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在青雲山上,偶爾也可以聽到一些經常下山的前輩閒話。他們總是一手端着酒杯,另一隻手拍着桌子,以一副炫耀又夾帶着感嘆的口吻向後輩們敘述着:“現在的天空啊,已經不是御劍期以上的修真者才能享受的天空了!”
那個時候的自己,還剛剛進入散形後期。只能羨慕地看着前輩,扯着他們的衣角,以小孩子撒嬌的口吻催促他們繼續說下去。
“世界已經變了!”
“機關術,你們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很厲害啊,用機關術製造的駿馬,可以騎在它身上奔跑。很不可意思吧,明明只是一堆木頭線繩啊之類的小玩意拼湊起來的東西。卻像真正的馬一樣,而且比真正的馬跑的還要快!”
“看,這個是什麼。這個可厲害了,是機關靈鳥,你看,只要給它擰上發條的話……瞧!飛起來了吧!哈哈哈哈。”
“不過這個可不算什麼,還有很厲害的機關師,他們可以造出巨大的機關靈鳥,人可以坐在上面飛上天空!什麼?臭小子你說我吹牛?!”
“哈哈哈……老實說師叔我也不太明白。擰發條的小鳥我還能理解,可是那種能載人的大鳥爲什麼可以飛,我又不是機關師也不是修煉元甲的人,我也不太清楚啊……”
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吧。想起這些舊事,墨守誠嘴角浮現出一絲淺笑。自己開始對機關術這種東西充滿了興趣,四處拜託前輩師兄爲自己找來一些書籍與小玩意兒,讓研究機關術變成了他苦修生活之中的唯一調劑。
“已經……不是御劍期以上的修真者才能享受的天空了嗎?”墨守誠終於回過神來,卻看到眼前的那個紅衣少女衝他笑了笑,然後腳尖輕點地面,往天空躍起。下一秒,她已經穩穩地站立在了那隻巨鳥的身軀上。
這個時候,墨守誠才又想起,自己還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問她:“等,等一下!”
蝶葉藍站在那隻名叫鯤鵬的巨大機關獸上,臉上表情頗有些複雜。好像有些失落,又好像有些不捨。她怔怔地瞧着地面上的那個年輕修真者,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做什麼?還有什麼事嗎?”她操縱着鯤鵬,讓它只在天空盤旋。她說話時語氣顯得冷淡,但問的話,卻隱隱有絲期待。
墨守誠點了點頭:“對不起,請問蝶葉藍小姐,你知道玄天閣在什麼地方嗎?”他解釋着:“我乃是青雲道門守字輩弟子,此次奉師門之命,要前往玄天閣。可是,卻不知道玄天閣的位置,請問你可知道嗎?”
彷彿是因爲沒有聽到自己所期待聽到的東西,少女臉上表情更加難看了一些。她皺着眉頭,咬着下脣,在心中連喊了數聲“笨蛋”,然後仰起臉來:“知道啊。”
“啊,那太好了,請小姐你……”
蝶葉藍秀眉一挑:“小姐小姐小姐的,本小姐有名字的!蝶葉藍!”
墨守誠愣了一下,隨即露出苦笑摸了摸鼻子:“這個……你自己不是也自稱‘本小姐’嗎?我還以爲你更喜歡這個稱呼的。”
那位蝶葉藍小姐一時語塞,卻更加生氣了,又在心底連罵了數聲“笨蛋”,就差沒用力在鯤鵬的背上用力踩上兩腳來發泄怒氣。墨守誠略微尷尬的笑了笑,既然對方說不喜歡自己就這樣稱呼她小姐,那也只能順從對方的意願了:“那個……蝶葉藍姑娘,既然你知道玄天閣的位置就太好了,能否……”
蝶葉藍一面壞笑一面斬釘截鐵地說道:“不要,我偏不告訴你。”
墨守誠瞠目結舌。蝶葉藍瞧着他那副吃癟模樣,略顯得意:“想知道玄天閣在哪裡,就到江南來找我吧。”她輕飄飄地丟下這句話,也不給墨守誠反應機會,就操縱着鯤鵬在空中幾下盤旋,隨即飄然離去。
見那巨大的影子漸漸變小,最後從視線中消失,墨守誠搖頭苦笑,心裡又把那個略帶刁蠻任性的丫頭名字唸了幾遍:“蝶葉藍……蝶葉藍……江南嗎。”
蝶葉藍給的培元丹的確是仙家靈藥,效果不凡。她留下的小瓶中有三粒培元丹,一粒便以清水化開,分給衆人飲下。剩下的兩顆,墨守誠卻留給了雪菲。
他心中極是喜歡雪菲這丫頭,便揀了一些青雲道門中的粗淺法門教給了她。她先用過清靈散,再服過培元丹,人又聰慧,是以進境極快。墨守誠指點她修行不過三四日功夫,她已掌握不少訣竅。雖然此時連入道期的門檻也沒摸到,但只要如此這般修行下去,總能有所成就。
