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雲裳一邊要應付公司裡的一切麻煩,一邊還要費盡心思瞞住兩邊的父母,整個人心力交瘁,迅速消瘦憔悴了下去。
值得欣慰的是,公司在她的領導下,雖然遇到了重重阻力,但是也還能正常運營。以前對祁雲裳抱着懷疑態度的人們,現在也都對祁雲裳刮目相看,說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女人,原來也有幾分手腕,看來是得了權均梟的真傳。
公司人們越來越把她當成真正的總裁,提到權均梟的時候也就越來越少。可是這樣的改變並不讓祁雲裳覺得開心,她反而很傷感。
人們怎麼能就這樣,這樣快就忘記權均梟呢?
別人能忘掉,她卻是永遠都忘不掉的。這些天裡,明明白天累的要命,到了晚上回到家裡,還要處理文件到半夜,等躺在牀上的時候,渾身都要散了架一樣。可就是這樣累,仍舊沒有半分睡意。
有時候眼皮都在打架,可就算閉上眼睛,腦子裡也是清醒的。以前和權均梟在一起的畫面不斷放映,像是過電影一樣,那畫面清晰的簡直殘忍,提醒着她現在的形單影隻。
後來祁雲裳開始服用安眠藥。藥力很大,她倒是可以睡着了,只是睡着之後,一整夜都是夢,夢見權均梟,夢見圈圈。一開始是做噩夢,覺得真可怕,可後來開始做美夢,才發現美夢原來更可怕。
夢裡的畫面總是太美好,要麼就是以前,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幸福時光,要麼就是現在,權均梟突然帶着圈圈回來了。她早上一出門,父子兩個就站在門口,身上披着金色的朝陽,臉上燦爛的陽光籠罩着,夢幻的分不清五官。
她欣喜若狂,飛過去想撲進權均梟的懷裡,而他和圈圈一起把她抱住,一家人緊緊地相擁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
夢裡的權均梟溫柔如初,摸着她的頭髮說:“這段時間是不是很辛苦?”
權均梟是唯一可以,也是唯一想要訴苦的人,馬上把頭靠在他的胸前,撒嬌一樣說:“是好辛苦!那些商人們都好難應付,我還要瞞着爸爸媽媽,我真的好辛苦!”
權均梟溫柔地對他說:“不要怕,我現在回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帶着這樣的信念醒來,可是一睜眼,入目卻是空空蕩蕩的房間。大牀的另一邊什麼都沒有,她把手臂攏在權均梟的枕頭上,可以擁抱的,卻只有冰冷的空氣。
夢裡的畫面太美太好,醒來的時候發現不過是一場空。就像韋莊那首最淒涼的詞,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才發現美夢原來是最可怕的,再美再好也是假的,只要一覺醒來,就什麼都沒有。
權均梟沒有回來,圈圈也沒有回來,偌大的世界,她祁雲裳還是一個人。早上機械地起牀,化妝,吃早飯,然後坐車去公司。該面對的一樣不少,夢裡的權均梟不會來到現實世界來保護她。
回到公司裡,又是一堆看不完的文件,正打起精神看着,秘書敲門進來說:“祁總,喬先生回來了。”
祁雲裳正打算在一份文件上簽字,聽到喬奈的名字,手下頓時一滑,把手下要簽字的那份文件都劃破了。她問道:“喬奈?什麼時候回來的?”
秘書說道:“喬先生剛剛回來,一回來就到公司來了,說想要見見您。”
現在的祁雲裳可以說是草木皆兵,幾方面的重壓已經讓她喘不過氣來。如果現在喬奈還要來興風作浪,那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有沒有應付的力氣。
可是事情到了面前,再怎麼疲憊也要面對,她現在什麼事都不能躲,也躲不起。只好說道:“讓他到會議室等我吧。”
會議室一般都是談工作的地方,想想又覺得這樣太疏遠,怕引起喬奈的懷疑,她看秘書要走,又叫住她,改口說:“算了,讓他直接來辦公室。”
秘書說道:“好,我這就去請喬先生。”
秘書離開之後,祁雲裳深呼吸了兩下,給自己打氣。以前喬奈出現,總有權均梟替她擋在前面,保證她的安全。而現在,她是真的要孤軍奮戰了。她知道喬奈來者不善,以前有權均梟,喬奈都還時時處處要傷害他她,現在均梟不在,喬奈更是要抓緊時機,在這個時候給她使絆子。
等秘書帶着喬奈進來的時候,祁雲裳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思緒,看到喬奈進門來,還扯着嘴角疲憊地笑了笑,站起來說:“喬大哥,你來了。”
喬奈還是那樣風度翩翩的模樣,見了她先皺了皺眉頭,說道:“這才幾天不見,你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
祁雲裳現在形容憔悴,她自己也知道。
權均梟出事以後,她就沒什麼心情照鏡子打扮自己。不過爲了來上班,每天還是要畫職業妝。對着鏡子看看自己,短短的幾天,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本來臉頰是有點嬰兒
肥,臉頰兩邊有可愛的蘋果腮。現在整張臉都變得下巴尖尖的,用手捏一捏,只能捏到一層薄薄的皮膚,那雙大眼睛在這巴掌大的小臉上,大的都有些過分了。皮膚也變得蒼白,哪怕打了粉底也看得出來沒有血色。而這幾天的睡眠太差,眼底有重重的烏青,更是多少遮瑕膏都擋不住的。
喬奈臉上的驚訝倒不是裝的,這麼幾天,整個人變成這樣,換了誰都要吃驚的。只不過是驚詫還是驚喜,就不知道了。
祁雲裳苦笑着說:“要是換了別人發生這樣的事,肯定也會瘦的。喬大哥,你國外的事情辦好了嗎?怎麼突然就回國了?”
