的。
這會兒要是突然告訴她家裡曾闖進來過陌生人,且與之前的大火有關……她一定會非常緊張的。
“那天怎麼了?”
我搖搖頭,說沒怎麼。旋即想出來一個還算是說得過去的藉口:“也沒什麼,就是覺得外婆可能還是被那次意外嚇着了。偶爾還總提起火火的。”
我媽也沒懷疑什麼,扶着外婆把她勸回了房間。而我則獨自頹然坐在地上,望着空蕩蕩的書房,心裡那叫一個五味雜陳啊。
“喂,蘇西航。”我下意識地撥過去一個手機號,聽到對面那懶洋洋的聲音,又覺得心有不忍。
唉,這傢伙昨晚通宵在中科查資料,這會兒肯定在家補養顏覺呢。
“唔,有事?”
“有事……”我恩了一聲。
“有事就直說吧,沒事你也不會來找我的嘛。”蘇西航那邊哈欠連天的,口吻還有點酸溜溜的。
我唉了一聲,把我外婆的事如實告訴他了。
滿心期待着他能給我出出主意呢,結果這傢伙說了句知道了,然後啪嚓一聲就把電話給我掛了!
他是不方便?還是……
我實在是不放心,糾結了五六分鐘,又把電話打過去了。
“又怎麼了?”哈欠連天的,蘇西航的口吻明顯不怎麼耐煩了。
我委委屈屈地說,你不幫我出出主意啊?
“阿婆的間歇式失憶症今天能治好麼?”蘇西航問了句莫名其妙的話,直接把我給頂南牆上了。
我說怎麼可能啊,剛纔也就那麼一瞬間好像清醒了點。
“所以這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你非得大半夜的逼我給你想辦法是幾個意思啊?我很累,睡了。”
嘟嘟嘟……
我默默放下電話聽筒,坐在原地數了一下心理陰影面積。
後來乾脆躺平在地板上,也不顧形象地攤開四肢。像條脫水的魚一樣窒息。
我是因爲外婆說的話而覺得不安麼?不,我想我只是因爲蘇西航兇了我兩句而覺得不爽纔是。
更因爲意識到明明蘇北望纔是我男朋友,但爲何一遇到事情首先想到蘇西航而感到羞赧和迷惘。
這時我媽進來踩了我一腳:“大姑娘家的躺得四仰八叉像什麼話。”
我說這是我家,外人又看不見。還不允許我把身體貼近大地母親來體會下人世冷暖啊?
“體會個頭啊!這書房還沒裝窗簾呢!你當心鄰居看到以後當成兇殺案報了警!”
“過來,陪陪我。”我勾勾手指,跟她撒嬌。
我媽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地跪坐了下來。
我則臭不要臉地把頭靠過去,枕得踏踏實實。我說媽,當初你在我爸和黃校長之間做選擇的時候,到底是怎麼選的?
“論顏值吧,黃健斌禿頂也不過是這兩年,年輕時候其實看着也不比我爸差。
論家世吧,爸出身貧苦,爺爺奶奶都是沒什麼文化的鄉下人。而黃健斌是書香門第,父輩就是中醫世家。
論才學吧,都一個白金坩堝裡的反應皿。我爸嚴謹,老黃敏捷,也說不出什麼伯仲。但是單講成就,還是人家黃校長的成績更凸顯一點。
最重要的性格,其實我覺得他倆性格也有很多相似之處,否則怎麼能做成那麼多年的好兄弟呢。
就連同追過一個你,都沒有翻臉腦紅眼。不像有的人……明明是同胞親兄弟,還能整天惹的雞飛狗跳。”
“說了這麼多,你是收了黃健斌多少錢啊?這麼快就嫌你媽礙事?想我嫁出去吧!”媽一手捋順着我的長髮,另一手捏着拳頭砸了兩個栗子爆上來。
我說我哪敢啊,就是想知道,愛情要怎樣才能像你和爸那樣維持一輩子。無論是內心還是外力……都打不破。
“很簡單啊,就四個字,真實舒服。”媽笑眯眯地擡起眼睛,從我這個角度,能看到她漂亮的睫毛在夜風中繪畫出柔美的弧度。
我媽年輕時就漂亮,這樣的女人嫁給誰都不意外。
“小綺,你瞭解你爸是個怎樣的人麼?”
