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突然,一道極細極明亮的白線橫掃而至,隨即一閃而沒。衆人正驚疑時,只聽歸邪大吼一聲,吼聲中盡是痛意,與此同時,槍尖處火光一閃,整條鋼槍竟燃燒起來,火焰順着槍桿涌來,登時將歸邪包圍在一團烈火之中!

柳夢璃失聲痛呼:“歸邪將軍!”不顧一切要撲上去施救,被天河三人死死拉住,淚水涔涔而下。歸邪似是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身上的火焰越燒越小,發出嘶嘶的響聲,原本高大的身軀轉眼間已被燒得萎縮到不足三尺,那條鋼槍也已被熔化成水,滴在地上。過了不久,終於火盡煙滅,這威名赫赫的一代幻瞑界護將,化作碗口大一堆灰燼,一陣山風吹來,立時被吹散得乾乾淨淨。

柳夢璃眼前一黑,幾乎暈倒。她剛回幻瞑界不久,與歸邪本也無多少交情,但見這位一向護佑族人的將軍喪命,仍是止不住的悲痛憤怒,痛恨地望着捲雲臺上以玄霄爲首的瓊華派衆人。玄霄微一皺眉,目光瞥向身後的夙瑤。夙瑤神色如常,手撫望舒劍,淡淡地道:“妖孽爲害人間,殘殺我瓊華弟子,對付它們,還用講什麼武林規矩麼?”回身轉向衆弟子,高聲道:“這妖邪便是十九年前殺害玄震師兄的兇手,老天有眼,讓我們瓊華派今日得報此大仇!”

臺上有幾名弟子暗暗搖了搖頭,大多數人則大聲歡呼,他們入派較晚,沒幾個認得玄震本人,也談不上什麼報仇的喜悅,只是爲除得一個大敵而興奮,或是見師叔和掌門出手建功,起意討好。

天河呆呆地望着不遠處的玄霄,見他意態瀟然,神俊如故,心底卻是涌起一種說不出的陌生感。衆人誰都沒有留意到,菱紗的臉色,竟突然間又一次變得慘白起來,身體似乎被一種無名的力量所控制,原本已不充足的體力被一點一滴地抽走了,她緊緊地咬着嘴脣,努力強撐着,不讓天河他們發現自己的異樣。

夙瑤仍在洋洋自得,輕蔑道:“哼,這妖孽當真愚蠢之極,就憑他孤身一個,便想殺死我與玄霄,阻我瓊華派大計麼?難道他還以爲瓊華派仍會如十九年前一般,因爲掌門死了而門派大亂,任這些妖孽橫行肆虐嗎?!……”

她執掌門派十九年,夙興夜寐,費盡心機,便是爲了今日與妖界的一決高下。如今已知妖界之主重傷,妖界剩餘的高手也紛紛殞命,眼看人妖之戰,瓊華派已然勝券在握,自己也終成了率領本派一雪前恥的功臣,心中志得意滿之情,實難言喻。忽然,耳邊傳來玄霄冷冷的聲音:“哼,夙瑤你很得意?”

夙瑤一愣,轉眼向玄霄看去:“你……”玄霄冷笑一聲,輕輕踏上一步,將夙瑤的目光甩在身後,面對着天河,微笑道:“天河,有一陣子不見了,大哥很是掛念你。”

天河神情黯然,突然揚起頭來,大聲問道:“大哥,這些天來的一切……都是你騙我嗎?是你和掌門一起在騙我?!其實……你只想取回望舒劍,只想昇仙,只想強奪幻瞑界的靈力?!”

玄霄臉色淡漠,淡淡道:“天河……有些事,我確實沒有對你說真話,但也未必說了假話,事到如今,真真假假又有什麼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微笑着看着天河,一字一頓地說道:“我還是把你當兄弟,絕無害你之心。”

天河憤然道:“你、你怎麼能這樣?!可惡,我是那麼相信你——”忽然間,韓菱紗“啊”了一聲,眼前天旋地轉,終於再也支持不住,咚的一聲,暈倒在地!

“菱紗!”

紫英、天河、夢璃三人大驚失色,急忙回過身來,只見菱紗倒在地上,天河驚恐道:“菱紗!你的病、你的病——”菱紗卻已不省人事,紫英急道:“天河,快!快給菱紗驅寒!”焦急之色溢於言表,剛纔倒地的這一下,她有沒有受傷?心中千百遍的自責不已,明知道菱紗的體弱之症越來越重,怎麼還是不多加留心?要是剛纔分出些心思留意她的情況,以自己的身手,怎麼會讓她摔到?!