喬奈不是在國外陪着葉子柔嗎?現在葉子柔的頒獎典禮還沒有結束呢,喬奈怎麼就一個人先回來了呢?
喬奈盯着她看了幾眼,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問話,目光裡竟然是心疼。他低聲呢喃道:“看看這眼睛裡,全都是血絲,你也別讓自己太累了……”
祁雲裳現在是不會相信他有什麼好意,不管他流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她都只當他是演戲。反正他是影帝,演技從來都是幾可亂真的。以前她分不清真假,現在是根本不想費心去分什麼真假。
既然不知道真假,那就乾脆當成假的好了。當成假的,等以後真相解開,就不會失望,不會傷心。
權均梟和圈圈的失蹤,讓祁雲裳變成了一個悲觀的人。對世界悲觀,對人性也悲觀。她現在才明白,很多人的冷漠,都是被這個世界傷害過的結果。
祁雲裳跟着喬奈一起虛僞地說:“我也是沒有辦法,我剛剛接手公司,好多事都不清楚,如果不努力,根本就做不下去。”
喬奈點頭說:“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雖然我不在國內,但是一直關注着公司的事情。你遇到的那些困難,我也都聽說了。我正是因爲這些,才特意趕回來的。”
特意趕回來落井下石?
祁雲裳在心底冷笑,臉上卻露出感動的神色。她有點鄙視這樣的自己,好像她的演技也越來越好了,對着最討厭的人,居然也能笑得出來。
她感動地微笑着說:“喬大哥,謝謝你,在這樣的時候還能支持我。”
“既然叫我一聲大哥,怎麼還和我這樣客氣?”喬奈說道,“我聽說現在公司的資金出了問題,我在英國倒是認識幾個金融界的大亨。有我做擔保的話,他們願意給公司注資,雲裳你覺得怎麼樣?”
祁雲裳還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也只好先虛與委蛇地說:“真的嗎?現在公司的確是面臨資金上的困境,要是有人願意給我們注資,那就太好了。可是公司現在狀況不好,人家會願意嗎?”
喬奈說:“公司的狀況只是暫時的,別人不相信你,難道我還能不相信你嗎?我知道你有那樣的能力,過一段時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如果他們有什麼擔心,我來擔保好了,我和他們關係不錯,相信還是可以說動他們的。”
祁雲裳想要看看他到底有什麼目的,就先答應說:“既然這樣,那我就先謝謝你了。”
“還是和我客氣?”喬奈彷彿有些不滿。
祁雲裳笑得赧然,“不是客氣……我也不是謝你,我是讓你替我謝謝那些肯注資的大亨們。他們肯在這個時候雪中送炭,我很感激他們。”
“這個好說,我來和他們說好了。”
祁雲裳又說:“那能不能先把這些人的聯繫方式給我一下,讓我先聯繫一下他們,不然顯得太失禮。”
喬奈想了想,說道:“也好,我找我的助理,把他們的聯繫方式發到你的郵箱裡。”
敲定了注資的事情,喬奈又問了一些別的,祁雲裳都謹慎地回答了。最後喬奈還是安慰她:“不管怎麼說,你最重要的還是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不然等權總回來,看到你憔悴的樣子,不知道有多心疼。”
祁雲裳苦笑着說:“放心吧喬大哥,我會的。”
然後祁雲裳又問了葉子柔的事,喬奈也沒有露出什麼破綻。兩個人的口氣都很親暱,但是其實都是在戴着面具說謊,祁雲裳厭惡極了這樣的日子,可是也完全沒有辦法。
長恨此身非我有,人更多的時候,都是身不由己。
兩人在辦公室裡說了好一陣,最後祁雲裳說:“喬大哥,你也趕了一夜的飛機吧?現在肯定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喬奈說道:“這是覺得我煩,想要趕我走了?”
