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的收回投在我臉上的眼神, 一聲不吭的繼續向前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咬脣，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剛剛會突然喊出靈鳳這個名字, 許是看他長的雨紈絝有幾分相似吧……不過氣質卻差了好多……
拍拍腦袋, 唉, 最近心情總是亂糟糟的, 怎麼都平靜不下來, 不然也不會大晚上的跑到外面去看月亮了……我在胡思亂想什麼東西啊，他怎麼可能是靈鳳呢……
我摸摸肚子，難道真的是因爲以前看電視的時候, 上面說什麼孕婦會神經緊張？
越想越覺得尷尬，至今爲止我都不敢相信我現在是個要做媽的人, 算了, 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緊張兮兮才容易出問題。
我沒注意前方的路況，一擡腳踩到了擋在我面前的天將, 趕忙後退一步，這時那個金眸男子對我說：“霍姑娘，請在此稍等。”
我叫住他：“等等，重樓在哪裡？我是來見他的。”
他回頭睨了我一眼：“霍姑娘，這裡是天庭, 不是任你胡作非爲的青鸞峰。”
看向我的, 又是那種帶着一點恨意的眼神。
如果剛剛是因爲天黑讓我看錯了的話, 那現在他向我投來的眼神, 絕對不那麼單純。
如針刺一般的銳利光芒, 雖然隱藏的足夠深，但我看得出來, 如果可以，他早就把我亂刀砍死了。
所以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哪裡得罪他了？
“……那個，你們現在要帶我去見誰？難道是去見玉皇大帝？”我拍拍前面那個看起來還挺憨厚的將士的肩膀，心裡雖然緊張，但卻故意打着哈哈。
憨厚將士沒有理我，我無聊的吐吐舌頭跟着他們走。
四周的主色調是白色，一切彷彿都籠罩在雲霧中而顯得不真實，我不禁把這裡和魔界做起對比，想起我坐在宮殿的臺階上，悠閒地看着遠處的暗紅色天幕時的愜意。
彷彿是真實，又彷彿是虛幻一般，因爲下一秒，我竟然看見了圓滾滾。
停住腳步，圓滾滾撲哧撲哧的挺着自己的大肚子向我撲過來：“娘……大人！”
“圓……”只吐出一個字，我就哽咽到再也說不出話。
捂住嘴，緩緩擡起頭向圓滾滾身後看去。
重樓站在他身後，脣角一抹笑容，眼神裡似乎還夾雜着一點點的生氣。
似乎也有那麼一個傍晚，慕容承讓我回頭去看，他就這樣安靜的站在我的面前。
彷彿只要我肯回頭去看，他就一定會站在我的身後一樣。
“重樓……”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尋回自己的聲音。
他走向我，圍在我身邊的那些將士有些敬畏的退讓開，一陣風吹過我的臉頰，我再也忍不住撲了過去。
久久之後才聽到他有些悶悶的聲音：“……我說過我會回來的。”言下之意，是我不相信他。
可這次不行，我看着他搖頭：“我要是不來找你，以後肯定會後悔的，”擡頭拍他，“就爲了金陵丹而已，是我做的，我承擔就好了，你幹嘛沒事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攬？！”
他擁住了我：“……脾氣大了不少。”
我哼了一聲，鼻子已經酸酸的了：“我現在是孕婦！！！在公車上你還得給我讓座呢！”
他輕輕笑了，習慣性的撫開我的頭髮，那個沒長眼色的火眼金睛突然硬生生打斷了這麼美好的時刻：“哼，也罷，你們也沒多少時日相見了。”
重樓暗紅色的眼眸鋒利的掃向他，我亦回頭去瞪他：“你給我哪邊涼快哪邊呆着去！”
火眼金睛又用那種輕蔑的眼神看我。
我氣得咬牙：“金陵丹跟重樓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憑什麼亂抓人！”
重樓輕輕一笑：“就憑他們？還沒那個能耐抓我。”
我有點委屈的問：“那你爲什麼跟他們來這裡……一個多月都不來看我……”
他依舊勾着那抹笑容，撫着我的臉，看着我的眼神裡彷彿有無盡的話要說。
我卻被他看的發慌，抓緊了他的手腕：“……不是因爲金陵丹，對不對？”
他笑的有些無奈，我扯着他不依不饒的繼續問：“到底是因爲什麼事情？”事情絕對不會只因爲一顆金陵丹那麼簡單。
“罷了，也是時間帶你去看了。”他握緊我的手，卻移開了投在我臉上的目光，彷彿再看我就會泄露什麼一樣。
重樓拉起我，在旁邊做下法陣。
火眼金睛又說話了：“魔尊大人，這裡可是天庭，不是你來去自如的地方。”
重樓連頭也沒回，拉着我，踏上了那個法陣。
我回頭叫：“圓滾滾——”
重樓輕輕摸着我的臉：“放心，以後它都會陪着你。”
我心一緊，去追尋他的眼神，可他卻彷彿早就知道了一般躲避開我。
圓滾滾撲哧撲哧的跟了過來，我這才發現我們來到了魔界。他身後還跟着一個神色緊張的天將，重樓回頭看了他一眼，那個天將立刻畏懼的定在地上不敢上前。
“娘……大人！”圓滾滾伸出雙手，遞給我一堆碎碎的糕點。
我一瞬間又有點想哭。
“重樓。”我站住腳，不肯再讓他拉着我走。
“怎麼了？”他一直在笑，見到我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含着淡淡的溫柔笑意。