我說我當然瞭解啊,他工作起來古板認真,一絲不苟,待人接物倒是不怎麼拘小節,人也糊里糊塗嘻嘻哈哈的。
大家都喜歡他,都覺得他生活中是個彌勒佛,研究中是個鬥戰勝佛。
媽笑着搖搖頭:“你不瞭解,所有人都不瞭解老羅是個怎樣的性格。只有我瞭解。
他爲人靦腆低調,其實不大喜歡跟人打交道,說話辦事容易冷場,所以整天傻乎乎地笑。他在工作中嚴謹是因爲他對自己研究的事業有崇高的敬畏和使命感,他不允許自己犯錯誤。但回到家裡,他是個邋里邋遢,又懶又粗線條的老傢伙。
襪子亂扔,襯衣裡外不分,還笑嘻嘻地跟我說他有愛因斯坦的潛質當我瞎麼!人家愛因斯坦是物理學家!”
媽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帶着笑,眼裡卻帶着淚。這也是爸去世以後,媽第一次這麼跟我談及他。我知道她是想爸爸了。
“你爸在我面前表現出來的一面是不爲人知的,那纔是他最真實的自己。他喜歡那個放鬆無壓的狀態,就像我一個雷厲風行的訓導主任,也會在他面前像個小女孩似的躲蟑螂一樣。
兩個人在一起,衡量的不是誰愛誰多,誰付出的比誰多。
而是你能不能像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那麼自在真實不用刻意隱藏自己的缺點,不用擔心對方會厭棄你。
這些……老黃做不到,而你爸能做到。
婚姻有利有弊。百分之百的人會認可,所謂最大的弊端就是失去自我失去自由,被對方深深羈絆束縛,以至於達到崩盤的一天一拍兩散。
而我和你爸在一起,就像跟自己在一起一樣。開心時開懷大笑,生氣時踹他兩下咬他兩口。
小綺……我想我這一生,也許遇到過無數比你爸爸優秀的男人,卻再也不可能遇到像你爸這麼適合我的男人了。”
說完這句話我媽就哭了,哭得像個孩子似的,眼淚雨點般往我臉上掉。
我翻過身來把她抱在懷裡,我說媽,別哭別哭,爸就在這間屋子裡,他能看到我們的。
“我能聽見他說話的,他叫你好好的,等幾十年以後,在那邊買好了房子等你過去”
媽揮手就給了我一個栗子爆:“過什麼過啊!老孃還沒活夠呢,告訴老東西,給我乖乖在那邊等着!”
媽揉了下眼睛,扭着大屁股就下樓了。留我一人恍如隔世般在原地坐了好一會兒。
身邊的電話一響,我嚇得一激靈。
“蘇西航?你”
“託你的福睡不着了。我跟你說,外婆的事我想了一下,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我豎起耳朵聽:“真的?外婆這個間歇性失憶症已經有段時間了大夫說是老年癡呆的連帶症狀。
有些東西她偶爾能想起來,蹦出個一兩句話。好比前兩個月她跑到櫃子底下去翻巧克力,說記得掉進去一塊。
後來我媽翻箱倒櫃還真找出來了,一看保質期都前年的了。”
但我也明白,有些失憶的東西……以外婆現在的年齡,誰也保證不了會不會有一天就給帶進棺材。
“失憶症多數不需要用藥物干預,尤其是阿婆這樣的年紀和身體狀況。但如果事情特殊……我們可以考慮用一些其他手段。
比如說,像催眠術。”
我說你要是告訴我魔術我還覺得可信度高一點:“蘇西航我外婆八十幾歲了,其實有些時候糊里糊塗的也挺可愛。
指不定她自己也覺得幸福滿足呢。
萬一弄個催眠術,讓她想起來自己一生摯愛的其實是鄰村那個當兵後一直沒能活着回來的初戀小夥。那得多傷心啊!”
蘇西航沉默了一會兒,我還以爲他在深深考慮我的話。然而他說
“羅綺你的腦洞是用開塞露通的麼?”