口氣是玩笑的,似乎覺得她太沉重,想要緩和一下氣氛。但祁雲裳卻覺得別有深意,連忙疲憊地笑着說:“怎麼可能呢?我是怕你太累。而且……我這裡也有處理不完的文件,還是等我下班了,我們找個時間在好好聊吧。”
和喬奈說話,不能太客氣,不然會被他發現那份疏離的。
喬奈聽她這樣說,又叮囑了幾句叫
她注意身體,這纔開門離開了。
和喬奈周旋,比應付那些唯利是圖的合作伙伴們更累。至少,祁雲裳知道那些人們想要什麼,無非就是利益,只要肯給他們,那就萬事好商量。而喬奈……經歷了這麼多,哪怕到了現在,她還是不明白他做這一切到底有什麼目的。
送走了喬奈,總算猛地舒出一口氣來。喬奈的助理很有效率,喬奈離開不久,就把那份要注資的英國大亨的名單發了過來。
祁雲裳打開來看了看,上面都是一些不認識的陌生名字。把那些人的名字放到網上搜索,也沒有什麼不好的信息,乍一看上去,都是一些很規矩的生意人,的確沒有什麼讓人懷疑的地方。
但是喬奈怎麼會這麼好心?明明一直都在暗中害她的人,現在有了機會,反而來雪中送炭?祁雲裳說什麼都不能信。
對着那些名字想了半天,腦子裡突然閃過另外一個人,也是英國人,也是金融大鱷,正是和喬奈有曖昧嫌疑的那個人,麥克!
想到了麥克,祁雲裳馬上打電話叫來了權均梟一直隨身的助理。那位助理知道他們的所有事情,非常可靠的一個人,說起話也很方便,不用過多解釋,他就全都明白。
那助理現在爲祁雲裳做事,還有些不習慣。進門習慣性叫了一聲“權總”,定睛看到祁雲裳,馬上住口,後悔不跌地說:“權太太……哦不,祁總,您有什麼吩咐?”
這一連串的錯誤稱呼,叫出來的都是祁雲裳的傷心事。只是傷心處被人戳的多了,好像也麻木了,祁雲裳揮手錶示不在意,只是把剛剛打印出來的那份金融大亨的名單遞給他,說道:“這名單上的幾個人,你去幫我仔細查一查,看看他們和以前我們調查過的那個麥克,有沒有什麼關係?”
助理把名單接過來,仔細看了看,這些人的名字都很陌生,但他馬上答應說:“好的,我馬上就去查。”
“嗯。”祁雲裳點了點頭,“我需要儘快知道結果。”
喬奈那裡不能拖太久,不然那個男人只怕又要起疑心了。所以要在喬奈催促她簽約之前,儘快把這些人們的底細給查清楚。
雖然這些人們都是英國的,但是因爲上次調查麥克,權氏在英國的辦事處多了不少人,現在調查起來,着實方便了不少。所以消息來的很快,祁雲裳第二天就收到了助理的回覆,調查結果顯示,這些人和麥克,並沒有多少來往。
祁雲裳盯着那份結果,心裡有失望,但是更多的是懷疑。她覺得自己之前的判斷應該是不錯的,那些人就算和麥克不是深交,至少也該有點關係……不然難道真的是喬奈好心爲她拉贊助的?
權氏在英國的辦事處雖然有不少人,但是畢竟不夠權威。祁雲裳想了想,還是決定再讓葉修戚幫個忙。
葉修戚在之前那個國家的畫展已經結束,現在正好也在英國。自從他們分開之後,葉修戚居姜勳他們都放心不下祁雲裳,所以幾個人都是時時保持聯繫的,祁雲裳很清楚他們的動向。
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們來聯繫雲裳。葉修戚接到雲裳的電話,心裡頓時一驚,生怕她是出了什麼事,馬上焦急問道:“怎麼了雲裳?”
祁雲裳說:“你先放心,我現在很好,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葉修戚這才鬆了口氣,“什麼事,你快說。”
“是這樣的,喬奈回國了,而且打算給權氏拉贊助。我懷疑那些贊助商的身份,他們都是些英國人,我想你幫我查一查他們的底細,尤其查一下,這些人和麥克有沒有關係。”
祁雲裳的意思,葉修戚很清楚,當即答應說:“好,這件事就交給我,你放心好了,我明天之內肯定給你答覆。”
“好。”
想到喬奈又回到了祁雲裳身邊,葉修戚一百個不放心,又叮囑說:“你自己也要小心,喬奈那個人太危險,防不勝防。”
祁雲裳說:“我知道,現在我出入,身邊都有保鏢跟着,你就放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她現在必須保護好自己,因爲她連出意外的資格都沒有了。
葉修戚在英國的人脈還不錯,收到了祁雲裳發來的名單,馬上找人去調查。這才發現,這幾位富商都和麥克有過往來,不過都是很隱秘的交易,如果不是有底子的人,還真的查不出來。
祁雲裳拿到這份結果,覺得果然是不出她的所料。喬奈假裝好心,還說什麼給她找來贊助,只怕這些人都只是幌子,真正和權氏打交道的,是背後的麥克。
麥克那個人有什麼樣的狼子野心,祁雲裳以前就是知道的。以前麥克打着林霄的名義,就曾經讓他們的公司損失了一大筆。這次又想故技重施,不過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傻乎乎的祁雲裳了,她纔不會讓麥克喬奈他們有可乘之機,妄想吞併她和權均梟的公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