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竹若是掉了面子?別的不說,再想從他那裡討幾枚丹藥,可便是難了,畢竟龍淵是自己帶來的。
“慈悲手印!”天戈閒來無事,看着不斷從議事廳傳來的淡淡金光,興奮地道:“沒想到,方徳大師竟然在用佛家的‘慈悲手印’來給天竹少爺療傷!”
議事廳所在,正是蒼茫山主峰拾雲峰的正中央,再往上便是山尖,山尖上一座鐘樓,每日裡的鐘聲,便是由此而來。
而議事廳之前,是一大片空地,白石雕砌,正對門,一鼎黃銅大鼎,上面插着三隻檀香,青煙嫋嫋,再往下,是一座近二十階的石階,最下面,纔是集合弟子所用的廣場。
現在,兩人正站在石階下方,身子被遮住,然而龍淵卻可以清晰地看到,金光漫漫,不斷從上面飛來,隱約可見金光中旋轉着無數枚佛家“卍”字印記,雖可說已是強攻之末,卻仍是散發着能強烈的金光。
而每一枚“卍”字標記打在龍淵身上,都會使得龍淵忍不住呻吟一聲,額上青筋暴出,面目更加扭曲幾分,而體內鬼氣,更是變得紊亂而暴躁,本是凝實的鬼靈球,此刻竟有破散之跡,而相對弱小許多的仙靈球,此刻已然發起了反攻,不斷地朝着鬼靈球撞去。
先前在體內,相安而生,相處融洽的鬼靈與仙靈,再不受龍淵控制,如積怨了千年的仇家,勃然反目,以龍淵的氣海爲戰場,在正道大殿蒼茫山議事廳之下,在漫漫佛家真言的印記中,展開了一場殊死之戰。
此刻的龍淵,身子佝僂着,雙拳緊握,指甲陷入肉裡,滴滴流出血來。
佛門克鬼道!
聽着天戈的這一聲充滿讚歎之情的驚呼,龍淵心中忍不住罵道:“慈悲你妹!”
隨着越來越多的佛家“卍”字真言印入龍淵體內,龍淵周身黑氣越涌越多,隱有潰散之跡。
龍淵知道,一旦把持不住,體內鬼氣宣泄而出,先不說立時便會被那“慈悲你妹”的佛光吞噬,自己這築基七層的修爲毀於一旦不說,恐怕隨着神唸的消散,自己不死怕也要變白癡了。
而且,一旦被人發現自己身上的鬼氣,那不想死也由不得自己了。
是以,龍淵一面催動《鬼尋道》強行抵抗,一面一步步往後退去,更以體內僅有的那點仙靈作爲遮掩,覆蓋到周身,將鬼氣壓制住,不被人發現。
待得退下了石階,佛光慢慢變淡,龍淵神念得到緩解,這才發覺體內《九尾心經》已然在急速運作,一絲絲將鬼靈拉回氣海,而仙靈球則被慢慢破開,化作一面包袱,漸漸朝着鬼靈球包裹而去。
而且,貼着胸膛的那塊陰沉木牌也在不斷地催發着陰涼之意,緩解着自己的痛苦,使得神念獲得一絲清明。
正在這時,龍淵猛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股鬼靈剛歸入氣海,猛然竄出,使得龍淵神念一陣紊亂,險些吐出血來。
龍淵強忍着將喉中鮮血吞入腹中,回頭望去,卻見天星左手按在自己肩上,右手食指點着眉心,凝神催動法力。只見她慢慢拿開右手,食指上一隻不到拳頭大小的太極圖急速旋轉,按在了龍淵背上。
龍淵只覺背後一股純和之氣涌來,帶着如自然般的清新,直涌入全身各個要穴。但是,剛被《九尾心經》與陰沉木牌平穩下來的鬼靈,遇到天星的仙靈之力,登時間如遭大敵,再度紊亂起來,絲絲怒吼着想要反噬。
天星自然感覺到了龍淵體內的反擊之力,只道他當真是修煉的走火入魔了,當下不顧自己的安危,再度催動法力,希望能幫着龍淵將他體內的異種真氣壓制下去。
唉,只要她略微想上那麼一想,也應該能想到,就算是走火入魔,他龍淵也不應該在這啊,更何況漫天之下,佛光普照,正是心魔的剋星……
龍淵見她神色緊張,由於過度耗費法力,此刻臉色已是有些蒼白,額上不斷流下大顆大顆的汗珠,知道她在爲了“救”自己而不惜耗費自己的仙靈,滿腔怒意,登時化爲烏有,心中苦笑一聲,催動神念,凝神應對。
在天星法力的強行介入之下,《九尾心經》如受了極大的刺激,那股陰柔純和之力變得能加凝實,而來自陰沉木的涼意,更是急速地涌入全身,壓制着鬼氣外漏,並不斷地注入神念之中,使得龍淵在數種真氣法力糾結亂纏之下,不至亂了心神,當真來一個走火入魔。
不過,隨着天星注入法力的加深,《九尾心經》中那股陰柔純和之力也隨之慢慢凝實起來,龍淵心下一動,展開神念,嘗試着去控制於它。
自《九尾心經》在體內覺醒的那一日起,那股陰柔純和之力便在自行運轉,龍淵多次嘗試着去掌控,但無奈這優柔純和之力有若遊絲,加之龍淵神念修爲遠遠不夠,是以均以失敗告終,而此刻,那陰柔純和之力慢慢凝實……