我:“……”
蘇西航呵欠連天地跟我說,催眠術是有醫學和科學根據的。不像我想的那樣跟換大腦似的,只是就一些環境過程進行心理暗示幫助回憶,並無毒害作用。
“我有個朋友,是這方面的專家。反正這事兒也不急一時,我先去幫你諮詢一下。”還沒等我說謝謝呢,這死孩子就掛了電話夢周公去了。
我抱着膝蓋在沒有窗簾的書房裡發了一會兒呆,下樓的去倒果汁時看到我媽正小心翼翼地去擦爸爸的遺像照片。
媽剛纔跟我說的那番話很真實也很受用。可惜我天生就有點小叛逆,明知道有道理,但就是自欺欺人地不願意往自己身上套用。
週五那天的公司會上,關成卿被正式任命爲健康之星項目的leader,但是麾下選的將,都是不公開的。
我不知道蘇北望會用什麼樣的手段來反擊這場生死之戰,也不知道在座這黑壓壓的一片腦袋裡有多少是已經被他選定的棋子。
我只知道……明明可以站在他身後的我,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探頭去瞧瞧那場即將迎來的腥風血雨。
他越是有所保留,我就越是好奇。
我想,如果我是這對雙胞胎兄弟的妹妹
大哥一定是那個不許我碰火藥不許我放鞭炮的黑臉,將我鎖在陽臺上,然後親自在天空中畫下每一筆絢麗多彩。
而二哥一定是那個偷偷爬上二樓讓我踩着他的肩膀溜出來,帶我到小山坡上一人一支仙女棒,把笑聲灑滿整個田野。
結果是燒了人家的麥子,被父母罵哭在屋檐下。
那麼大哥會拿紅花油幫我揉被戒尺打紅的手,而二哥一定揉着替我挨懲罰捱得更重的屁股,一臉不屑地流着鼻涕。
我他媽得真貪心,怎麼兩個都想要啊!
下班後,我早早離開了公司。
我約了蘇南薰去吃飯,一方面是說總想找個機會回請她,連賠罪帶感謝。另一方面,我也是想讓她幫我想想辦法,去哪裡能把那件被我扯斷的禮服修好。
吃飯的時候,蘇南薰表示她知道這個禮服的品牌,最好送到專賣店看看。
可是剛一進店門,我就被告知
“不好意思女士,這個斷口要送到我們原廠配型修理,我們沒辦法用普通的針線埋得不着痕跡。”店員看了看禮服,很無奈地給了我答覆:“大約要三工作日。”
“三個工作日?”我急道:“這不行啊,我明天晚上就要穿。能不能加急?明天一早能送來就行。”
“抱歉女士,我們的工廠在郊外,實在趕不及。”
“要不還是算了吧。”蘇南薰勸我:“衣服這種東西,就算再名貴也不過是穿兩次場合和門面,哪件也不長在身上是吧。
找個小裁縫店,稍微扎一下線吧。”
其實我只是強迫症作祟罷了,這件衣服是蘇北望送我的第一件禮物,我真的捨不得在它還沒有發揮實用價值的時候就有了瑕疵。
後來蘇南薰提議說去她家超市下面那家新開的小裁縫店看看。老闆娘大大咧咧的有點刁蠻,但手藝還不錯。她常去換拉索扦褲腳。
“大姐……想問你個事。”開車的路上,我心不在焉地叫了蘇南薰一聲。
以前我叫她蘇姐,後來她說太生疏,讓我跟那兩兄弟一樣叫大姐便好。
趁着塞車,我找了個糾結不已的話題。這話我剛纔吃飯的時候倒是沒有問出口,主要是不想讓大姐覺得我請她吃飯還別有用心的。
“恩?”蘇南薰點頭:“你說。”
“蘇北望以前的那個未婚妻……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南薰也是個冰雪聰明的人,聽我直言不諱地問了,臉上的表情也不一樣了:“那天在咖啡廳,是我情急說錯了話。羅綺其實……”
我趕緊解釋:“大姐你不要很爲難,其實北望已經把大部分事都告訴我了。”
我說我這身爲現女友對前女友有所質疑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怎麼都想不明白
“我想不明白蘇西航他……”
“羅綺,你也不相信西航的爲人,能做出那樣的事對麼?”
