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償命
脖頸上溫溫的,熱熱的,一滴一滴,染紅了她雪白的脖頸……
她的手顫抖着伸過來,將要碰到霍立行時,卻又顫抖着拿開——
她喉頭哽咽了一聲,脆弱的一聲低吟,從她喉間逸出,劃破了教堂裡死一般的靜謐——
“立行……妲”
“立行你流血了……”
“立行……”
肖南音慘白的臉上,兩滴晶瑩的眼淚無措的流淌着,她的手捧着霍立行的臉,她心痛得快窒息了——
剛剛那一瞬間,是他衝過來幫她擋了這致命一擊窀。
如果今天沒有他在這兒,恐怕她已經被這燈座砸死了……
“你流了好多血……立行……”
肖南音的眼淚洶涌起來,她放在他臉上的手,依然無助的顫抖着……
“你別嚇我,你別死,求求你……”
肖南音哽咽的嗓音落入霍立行耳中。
他努力保持着清醒,低頭望着自己身|下哭泣的女人……
他很想伸手去抹掉她臉上的淚痕,可稍微動了動,身上痛得厲害,兩隻手根本就擡不起來。
血順着他的額頭往下流淌,此刻已經染紅了他大半邊臉頰。
她放在他臉上的手,也已經被鮮血染紅了……
“小南……”
霍立行看着安然無事的肖南音,嘴角輕輕勾起,他如釋重負的笑了。
她沒事就好——
臺子下面呆若木雞的人們終於回過神來。
他們紛紛上去幫忙把水晶燈座給挪開,水晶燈座終於沒有再壓着霍立行了——
可剛剛把水晶燈燈座移開,霍立行眉頭一皺,胸口又涌上一口血,從他嘴裡噴出來——
殷紅的一口血噴灑在肖南音胸前。
溫溫的,熱熱的,是他生命的氣息……
她感覺到胸口上屬於他的血一點點變冷,她再也哭不出來了。
他快要死了麼……
她的內心,一片空白。
只能喃喃的念着他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喃喃念着……
“立行……”
“小南,我以前做錯了很多事,你……你一直都不肯原諒我……”
霍立行擠出一絲笑,保持着清醒,艱難的跟肖南音說話。
有幾個人已經撥打了120急救,本想將霍立行扶起來送醫院會快一些,可看到他這樣子跟肖南音說話,也沒人敢上前動他——
萬一他今天活不了了,現在的這些話,是他的遺言。
大家誰還能不讓他說出自己的遺言麼?
於是,大家都靜靜站在一旁,一語不發。
水晶燈燈座移開了,霍立行的手顫抖着擡起來。
他輕輕觸碰着肖南音的臉頰,嘴角含笑——
“剛剛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其實……其實那一次在酒店,小南並不是去見我了。”
霍立行擡頭望着身邊那些瞎議論的人們,瞳孔越來越渙散——
“那天我被爺爺罵了,心裡不舒服,於是去……去酒店住了兩天……”
“小南去酒店,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也沒有在酒店裡見過她……”
“後來聽見有人議論,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她去了……我問了她,她告訴我,她多年未見的母親回到k市了,就住在那個酒店裡,她想見母親,於是去了那個酒店……”
“我當時心裡想,也許我不解釋,任由大家誤會,那麼爸媽就會知道,我跟小南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他們一定會同意我娶小南的,可結果,他們還是不同意……”
“我如今只剩半條命了,今天我已經澄清了事實,希望你們今後不要再拿這件事,傷害小南……她……她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孩子……”
“我和她,沒有任何不清不白的關係……”
……
霍立行的解釋傳入大家耳中,尤其是剛剛議論過這件事的女人,已經紅了眼眶。
臨死前還爲自己的心上人做這樣的解釋,他們之間,一定是真愛吧!
肖南音聽不到周圍人的啜泣聲,她眼中只有虛弱的霍立行。
他撫着她的臉,虛弱的扯出一絲笑——
“對不起,以前我太自私了,沒有站在你的立場想過,現在我澄清了,小南,你原諒我好嗎?”
