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手中的劍光一閃，整個人再次遁入了黑暗之中。
衛宮目光一凜，立刻感受到了那來自於不可視的地方傳來的巨大而猛烈的壓迫感。
就像是從心底裡涌動起來的可怕殺意一樣。
沒有光亮、沒有聲音……
叮！
衛宮擡起手來，對着虛空中刺出一劍。
當！
緊跟着又是一劍。
在劍琉璃和北冥權的眼中，那個鑄劍師就像是一個人在虛空中跳着獨舞一樣。
他的劍來回遊蕩着，卻總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發出撞擊。
偶爾透過的劍氣，從他的衣服上劃開。
就像是沐浴着迎面而來的涌動氣流一樣，沒有多久，衛宮的手臂和腰腹上就已經滿是劃痕。
連那件黑色的長衫，如今都變得破爛不堪。
……
“爲什麼……”衛宮完全不能明白，這個人即使在聽了他的故事以後，哪怕是明顯能夠感受到他的內心動搖以後，他還是毅然決然，義無反顧地想要去實踐它。
而且，更爲可笑的是，他們不知道是什麼狗屁的邏輯，居然認爲自己是實踐這偉大而無解的理想最大的絆腳石。
“或許你會認爲我很固執，或者說是愚蠢。”
葉昭一劍遞出，快速地掃到他的面前。
衛宮短劍一格，然後右手光劍反擊。
噹噹兩聲。
劍與劍在空中交織出一片火花。
葉昭的臉就如此清晰地出現在眼前，並且臉上是痛徹心扉的大義凜然的表情。
“但是，我一直都覺得，如果不去試試，然後就放棄了的話，”葉昭的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然後將劍光壓了上來，“未免也太可惜了。”
他的長劍越發兇狠，讓衛宮不禁懷疑，之前重創他的那一劍，是否真正地捅進了他的身體。
“說的什麼……”
衛宮努力招架着他的劍，守得滴水不漏，同時也在用他最爲尋常並且唯一的一套劍法，對葉昭發起平凡而直接的攻勢。
噹噹噹當……
雙方各自都拼盡了全力，劍光閃爍不斷，在夜空中交織在一起。
“也許，你說的是對的。”
葉昭的身形在黑夜中時隱時現，聲音也斷斷續續。
他的手中長劍並沒有因此而停歇，只是偶爾會因爲傷口的陣痛而皺皺眉頭。
“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固執想法。”他笑了起來，“或許有些單純，但是，我想再一次地相信人類。”
他的劍光因爲有了內心的信念而變得與衆不同起來，衛宮也感受到了這一點。
明明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卻沒有放棄爭鬥，彷彿擊敗自己就像是可以打開通往理想國的天路一般……
“別說傻話了，除非人類滅絕，否則，我們永遠也看不到那一天！”衛宮大聲吼叫起來。
哪怕是現在，他還不想通過殺了葉昭的方式來結束爭鬥。
如果，他還有理智的話，如果他還能夠有醒悟的時候的話……
衛宮雙劍再次涌動起巨大的劍芒，他的雙足在地面上一滑，然後反向奔出。
他的臉上，也浮現出了類似葉昭一般癲狂的表情。
劍芒再次閃耀在夜空之中，盪開葉昭的劍，將他逼入黑暗，在從黑暗之中尋覓出對方的存在，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在劍琉璃和北冥權的視線中，這一次，衛宮不再是被動防守去尋找那些在看不見的地方飄忽不定的刺擊，而是，他的劍到哪裡，哪裡就自然響起了金石交鳴的聲音。
他在進攻，而那個黑衣人被迫防守，哪怕他的身形不可見，佔據了一切的地利優勢。
“但是，按照你的說法來看，最開始的人類，不更加惡劣嗎？”葉昭身形一蕩，從黑暗中顯露出悲慼的臉龐來。
衛宮的劍意愈發兇狠，他已經沒有過多的精力來維持無影之息的身法。
葉昭在招架着，同時也在拼命思考着，用盡一切的力量守護着自己殘存着的理想。
“最開始的人類，跟野獸也沒有什麼兩樣，他們不也是一步步從互相爭奪食物，欺負弱小，燒殺搶掠，一步步走到今天嗎？至少，我們在進步，至少，小孩和老人得到了保護和尊重，至少我們在努力讓其他人都能生活得富足。”
噹的一聲。
葉昭踉蹌後退，虎口一陣劇烈的疼痛，整個人跌坐到地上。
手中的長劍再也把持不住，被衛宮一劍掃開。
紫色的劍光旋轉着，從他的手中向外飛出，在空中劃過一條悠長的弧線，墜落到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雪花漫天，將地面染上了一層白色。
葉昭坐在地上，雙目炯炯地看着衛宮。
鮮血順着崩裂的手掌中緩緩地流淌出來，融進雪地之中。
衛宮悲哀地看着他，將長劍輕輕一蕩，劍鋒直逼他的喉嚨。
葉昭的眼中浮現出一絲曙光，無所畏懼地看着對方，“或許，在我們的教導下，即使這一代人無法變成完全的純良之人，我們也沒有辦法讓所有人心改變，但是，下一代呢？再下一代呢？經過無數代以後，只要我們在一點點的改變，我們的後代能夠秉持我們的理念，一代代傳承下去，總會有所有人都變成無私奉獻的聖人的一天！”
他最後這句話，幾乎是咆哮出來。
葉昭的聲音響徹在夜空之中，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自己也停下了劍，雙手撐着膝蓋，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雙眼睛閃耀着可怕的光澤。
這是一種只有在瘋子或者——
英雄的臉上，才能看見的可怕表情。
衛宮也不由得愣住了。
他的長劍就在葉昭的喉嚨之前，距離那道清晰可見的頸動脈不過一釐米的距離，卻始終沒有再進一分。
剛纔的那番話，怎麼如此耳熟，就好像是曾經聽過的課本書上講述的故事一樣。
那個叫做愚公的人……
衛宮啞然失笑，難道說自己變得像文中的智叟一樣，因爲經歷而變得目光短淺，不願意相信那些純真而美好的東西了嗎？
“到此爲止吧，葉昭大哥。”
他將長劍輕輕一蕩，收到身側，“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的話，我會很欣慰，但是請不要讓別人辜負了你的理想。”
衛宮笑了笑，然後擡起手來。
“公主殿下，皇子殿下，我們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