蘇南薰眼神幽幽的,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話鋒。
我幽幽點了下頭,她則幽幽嘆了口氣:“我也不相信呢。但是西航對此事供認不諱,絲毫都沒有爲自己辯解過。
唉,不相信又能怎麼樣?畢竟楊慧心肚子裡的孩子流掉以後經檢驗,也的確是他的……”
我輕輕啊了一聲,心裡還是有點小失落的。從知道這件事的那天起,我就無時無刻不在希望着有人能告訴我,這只是一場誤會!蘇西航他……不是那樣的人。
如今連蘇南薰都這樣證實……
“西航承認是自己所爲,甚至承認自己就是看北望不爽,故意而爲之。”蘇南薰說起這段話的時候依然唏噓不已:“爸雖然惱火,但事已至此,於是兩家人決定爲了顏面乾脆就讓他把楊慧心娶了。
可這天煞的熊孩子,偏說自己就是玩玩而已,壓根沒想過要娶楊慧心。”
我倒吸一口冷氣,這也太渣了吧?!渣出周男新境界了都!
“可想而知,慧心那從小不曾受過一點委屈的千金小姐,當場就失控了。
後來發生意外……”
我說後來的事我也知道,孩子沒了,楊慧心也受傷失憶。
“恩,兩家決裂後,楊家把女兒帶出國去療養。這兩年也沒有任何聯繫。”
蘇南薰說別說我想不通,她這個做姐姐的也無法想通蘇西航到底爲什麼那麼做。
“當時那個場面我現在想想都覺得心寒。爸氣急失控,就手扳過來一根手腕粗的鐵支架,當着大庭廣衆把西航打得吐血。可他至始至終連頭都不低一下,更是一句認錯的話都沒有。
後來北望幾乎是要跪下來求爸了,纔沒叫他打出人命來。
他說就當西航是因爲怨恨蘇家愧對生母,就當他是過來出一口惡氣的。
就當是他自己竊據了弟弟這麼多年同樣該有的一切,他願意擔這個報應了。”
我聽得一愣一愣,即視畫面感各種爆棚:“那然後……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哪有那麼容易。”蘇南薰說:“人家楊慧心家裡又不是吃素的。女兒吃了這麼大的虧,楊立文能善罷甘休?
當時與啓蘇的合作項目當然下馬,只是連懲戒都算不上的必然後果。
後來楊立文叫了些人,專門要去給西航一點教訓的。
那幫小流氓連着好幾天就堵在他必經的巷子那,看到車過來二話不說就把輪胎紮了
沒想到北望正好經過……”
我掩着口輕輕呼了一聲:“所以我記得蘇北望背上有一條傷疤,是”
蘇南薰點頭,說就是那次,他幫西航擋了一下。
“後來西航就走了,揹着家裡所有的人偷偷報了公職考。然後到警校去深造了一年,沒有跟任何人聯繫過。
等再回來的時候,已經入職做了法醫。起初爸是不放他進家門了,後來我們都跟着勸,北望的態度也表示不願再計較了。
所以這事就像是一道不願被任何人撥開的塵封之傷,北望和西航的關係,也一直是彆彆扭扭又奇奇怪怪的,任誰也看不通透。”
“這樣啊。”我微微低下頭,旋即又說那既然是這麼不能提的隱情,簡直比脖子以下不能描寫的部位都敏感。爲什麼……你們還願意告訴我?
