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地方叫做蘭若寺……”
衛宮的聲音從另外一個房間傳過來,賴詩雨的睡牀與崔瀟瀟這邊只有一牆之隔。
崔瀟瀟將耳朵貼在牆壁上,聚精會神地聽着隔壁的動靜。
衛宮這個魂淡,不給我講,倒給這個新來的講故事。
不過嘛也無所謂了。
讓他講書生和女鬼的故事,就是要提醒他,往往漂亮的女人都是有害的,新來的如此,劍凜櫻也是一樣。
以衛宮的智商,應該能明白我的苦心吧?
她低下頭,突然眼神變得可怕起來。
我和衛宮都不屬於這個世界,他不會臨走之前要在這裡開花播種,做出可怕的事情吧?
崔瀟瀟用手輕輕地按壓心房,那裡跳動得厲害。
衛宮找了張椅子來坐下,緩緩講到,
“有一天,來了一個書生,在破廟裡遇到一隻女鬼。
女鬼覺得書生打擾了她的清淨,於是不耐煩地說,
‘你快走,不然我會吃了你。’
書生看見女鬼長得明眸皓齒,豔麗非常,不但不覺得可怕,反而魂都被勾走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袖,坐在廟裡就不走了。
書生說,你一隻鬼這麼寂寞,正好我可以陪陪你。
女鬼冷冷地瞥他一眼,自己坐到草堆上。
她說,跟無聊的人在一起才無聊,一個人只是寂寞,並不無聊。
誰知道書生卻歡天喜地地鼓起掌來,‘你剛纔作了一首很棒的三行情詩。
女鬼有些詫異,‘什麼是三行情詩?’”
阿勒,這個版本怎麼跟野書上講的不一樣?!
聽到這裡,崔瀟瀟一臉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難道是經過兩百年被後人篡改了?
她繼續將耳朵貼到牆上,聽衛宮講接下來的故事,
“
‘三行情詩呢,顧名思義,就是隻有三行的情詩。比如——
螃蟹在剝我的殼,筆記本在寫我。
漫天的我落在楓葉上雪花上。
而你在想我
’
女鬼怔了一下,不知道爲什麼,在聽到這幾個句子的瞬間,心裡面有些東西在融化。
‘少裝文藝了,你以爲你是誰。’
女鬼說完話,就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一個晚上,書生時不時地逗她,也沒有什麼反應。
於是他自己找了張桌子坐下來,靜靜地看他的書。
一夜過去,天亮的時候書生離開了破廟。
女鬼的心裡有一點淡淡的落寞,她安慰自己說我只是寂寞,並不無聊。
轉身的瞬間,她看到,書生在牆上留下了三行字——
‘我叫四行。
是個書生。
很高興遇見你。’
女鬼笑了笑,心想,你不過是我千萬年生命中的一個過客而已。
本以爲再不會相見,誰知道這天晚上書生又來了。
他說,沒有我,你會很寂寞。
這一次,女鬼沒有說話。
‘你叫什麼名字?’書生問她。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因爲我都把我的名字告訴你了啊!’
‘那是你的事情。而且那明顯不是個人名吧?’
‘不然我們來打個賭吧。’書生說,‘如果我贏了,你就把名字告訴我。’
‘無聊。’
‘就賭你會不會喜歡上我,如果你喜歡我,就把名字告訴我。’
‘做夢吧。’
這一夜在兩個人來回鬥嘴中慢慢過去了。
書生離開的時候,在牆上寫下了另外一首三行詩——
‘我喜歡溫柔的風,
我喜歡燦爛的花火,
因爲它們都像你一樣是虛無縹緲的。’
女鬼看着牆壁有些好笑,剛認識的人,哪裡會有什麼情可言?
晚上,書生又來了。
這一次,女鬼沒有那麼牴觸,反而跟他說上了話。
女鬼問他,你爲什麼叫四行啊?
書生說,打賭輸了就告訴你。
女鬼心想,怎麼會有輸的一天,如果我一直不喜歡你,你不就一直會在這裡?
不知道爲什麼,她因爲這個賭約而高興起來。
從這一天開始,書生每天都會來破廟中,一個人給女鬼說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一些聽來的故事,最近流行些什麼。
然後走之前,在牆上留下一首三行情詩。
過了沒有多久,牆上就被寫滿了字。
直到第三十天,那是他要去趕考的日子。
書生像平常一樣說說話,見女鬼還是沒有打算搭理他的樣子,於是對她說,‘我明天要走了。’
女鬼沉默了一下,然後淡淡張了張嘴。
‘哦。’
‘進京趕考的時間到了。’
‘哦。’
‘如果……’
‘快走吧,別打擾了我的清淨。’她揮了揮手。
第二天,書生走了。
女鬼想,他這麼壞,肯定是騙人的。
可是,從那天起,書生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女鬼想,這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她已經習慣了這更古不變的寂寞。
只是寂寞,並不無聊。
她摸着牆上的字,捨不得擦,每一行都是回憶。
很久很久以後,很久很久以後,有一天,女鬼打掃破廟的時候,偶然在牆角發現了一隻筆。
她想,也許是書生留下來的,他就是通過這支筆在牆上寫字吧?
女鬼看着他留下的筆,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筆上刻的是
‘你問我爲什麼叫四行而情詩卻是三行。
因爲每一首情詩的結尾都是——
我愛你。’
她轉動着毛筆,在尾端刻着‘寧採臣’三個字。
女鬼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嘴脣的意思是——
我叫小倩。
是隻女鬼。
我愛你。
”
衛宮說完,房間內一片寂靜。
過了好久,崔瀟瀟回過神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滿是淚水。
死衛宮,故事本來不是這樣的好吧!
衛宮站起來,“好,故事講完了,晚安。”
賴詩雨臉埋在陰影中,擡起手來揮了揮。
她怕一說話,眼淚就會掉下來。
“抱歉,說了一個這麼不完美的故事。”
衛宮說完話,輕輕走了出去,將門輕輕帶上。
“書生和女鬼嗎……”賴詩雨輕笑着,掛着落寞的表情,然後抱住了雙腿,整個人蜷縮起來。
哪怕是在夢劍國這樣長年高溫的國度,她也覺得有些冷。
帶着一點點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