肖南音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滾落……
這個時候了,哪兒還能不原諒……
她本來就沒有多恨他,她只是怨他而已,如今他爲她擋了這致命的一下,救了她的命,她怎麼會還繼續恨他……
“立行你別說話……你別說話了……”
肖南音拼命搖着頭。
他一說話,嘴角就會淌血,他不能再說話了!
再這樣下去,救護車還沒來,他就已經沒命了!
“不,我已經快死了,該說的話,我一句都不能落下……”
霍立行擠出一絲笑,補充了一句,“如果不說,這輩子我連跟你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了……”
聽到他說他快死了,肖南音的心又狠狠痛了一分。
他還有多少話,她都聽着,她全部聽着——
霍立行吸了一口氣,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清醒,不讓自己昏迷過去。
“小南,你一直恨我當初跟你大姐訂婚,拋棄了你……”
“其實,我有我的苦衷,你知道麼……”
“爺爺大壽之前,他突然找到我,告訴我必須跟肖月瞳訂婚。我心裡喜歡的人是你,我愛了你三年,又怎麼會跟別人訂婚呢?”
“我不答應,他見我說什麼也不答應,於是拿出他擅長的手段來逼我……”
“小南你還記得麼,安陽從小到大一直有心臟病,他一直在享受我們霍家的資金救助,爺爺說,如果我不離開你,他就將安陽的名字剔除,並且要你償還以前欠霍家的錢……”
“那麼多錢,你怎麼還得起,你只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你哪兒來的錢……”
“爺爺還說,如果我不同意跟肖月瞳訂婚,他就將我趕出霍家,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能在霍家拿到一分錢……”
“小南,我承認我貪慕名利,我承認我不想離開霍氏,可是我更怕今後一無所有的時候,你會離開我……”
“我知道,你喜歡我,並不是因爲我是霍家的長孫,你不是愛錢的女人,可我是男人,我心裡怕,我怕極了你知道麼……如果有一天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只能去小公司上班,一天累死累活只能拿五六千的月收入,這點錢,我要怎麼養活你,怎麼給安安治病……”
“安安患了心臟病,做移植手術需要一大筆錢,買心源更需要錢,我沒有了錢,我就不能救安安,說不準你爲了救安安的命,會放棄我們的感情,犧牲你自己,嫁給那些能夠救安安的男人……”
“小南,我真的怕離開你,我怕失去你……我以爲只要我在霍氏站穩了,我就可以離婚,跟你和安安在一起……可你……”
霍立行終究是撐不下去了。
他說了這麼多的話,拼着一口氣將內心的秘密說了出來。
說到這兒,他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他不捨的望了一眼肖南音,終於在她身上昏迷了。
肖南音大腦一片空白,感受着身上這個人的生命氣息越來越弱,她已經哭不出來了……
剛剛他說的話,她全都有聽見。
她一直怨他爲了名利放棄了他們的感情,可如今才發現,他有他說不出口的苦衷。
他只是怕他不聽老爺子的話,會一無所有,到最後連她也離開他……
說到底,他只是怕失去她而已……
知道了真相,她卻忽然不想知道這些……
因爲知道了,她會捨不得他……
……
救護車來了,霍立行被擡上了救護車。
肖南音機械的跟着上了救護車,默默坐在霍立行身邊,一步都不敢離開。
一些賓客也涌出去了,站在教堂門口看救護車離開以後,大家也就各自回家了。
原本喧鬧的教堂裡,只剩下幾個人。
肖月瞳靜靜站在臺子下面,剛剛霍立行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說,那天晚上,他和肖南音什麼事也沒有,肖南音並沒有去酒店獻身——
他說,他之所以答應娶肖月瞳,只是被老爺子所逼迫……
他說,他本來打算結婚以後,在霍家站穩了根腳,便離婚跟肖南音和安陽在一起……
……
這些話,明明是霍立行對肖南音說的,肖月瞳聽在耳朵裡,卻更加的心碎。
他眼中,他心裡,始終只有肖南音一個人的位置。
哪怕她今天是他的新娘,在他心裡,她也根本不如肖南音重要……
威廉擔心的站在肖月瞳身邊。
他知道她心裡從來就沒有放下那個男人,所以看見她傷心,他一個字都沒有說。
只是看着她的肩膀輕微的顫抖,他伸出手,握着她的肩膀……
肖月瞳轉過身,緩緩看着威廉。
她的嗓音,透着一絲哽咽——
“我們還沒結婚,他就已經盤算好了,在霍氏站穩根腳就離婚不要我……”
“他都還沒有娶我,就已經打算好不要我了……”
她內心的痛苦,化作兩滴眼淚,拼命的往下掉——
她口口聲聲說不嫁給霍立行,說她放下了,可她的心知道,她如何放得下?