背後的車隊滴滴響,蘇南薰示意我說前面已經綠燈了。
我一邊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動,一邊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蘇南薰慢慢嚴肅起來的神情。
我是多嘴多問這麼一句的,也深知道蘇南薰這是想要跟我說什麼。
“羅綺,我要是說因爲我把你當自己人來信任,這好像略矯情了一點但我一直相信你是個明事理知進退的好女人。”
我渾身一個激靈差點踩錯了剎車,我說姐咱們都什麼交情了,這些話就別說了。你的意思,我想……恩,我大概明白了。
“你不明白。”蘇南薰認真地看着我:“這麼久以來,兩兄弟之間的關係一直是爸媽最大的心結。
即便如今他們已經成人自立,但有些事就像深水炸彈一樣不能碰觸。
生母的事算一樁,楊慧心的事……更是算一樁。
北望跟你在一起以後,爲什麼會患得患失會敏感多疑,這都是有原因的。
如果你真心愛他,就請不要做令自己迷惑又令他不安的事。
要知道這兩年來,爸的病時好時壞,基本不再插手公司。北望獨自撐着啓蘇真的很辛苦,他也的的確確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女人陪在身邊了。”
“大姐……我,我知道了。”
我想直到這一刻,我才真的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角度去看待蘇北望
他從小養在豪門望族,繼母對他也是視如己出,姐姐弟弟都相親相愛。在旁人眼裡,他理應活得一帆風順志得意滿纔對。
可是十五歲那年,蘇西航突然出現,意味着兩人的身世隱情被一筆揭露。
對蘇西航來說,無非就是衝着那不負責任的父親使使壞瞪瞪眼而已。
但對於蘇北望來說,叫了十幾年的媽媽不是自己的生母,就好比從根正苗紅的豪門大少一下子淪爲了小三的私生子。
誰心裡更難受?誰打擊更沉重?這個不用天平也能清算得出來吧。
而蘇南薰接下來得話便更是證實了我的看法:“羅綺你可能都不相信,北望他以前根本就不是這樣的性格。
小時候鬧騰起來,也是能把我氣得擼胳膊挽袖子的,一樣沒少挨爸的皮鞭子抽。
大概是後來西航回來了,比他以前的樣子更誇張更要命。而北望就開始變得沉默內斂,開始變得非常努力,什麼都憋在心裡不說。對媽對我們也客氣得讓人心疼。”
我的心開始漸漸收緊,我說我能體會到他的壓力他的無奈。也很擔心有一天他會把自己繃得太緊而撐不下來。
也許他是覺得自己那些年一直很虧欠弟弟的,纔會在發生那樣的事以後還選擇咬牙釋懷吧。
蘇南薰說她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羅綺,今天姐的話說得重一點,也是爲了你們三個人好。
你可千萬千萬,不能再做第二個楊慧心。人心肉長的,誰也折騰不起了。”
我說我都懂,大姐你放心,我明白自己應該站在什麼位置幹什麼事。
蘇南薰微笑着點點頭,說那就好:“其實西航……呵,這些年來他雖然看似女人不斷,從來沒有跟誰認認真真地談過一段戀愛。
但我始終覺得,他好像在等一個人,在尋找一個能讓他好好愛上一場的人。
我不知道究竟是哪個姑娘會有這個運氣,但是……這個姑娘絕對不可以再是北望的女朋友。”
跟蘇南薰的這場對話簡直像是打通我的任督二脈一樣暢快,
我突然好想撲到一個懷抱裡安安穩穩地縱聲大哭一場。
可是當我依然沒想明白這個懷抱應該屬於誰的時候,手裡這條禮服裙……已經替我選了現實裡的答案。
停在路邊的車位上,蘇南薰指了指前面的那家小成衣鋪。
“就這裡了,下去問問吧。”
可我們兩個都還沒等進裡屋呢,就聽到那邊吵吵鬧鬧的爭執不休!
“我這衣服送來的時候明明就是洗乾淨的,這褲腳上沾的是機油還是什麼?根本就洗不掉!你們得負責”透過玻璃門,貌似看到個老太太的身影,有點熟悉?
我和蘇南薰本能地猶豫了一下,沒有馬上推門。
“你這老太太講不講理啊?送來的時候就是髒的,扦你個褲腳才收幾個錢?有這麼訛人的麼!”店主是個四十多歲的更年期婦女,估麼着就是蘇南薰說的那個脾氣大大咧咧,但手藝還不錯的老闆娘。
那老太太背對着我,撫着胸口氣吁吁:“你……你纔不講理,你用監控錄像沒有。看看我送過來的時候這上面有污漬沒!”
“你還有完沒完,髒了自己拿去洗洗!胡攪蠻纏的”老闆娘不耐煩地往外看看,估摸着是瞧見我們兩人站在那兒了,於是趕緊揮揮手:“出去出去!別耽誤我們這兒做生意”
然後就看到這老太太被她連推帶搡地給推了出來,懷裡抱着一條西褲,而另一手提買的菜卻噼裡啪啦地弄翻一地。
“小姐,要裁衣還是要縫補啊?”