卻讓我覺得惴惴不安。
“你到底做了什麼？爲什麼要跟他們去天庭？”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強硬起來，逼問他。
他卻彷彿沒有察覺般，還是淡淡的笑：“跟我來。”
我不安的被他拉着手，來到炎耀殿門口。
兩名身披鱗甲的重將向他行禮，繼而打開了炎耀殿的大門。
重樓忽然一手捂住我的眼睛，拉我走了進去。
我聽見門關上的聲音。
四周有紗衣輕輕摩擦的窸窣聲。
然後我聽到了一個靜靜的聲音：“……霍姑娘。”
我渾身一震，重樓亦放下了遮在我眼前的手。
我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頎長的身影，銀白色的長髮披肩，瘦削的臉頰……
是奚仲。
是奚仲？
是奚仲！！
“不開心？”重樓有點緊張的看我，“我……知道你一直很想他……”
我看他，心裡好酸：“原來那個人說的，逆轉生死輪迴……是指這個？”
他又避開了目光。
“霍姑娘不必擔心，此事因奚仲而起，奚仲定會替你解決。”奚仲離我有十幾步遠，聲音遙遙的聽起來有些不真切。
而我握緊了拳頭，冷笑一聲：“夠了！！”
小腹也配合着隱隱疼痛起來，我的一句話，讓整個大殿瞬間悄然無聲。
我毅然轉身，推開門，紅紫色的光芒立刻照了進來，我回頭看他們兩個：“你們都以爲做了這些我會快樂，可是如果讓我得到一些寶貴的東西的同時是失去另一些，那我告訴你，我寧願付出一切的是我自己。”
“今天，就讓我自己去，不管是金陵丹還是奚仲的命，都由我來頂替。”
走出去，用掌風關上門，找到那個躲在一旁角落裡的天將，很平靜的對我說：“帶我走。”
『神界』
“區區一個墮入魔道的凡人，竟也能闖入我神界，我料你修爲不淺，只是這神界豈是你能來的地方？”金眸的男子看着面前被捆綁起來的白衣男子，神色不善喝道。
白衣散發的男子面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輕輕說：“我知道你想要的答案。”
金眸男子深深的望着他，良久，突然揮手，將押解着白衣男子的將士都遣散下去。
待四周確信無人，他纔開口問他：“原來跟蹤我的那個人是你。”
白衣男子不語，算是默認。
“能跟着我而不讓我發現行跡，想必你早已自由出入這裡若干次而可以不被人發覺，今天突然露面讓我抓住，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白衣男子輕輕握緊了手心裡的那一串莫失莫忘鈴：“靈鳳，王女是自殺的，和霍小扣沒有關係，金陵丹也是她自願送給霍小扣的。”
被叫做靈鳳的金眸男子神色終有了一點起伏：“……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白衣男子低垂下眼眸：“那天你去看了她的墳，若是真的想她，就快一點追上去，不要在以後來不及了，才追悔莫及。王女的魂魄還在地府徘徊，她是在等你。”
金眸男子眼裡有莫名的光芒閃過，一時間思緒萬千，說不出話來。
“我今日來，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不要再記恨霍小扣，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金眸男子眼裡的光芒閃爍，過了很久才問：“……她真的還在地府等我？”
“是。”
“呵……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我靈鳳這個名字了。”他嘴角竟然泛起一絲絲笑意，喃喃道，“靈鳳……呵……”
“我想我無需多說，你身爲神將自是能領悟通透，只勸你不要追悔莫及。”
“追悔莫及……呵，怎的，莫非你曾追悔莫及過？”靈鳳看向他的眼睛。
白衣男子握緊了手：“……是。”
“若說追悔莫及，其實我早就已經是了，每日在神界，明明可以看到她一日日墮落，一日日傷害自己，卻因貪戀修仙成佛，一日日的就那麼遠遠看着，不去救她……直到看她死。你說你追悔莫及，我看這個詞，還是用在我身上更合適，起碼，你的霍小扣現在還活着。”
白衣男子苦笑一下：“真正的追悔莫及，不是怕她死了，再也見不到，而是即使她死而復生，也再也不肯原諒你，再也不肯多看你一眼。”
靈鳳輕輕笑了一下，彷彿在回憶往昔：“現在再回想和她在衛羅國的日子，卻是我快樂的時光。”
白衣男子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鈴鐺，腦海裡閃過在瓊華的那些歲月，不由得想笑，卻又心痛。
“還未請教閣下大名？”靈鳳彷彿已經下定了決心，問他。
“在下，瓊華派玄霄。”
“呵，能在最後認識你這麼一個朋友，靈鳳深感快慰，只是，你擅闖神界，我着實無法輕易放你下凡。”
玄霄彷彿就在等他這句話：“不用。”
“不用？”
“我告訴你王女的真相，是來求你給我一個成全。”
“成全？”
對，成全。
玄霄握緊了那串莫失莫忘鈴，耳邊似乎有傳來那個無法無天的假小子不羈的聲音：“玄霄美人？玄霄美人——”
是啊，真正的追悔莫及，不是她死了，而是她死而復生之後，再也不肯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