她和霍立行之間,還有貝貝,哪怕就是因爲貝貝,她也放不下那個男人……
如今聽到他對別的女人說出這樣的話,她心裡真的跟刀割一樣疼——
還沒有結婚就已經註定了被拋棄的結局,這就是她在霍立行心裡的位置。
威廉握着肖月瞳的肩膀,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只要你想,你可以先拋棄他——”
他不知道該安慰她什麼,他只能這樣說。
只要她想拋棄霍立行,她便可以瀟灑的離開,然後跟他在一起。
肖月瞳閉上眼睛,她從來沒有這麼累過……
她伏在威廉胸口,睫毛仍舊不停的顫抖——
她爲霍立行生了一個孩子,霍立行卻這樣對她,她真的好不甘心,真的好恨……
……
教堂門口。
一抹纖瘦的身影,靜靜站在陽光裡。
南宮若緊緊盯着威廉和肖月瞳抱在一起的畫面,垂在身側的手指不由得一根根握緊。
那一次威廉找她要肖月瞳的號碼,她就已經有些擔心了……
沒想到,他們真的在一起了!
從剛剛威廉的鬧場,到此刻靜靜陪着肖月瞳,他對肖月瞳的情意,她又如何看不出來?
她轉過身,往自己的車走去。
她嫣|紅的脣角勾起一絲冷酷的笑——
她跟肖家姐妹,還真是上輩子結下的怨。
肖南音搶了她的霍北莛,肖月瞳搶了她的威廉——
姐妹兩人,一個比一個不要臉。
醫院。
霍立行送進搶救室了,霍家的人全部守在搶救室外面的走廊上。
黃樂英癱軟的靠在長椅上,淚流成河。
她捂着嘴不敢大聲哭出來,可兒子命懸一線,她這個做母親的又怎麼能不哭?
其實,與其說哭兒子,不如說她有一半的哭聲是因爲自己。
她心裡清楚得很,這輩子讓霍承軒娶她是不可能了,她只能靠着自己的兒子,將來在霍家能夠有個立足之地。
如果現在霍立行走了,她這輩子就再也沒有依靠了。
所以,她既是在哭自己的兒子,也是在爲自己的命運而哭……
她比任何人都害怕霍立行死,她比任何人都想霍立行活下來。
一旁,霍承軒冷冷的翹着二郎腿,胳膊肘撐在膝蓋上,低着頭,手指一遍一遍的掐着眉心。
時不時的往急救室那邊看一眼,收回目光時,也是滿滿的驚惶。
唯有肖南音,她靜靜靠着一旁的牆壁,眼睛死死地盯着搶救室的門。
從教堂出來,直到此刻,她大腦都是一片空白……
她腦海裡只有霍立行那幾句話,不停的糾纏着她……
他的苦衷,他爲酒店的事做出的澄清,無一不讓她心碎……
她記得當初在霍氏公司的電梯裡,他將她攔在電梯,告訴她,他有他的苦衷,他將來一定會給她幸福,只要她肯等他,他就不會辜負她——
她一直以爲,那只是他的謊言,因此心裡對他更加厭惡。
如今才知道,那些都是真的……
他從一開始就打算好了,聽老爺子的話,假裝跟肖月瞳結婚,等在霍家站穩以後,他就離婚,給她和安陽一生一世安穩的幸福……
他們之間,真的有好多好多的誤會……
她一直誤會了他,一直用冷漠傷害着他……
經過了今天的事,他用自己的命救了她,她全然不知道自己以後要怎麼面對他了……
她還能一心一意的愛着霍北莛,完全忽略霍立行麼?