我的臉色不怎麼好看,蘇南薰也跟着尷尬。
按理說我倒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但這小店的老闆娘也太過分了吧。哪能就把老人家不分輕重地往外推呢?
“阿婆你沒事吧?”我也不理那老闆娘,轉身就去幫着那老太太撿菜。
結果這一蹲一撿一對視,當場傻眼了!
“啊……阿姨?”
“羅綺?!”
這老太太是丁荷梅?周男的……媽媽!
其實想想也不算巧合。蘇南薰家門口,不也就是周男家門口麼。
但我着實沒敢想過能在這兒遇上丁荷梅
這才幾天的光景,她怎麼又蒼白又憔悴?
之前不是說手術後還在恢復階段麼,這又買菜又打雜的,周男也真捨得折騰他這六十歲的老媽啊!
“你們……認識?”蘇南薰看了看我,我則一臉尷尬地說是周男的媽媽……
大姐會意地微笑了一下:“那行,羅綺我先上去了啊。”
“羅綺啊,坐下喝點茶吧。”看着丁荷梅一瘸一拐地給我倒水的姿勢有點笨拙,我心裡也挺不好受的。
本來我是不想跟她上樓來的,是她堅持要我進來坐坐,還說家裡沒人想跟我說幾句話。
能有什麼好說的?我猜也猜得出來不過就是幾句客套話吧。
“上次在你們公司的事,是我太沖動了。羅綺,真是對不住你啊。”
丁荷梅的口吻還算是真誠,我也只能怔怔地當笑話聽着了:“後來阿男都跟我說了,那孩子流了……也怪不得你。都是阿男自己做的孽,遭的報應啊。
如今弄成這樣,工作也丟了,名聲也臭了,那個肖黎……一天到晚得也不着個家。”
“周男去了康林,應該有更好得發展纔是,阿姨你也別太擔心了,保重身體纔是。”
我不卑不亢地回答着,也不完全是出於虛情假意。
不管怎麼說,丁荷梅只是個被肖黎挑唆利用的可憐母親而已。
樣樣只想着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孫子。就算衝動之下傷害過我,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過節。
所以我對她的勸慰,也不完全是違心的。
“那叫什麼公司啊!跟個傳銷窩點似的,天天加班加點,開會的時候連手機都不能開。那天家裡停水,我上樓下樓的都找不到物業……”丁荷梅想拍我的手,卻被我敏感地抽了回去。
她剛剛的幾句抱怨看似平常,但我卻能從中看出了山雨欲來風來樓的異樣。
我恨周男,但談不上有多恨這個可憐的老太太。
不過很多事,只能用一句不痛不癢的因果報應來詮釋,多說也無益。
“羅綺,媽能看出哦,阿姨能看出來,阿男這孩子雖然當初對你造成了那麼大的傷害。但人都會犯錯,他又不是真傻,早晚也能看出來哪個女的是真好。
唉,我這麼說,可能有點不厚道了,但是你們好歹也做了三年的夫妻,你要是還有這個心,阿姨怎麼也能想辦法把肖黎給”
“阿姨,不可能了。”我微微挑着嘴角,語氣柔和但口吻很堅定。
“也許肖黎未必會是周男最後的歸宿,”我輕輕嘆了口氣,心想着且不說肖黎只把周男當利用對象,要知道她那可是做過結紮的高能產物啊,丁荷梅要是知道了這個還不得翻天?
“但是我跟周男,是永遠不可能的了。阿姨您多保重,那點誤會和不愉快您也不用耿耿於懷,我不會放在心上。”
就在這時,叮咚一聲門鈴,我嚇一跳。下意識地以爲是周男或者肖黎回來了,於是趕緊表示說我得離開了。
“不是不是,他們那兩個兔崽子纔不會這麼早回來,是我約的收廢品的。”
丁荷梅一開門,滾進來個拎着編織袋子的老大爺。
“以前羅綺你在的時候啊,家裡都是利利索索的。
如今那肖黎可倒好,飲料瓶子易拉罐的給我堆一陽臺。”
丁荷梅做完手術還在恢復階段,就爲了兒子的家操持裡外的,可想而知她得有多想念當初我在得時候。
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失去了才他媽的知道珍惜!
