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交大圍棋往事
圍棋有個術語叫“天王山”,大致就是治高點,必爭之地的意思。
對一盤棋,天王山是指對雙方來說都至關重要的地方;對於番棋,則是指至關重要的一盤。
如果是七番對決,那麼第四盤是天王山;如果是五番對決,那麼關鍵的一戰就是第三盤。
小時候老看到電影裡這樣的鏡頭,有一道山嶺,嶺這邊是密密麻麻黑壓壓的國軍弟兄們拼命往上爬,嶺那邊則是生龍活虎的*同志們,飛一般地衝向山頭。
最後結果往往是一樣的,就是共軍同志們搶先爬上了山嶺,然後端起槍,把可憐的國軍弟兄們都突突了……
那座山嶺,就是天王山。
不同的是,番棋大戰中,並不一定是思想高尚、有着馬列主義武裝的人佔據天王山。
我和花花豬的天王山之爭在一個週末的下午開始了。
花花豬持黑先行,這對我有些不利。對於都喜歡攻殺的我倆來說,先行的一方往往佔據主動的一面。
補充一點,到了大二下學期的時候,我的棋風已經發展成了一種非常畸形的風格,雖然忍痛不再走騙着,但卻變得非常喜歡實地,一局棋裡我總是先拼命撈實空,搞得自己的棋形薄弱的不能再薄,然後對方無可奈何,開始向我的孤棋進攻。於是,我開始祭起多年練就的治孤本領,挖空心思在敵人窮兇極惡的追殺聲中做出兩隻眼活棋。
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我就如鳳凰座戰士一輝附體一般,從來沒有被人吃過大龍,我也以不死鳥自居。
“鳳翼天翔!!”那段時間,酷愛看聖鬥士的我滿腦子都是一輝這記絕招,彷彿在棋盤上,我也在使這記絕招。
我和花花豬這盤棋充分體現了我倆各自的風格。
我一如既往地猛撈實地,而他的外勢則越來越厚。
白棋的實地已經遙遙領先,而花花豬並未因此顯得有點慌亂。
而我,則在等待。
等待他向我發動最後的攻擊,這次攻擊將決定這盤棋的勝負。誰都看得出,接下來的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搏殺。
圍棋還有一個術語,叫“氣合”。
不甘示弱、針鋒相對、以我之矛攻彼之盾,是爲“氣合”。
你擅長攻殺是嗎?那我就做活給你看!
你擅長治孤是嗎?那我非吃了你的棋不可!
戰鬥開始了。
其實此時我的形勢,遠不如以前下過的那些棋兇險,白棋大多比較安定,只有黑陣營中的一個拆二比較薄弱。
我倆都明白,戰鬥將圍繞着這個拆二展開。我很有信心,因爲拆二本就是有根基的棋形。
花花豬開始動手了,上來直接就點了進來,他的目的很明確:
“我要殺了你。”
他的招式很凌厲,他的直線式攻擊的棋風令我很不適應。我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傢伙的攻擊力。
其實要想吃掉對方一塊棋是很難的,在殺棋的過程中,你要考慮到方方面面,一個小小的疏忽就可能導致對方乘機做出眼來活棋從而功虧一簣。因此,境界高的棋手從不把自己逼到非吃對方棋不可的地步。
但是,如果將生硬的吃棋形成了自己的風格,那這樣的人也是很可怕的。更如果,將其發揮到極致,那麼就能成爲劉昌赫這樣的人——天下第一攻擊手!
換到武俠小說中,他們就是荊無命這樣的人,一個殺手。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殺人。
我的大龍越來越長,可還是隻有一個眼。
好在花花豬還不是荊無命,棋局的變化很複雜,頭緒到處都是,我活棋的機會還有很多。
此時,需要的是冷靜,冷靜地判斷,冷靜地思考,找出活命的正確的道路。
可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開始走神,開始想這盤棋之外的東西。
這塊棋難道真要死了?這盤棋會輸嗎?輸了可不得了,整個五番棋可能會徹底輸掉!輸給花豬這個後輩,兄弟們會不會說我的棋不行了?
想到這裡我不免有點慌亂,思維開始有點混亂,而花花豬此時卻一直心無旁騖地進行緊張的計算!
於是一個一個活棋的機會都離我而去!最終我的大龍憤死!
我輸了,輸掉了天王山,輸掉了氣合之爭,也輸掉了信心。
很快我就輸掉了第四盤棋,以一比三徹底敗給了花花豬。
這次五番棋大戰對我的打擊是巨大的,而對於花花豬,以他自己的話來說,這次五番棋帶給他的信心是無與倫比的,從此他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
從此,花花豬踩着我這個圍協名將的屍體站起來了。很快,在第二屆在交大舉行的定段賽中以全勝的戰績獲得第一名,加入了三段的行列。
而我,又一次想起了當初胡東輝、王凌這些老將的落寞的神情,勝負世界實在是太殘酷了。
更殘酷的是,花花豬並不是最後一個踩過我的屍體一舉成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