……
醫院外面的一輛車上。
霍老爺子冷漠的坐在後座,他身邊坐着一個年輕的男孩子。
那個男孩子,顯然是今天的伴郎之一,楚公子。
楚公子低着頭,似乎有些懼怕霍老爺子。
霍老爺子冷冷瞥了一眼楚公子,冷嗤一聲,“沒用!”
楚公子咬緊下脣不敢吭聲。
霍老爺子指着楚公子的鼻子,怒道:“臨行前我是怎麼交代你的!”
“我早就跟你說了,今天那個水晶吊燈會砸落下來,但是你和小菡的位置不至於太危險!我讓你抱着小菡一起跳下來,結果呢!!”
“沒用的東西,你居然自己跳了,把小菡一個人留在上面!”
“要是今天小菡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楚家的人!!”
楚公子握緊手指,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他心裡有一個聲音說,那種突發情況,他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孩子怎麼可能不害怕?
即便心裡早就知道,可那麼大的燈座突然砸下來,他一時也慌了,條件反射一般的自己跳下來,跳下來之後才意識到,三小姐霍碧菡還在上面……
“出去,我們霍家跟你們楚家的聯姻,再也沒有可能了!”
霍老爺子憤怒的看了一眼楚公子,閉上眼調息自己的情緒。
楚公子點點頭,推開車門下車了。
站在車邊,望着車裡的霍老爺子,楚公子嘴角劃過一絲冷笑——
哼,今天小菡出事了,你不放過我們楚家的人?
呵呵呵,如果我把這件事告訴雲家的人,恐怕是他們不會放過你吧!
一個爲了聯姻,不惜把親生孫女置於危難之下的爺爺,你配做爺爺麼!
小菡即便出事,也是你害的,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楚公子轉身離開了。
他只是這麼想想罷了,在霍老爺子不追究這件事的情況下,他是不會將這件事曝光的。
畢竟,他們楚家還不是霍家的對手。
萬一雲家的人不能把霍家整垮,到時候霍家會讓他們楚家傾家蕩產——
所以,他不敢將這件事透露出去。
搶救室外面。
霍老爺子拄着柺杖緩緩走到搶救室前面。
看着緊閉的門,他一顆心不住的打顫……
今天的事,是他和霍立行兩個人的主意,本來按照計劃,肖南音站的位置會在水晶燈燈座較遠的一個點,沒想到威廉來鬧事,肖南音當時給威廉讓路的時候,卻靠近了燈座下面——
因此,霍立行衝過去救人的時候,受了嚴重的傷。
霍老爺子轉過身,望着肖南音——
都是這個女人的錯!
她爲什麼不站在原來的地方!
如果她站在原來那兒,霍立行衝過去救她的時候根本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最多隻是一點皮外傷而已!
結果這個女人偏偏要站在燈座下面,害得他的大孫兒立行差一點當場被砸死了!
霍老爺子越想越憤怒!
他徑直走到如石雕一樣站着的肖南音面前,擡手一個耳光用力的揮過去!
臉上火辣辣的劇痛,喚回了肖南音的清醒。
呆滯的她緩緩移開目光不再看搶救室的門,重新望着霍老爺子——
對上霍老爺子恨不得她死的目光,她面無表情,也無所畏懼。
霍老爺子憤怒的看着肖南音臉上的五個手指印,指着她的鼻子怒罵:“如果立行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