龍淵本也沒抱什麼希望,但當神念觸碰到那陰柔純和之力的瞬間,竟而牽引着它將一股外撲的鬼力扯住,拉回氣海。
這一來龍淵心下大喜,本還想叫天星住手,但狂喜之下,不由地將神念全面展開,按着原來的軌跡,一面將鬼力拉回氣海,注入鬼靈球,一面將仙靈所化“包袱”慢慢鋪展,朝着鬼靈球包裹而去。
至於天星的法力,則也被拉扯入氣海,注入“仙靈包袱”之內。
這樣一來,《九尾心經》有了控制,一切井井有條,進步比之方纔快了不知多少,而且有了天星的強行介入,本是稀薄不足以包裹鬼靈球的“仙靈包袱”,在外來援助之下,終於呈現出全面的“C”字型合圍之勢,隨着最後一縷鬼力被拉回氣海,注入鬼靈球,“仙靈包袱”也隨之完成了它的包裹,將鬼靈球嚴嚴實實地“吞入”了腹中。
當然,控制《九尾心經》比全力施展《御鬼真訣》更爲耗費神念,雖有陰沉木不斷注入清涼之意,使得神念不止崩盤,但如此下來,也使得龍淵神念幾乎耗盡,身心極度疲憊。
天星只覺自己的法力注入龍淵體內之時,起初還在遭受抵抗,但到後來,非但順暢起來,龍淵的身體更是直如一汪大海,深不見底,此外更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不斷吸扯着自己的法力,使得法力在不需自己催動之下,也如大浪奔騰,飛速地流逝着。
若非是天星認定龍淵走火入魔,唯恐他爲心魔反噬,更兼她心底純潔善良,毫不吝惜自己不斷消逝的法力,否則換做是誰,都早也撤掌不顧了。
當然,最驚訝的還是天戈了,他是第二次見方徳施展《慈悲手印》,第一次還是剛入門時,方徳與沈逐流切磋,那時候他就蠻後悔的,後悔自己怎麼就拜入了蒼茫山,而沒去菩提寺出家當和尚呢!因爲在他看來,《慈悲手印》——太牛逼了!
雖然隨着時間的推移,在見識了蒼茫山《御龍真訣》與《紫電奔雷咒》的強大之後,再加上菩提寺又不準喝酒吃肉,更是色戒當頭,不免冷淡了許多。 但如今,再次見到《慈悲手印》,見到這漫天佛光與佛家“卍”字真言,不免再次勾起了幼年時最初的憧憬,直看得激情四溢,若不是有所顧慮,早去議事廳了。
不過,待了這麼久,仍不見龍淵說要走,轉身一看,不覺長大了嘴巴,卻見天星不知什麼時候來的,一隻手搭在龍淵肩膀,另一隻手食指頂在龍淵後背,兩人一個臉色蒼白,流着冷汗,一個卻是面目猙獰,似乎在強忍着什麼劇痛。
天戈好歹也是出身名門,一愣之下,自然清楚了天星在以法力幫助龍淵,而至於龍淵怎麼了,卻是不清楚,剛想去找人來幫忙,恰好龍淵氣海中“仙靈包袱”將鬼靈球包裹完畢,停止了對天星法力的吸食,兩人都是長吁了口氣,睜開雙目。
龍淵剛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天戈要去找人幫忙,忙道:“天戈師兄稍等!”
轉身抱拳道:“方纔小弟心魔亂竄,險些走火入魔,多虧了天星師姐,萬分感謝!”說着躬身一拜。
天星伸手抹了抹額上的冷汗,見龍淵無事,不覺放下心來,神念一鬆,隨即臉色微紅,微微一笑,頗爲尷尬地道:“不謝。”
龍淵只覺周身一陣舒爽,以神念搜尋一遍,竟而探查不出絲毫鬼氣,而漫天佛光與佛家“卍”字真言印入體內,非但不再生生相剋,反而是說不出的舒服受用,神念更是得益,急速地恢復,微微一笑,道:“天戈師兄,天星師姐,我們走吧。”
當下伸手做個請勢,讓天戈與天星走在了前面。
看着天戈眼中詫異與猜疑,龍淵淡淡一笑,傳音道:“天戈師兄,方纔小弟脫力,天星師姐誤以爲小弟走火入魔,這才以法力來幫小弟壓制心魔。小弟修爲低淺,只得由着她將法力逼入小弟體內。小弟心想,自己丟人不打緊,若是被人知道,天竹少爺的手下跑個路也會脫力,未免使人笑掉大牙,索性順水推舟,既受個人情給天星師姐,又能護全少爺顏面。讓師兄久等了,小弟實在是過意不去。”
天戈見說,心中疑慮纔算是去了一些,走在最前面,帶着兩人步入議事廳。
第一次來時,龍淵身受重傷,是以未曾在意留心觀察,這一次雖有佛光真言,但鬼氣已被隱藏起來,自然從容不迫,四下打量。
但見這議事廳甚是宏偉,青石飛檐,朱窗鬥雲,而青松翠竹相伴左右,無一處不暗合道家天人合一,化自身於自然之奧妙,若是遠遠看去,這議事廳,直若天生便在這山上,無一處不與周圍融洽得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