天河不等紫英說完,便即俯下身來,想如數個時辰前一般爲菱紗運功驅寒,然而自己急切間強行催動下,體內的內息竟絲毫不聽自己使喚,完全無法傳入菱紗體內。天河心下愈加惶急,然而心情越是焦急,內息就越是混亂,直急得滿頭大汗。身後玄霄微微搖頭,嘆道:“天河,你這麼做沒用的。眼下你運功只能救她一時,卻不能救她一世,宿體已成,你徒然浪費真力,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罷了……”

天河全身巨震,吃驚地望着玄霄,失聲道:“你說什麼?!什麼宿體……”柳夢璃見菱紗狀況堪憂,天河一時又無法爲她驅寒,急道:“雲公子,我先把菱紗送回幻瞑宮,我的族人會照顧她。”

天河點點頭,夢璃急忙將菱紗背在身上,匆匆向幻瞑界裡走去。玄霄目送她離開,也不阻攔。天河向他大聲問道:“你剛纔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語音發顫,充滿了恐慌和不安。這些天來,關於菱紗病症的某種在意識中時隱時現的不祥感,又一次顯現出來,重重地壓在了心頭,身體不知不覺發起抖來。

玄霄望着他,淡然道:“天河,你可知道,望舒劍以至陰女體爲宿體,方可激發靈力。它的前主人夙玉死後,望舒劍力量頓失,從此陷入長眠……直到有個女子,亦是陰時陰刻出生,命中帶水,命相乃是罕見的天水違行,纔可令望舒劍復甦。而越是使用此劍,新的宿體越會體虛畏寒,如不懂得修行之法,情形更是不妙……”

天河臉色越來越白,顫聲道:“新的宿體,難道、難道是……菱紗?!”心中恍恍惚惚間,只覺得自己三人從進入瓊華派開始,便已隱隱落入一個巨大的佈局之中,而玄霄、夙瑤對自己的欺瞞,也遠不是先前想象的那麼簡單。猛然間,當年父母的身影浮現在腦海中,望着自己和菱紗,神色悲悽,似要訴說什麼。

只見玄霄點了點頭,繼續道:“不錯,我不清楚她怎樣機緣巧合,竟會碰觸到沉眠中的望舒劍,但她成爲宿體確是事實。當年雲天青叛出本門,受寒氣反噬而死,死前卻沒將望舒劍封存,究其原因,只怕他也未料到天下會有這等巧合之事……當日你們三人來到派中,夙瑤便已看出韓菱紗身爲望舒宿體之事,後命慕容紫英傳她修行心法,便是令她吐納運氣、強身健體,雖不是很有用,卻也聊勝於無……”

天河的兩隻手死死地抓在一起,指甲嵌入肉中,流出血來,也已經全然不覺。玄霄的神色仍是沉靜如故,從容續道:“……不過,之前我破冰而出,又以雙劍網縛妖界,對她而言,已是極大耗損;適才我與夙瑤合力破除結界,則又是耗去許多望舒之力,再加上方纔對那妖孽的最後一擊,韓菱紗的身體怕是已經支撐不住了。”

天河頭腦中一件件事情如流水般閃過,望舒劍奇異的閃光,父母墓中的光芒,好幾次御劍後菱紗莫名其妙的頭暈,青陽和重光閃爍的言辭和目光,還有他們主動傳給菱紗的心法、贈送的“紅魄”……

這一切的一切,原來都是因爲菱紗,因爲她是望舒劍的宿體!

天河面如死灰,憤聲大喊道:“原來、原來你們通通知道,卻從來不說!你們、你們要害了她,害了菱紗!!只是爲了你們能網縛妖界,能強奪靈力,能飛昇成仙!!!”

玄霄眼中掠過一絲陰影,看着天河,平淡道:“天河,你不必焦急,待我成仙,救回韓菱紗不過是舉手之勞——”天河憤然打斷了他:“待你成仙,那要等到什麼時候?菱紗呢?你就一點不爲她想想,她犯了什麼過錯,要被你們這樣折磨,爲了你們的成仙,她的身體、她的身體……”喊得聲嘶力竭,悲憤地直視着玄霄,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