我看着滿頭白髮的女人跟着收廢品的一角半分得算計着,心想還是趕緊走吧。
同情歸同情,活該歸活該。我又不是白蓮花,沒那麼多心情聽你們感嘆你們今天的疾苦。
“這個大鐵罐子才一毛錢啊?這麼大的呢?”
“鐵的,不值錢。”
“哎呦,跟那個油瓶湊合算一塊麼好嘞。”
“大姐你不能怎麼做生意啊。”
往電梯口走的時候,我聽着身後的斤斤計較,本覺得心情很煩躁,但只是下意識地那麼一瞥
紅色的鐵罐子?!
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我盯着廢品大爺手裡的鐵罐!
結果把人家兩個都嚇着了!
我收回差點一激動就上去搶的手,臉上露出尷尬地笑容:“呵……沒事,我媽上回還問我來着,這個蛋白粉叫什麼牌子。
上回周男說家裡的東西都被肖黎打掃清理出去了,我以爲她給扔了。”
“扔個屁啊,那個肖黎只顧着自己打扮的光鮮,恨不得連洗腳水都讓阿男端!家務活一點都不管,真是有娘生沒娘教的。
我看啊,說不定她就是故意弄掉孩子,怕影響身材不肯給我們阿男生哩。”
我越發確定丁荷梅不算個壞人,只是個思路很容易受影響的蠢老太太罷了。
可是我早就沒有心情去體會她的情感傾向與變化了。
只是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蛋白粉的鐵罐,就跟見到黨組織了似的,兩眼冒紅心!但我不敢輕舉妄動,怕引起人家得懷疑。
而此時丁荷梅一臉狐疑地把拿起鐵罐子掀開來:“喲你看看你看看。這東西都還有大半罐就扔,到底會不會過日子啊?!”
看到罐子裡白花花得粉狀物,我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個,還沒過期呢吧。阿姨,讓我拿去行麼?我媽前天撿了個流浪狗,有點缺鈣呢。想着拌拌放狗糧裡”
唉,我這撒謊的應變本事越來越一流了。真是……跟蘇北望在一起,倒磨礪出這麼個令人諷刺的心智了!
丁荷梅也沒有多懷疑,就手就塞給我了。我說了聲謝謝,幾乎是一路跑進車裡。用開飛機的速度,直接開到了警署刑偵大隊的大門口!
“蘇西航!”
不出意外地,我被巡邏警察攔了下來。
旁邊有女警在竊竊私語,說這是不是又來一個挺着大肚子要名分的姑娘啊!
我特麼的……我想說我抱在懷裡的鐵罐子是物證!不是大肚婆!
我在解剖室外等了一會兒,才聽到裡面的男人叫我進去。
一眼看到屋裡兩個人。
站着的事蘇大法醫官,躺着的是他今天臨幸的對象一具乾乾淨淨的小女屍!
我捋順了一下舌頭,說我打擾你工作了麼?
“還好,下午帶回來的。投河自盡,家屬要出個驗名,沒什麼異常。”蘇西航把那姑娘蓋上白布推到外面讓助手處理,然後招呼着要幫我倒水。
“謝謝不用……”
其實我在想,如果蘇西航有老婆的話,每晚要用那雙摸過死屍的手來撫慰愛人的溫肌軟膚,那是一種怎樣的風情體驗啊!
“所以我選擇了做法醫,以爲這樣的暗黑高冷職業可以稍微打壓一下桃花運。可惜然並卵”蘇西航一邊喝水,一邊露着兩隻眼睛瞄我。丫的還會讀心術啊!
“缺德吧你。”我白他一眼,把鐵罐子往桌子上一按!
一臉得意的表情好像在說,快誇我快誇我。
“怎麼弄來的?”蘇西航站在罐子面前轉了一圈,像在研究爆破炸彈似的。
我把事情經過講了一下:“沒想到肖黎竟然沒有扔出去,真是老天有眼呢。你快看看,這些蛋白粉裡到底有沒有有毒物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