要知修真者與凡人的區別極大,即便只是入道期的修爲,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就能與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打成平手。
之所以要如此安排,卻是事出有因——雪菲她爹一直昏迷不醒這件事情,始終是墨守誠心中的一根刺。可墨守誠也知道自己實在不能在死者之家繼續盤旋下去了。
他認真考慮起蝶葉藍讓自己去江南找她的事情,然後花錢買了一份地圖。
小丫頭片子好奇地將小腦袋瓜子探了過來,瞧着地圖上歪歪斜斜地紅綠線兒:“師傅,這是什麼?”她喊墨守誠師傅,墨守誠之前卻連應聲也不敢,他只是化身後期的修真者,不但沒有出師,更沒有稟告師門,哪裡敢胡亂收徒。但他一來確實有傳功之實,二來拗不過小女孩的纏勁,也就半推半就地私下允她這般叫喚了。
他摸了摸雪菲的粉臉,小丫頭修煉迅速,現在看起來精神好了很多。不但臉色紅潤起來,就連原本瘦骨如柴的身段,如今也有些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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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情況好了點麼?”墨守誠提起雪菲的爹來,眼神中就添了幾絲疑惑,這也是他在這個地方多呆了幾天的理由之一。爲什麼自己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覺得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一樣呢?
“還是那個樣子,不過,不過看起來已經好多了。”雪菲說話的時候,淺淺笑着。看上去十分堅強,彷彿還能對未來充滿信心與希望。
墨守誠望着她,輕嘆口氣,目光之中,又帶了幾分疼愛與憐憫。
“你過來。”墨守誠拉着小丫頭,讓她坐到自己身旁,然後在地圖上標出了青雲山與青雲道門的方位。又畫了一張山中地圖,將五柳峰的位置也點了出來。他一點一點地教雪菲認清了地圖,然後交代道:“我還有重任在身,如今就到了分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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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菲睜大了眼睛,竟一時沒反應過來。可想而知墨守誠這句話給她刺激有多大。好半天她才結結巴巴地追問:“師傅你要走……師傅你不要我了?”眼淚說來就來,豆大的淚珠啪啦啪啦地只往下掉。
好在青雲山上有個小師妹,那小師妹比雪菲還要小些,更愛哭鼻子。墨守誠從小哄她到大,此時雖略顯狼狽,但也應付的過來。好生勸過雪菲,與她講清楚了來龍去脈,又再三保證自己並不是就這麼撒手不管,再不回來了。這才哄得小丫頭破涕爲笑。
“雪菲,把這個收好。”稍稍猶豫了一下,墨守誠便從腰間取出了一面木牌,上面書寫着一個“守”字。這正是代表青雲道門守字輩弟子的貼身令牌。他將木牌交到雪菲手掌心上:“你要好好修煉,即便墨哥哥人不在了也不可偷懶。”
“剛纔給你指點的地圖方向你可都記清楚了?待你修行有成,比如有了入道期的修爲。如果你爹依然沒有好轉,你就帶着你爹還有這枚令牌上青雲山五柳峰去,找我師尊飛雲真人,他老人家一定有辦法。”
又反覆交代了一些事情,墨守誠覺得也沒有什麼該說的了,這就打算悄然離去。雪菲要通知死者之家裡其他人去送行,但墨守誠卻不願再多糾纏下去,也不想再看到別人再三謝他。
他拍拍那令他牽掛的小姑娘小腦袋瓜子,輕笑三聲,心訣流轉,運起師傳走鱗身法。雪菲眼睛一眨的功夫,他已揚長而去。
只留下雪菲呆呆站在原地,緊緊咬住下脣的落寞身影。
墨守誠一路朝南,他知道自己在那邊境小城中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此時便打定了主意,穿上了飛雲真人所贈的法寶千里靴,一路疾奔,風馳電掣。連續奔跑了兩天兩天,一路上除了問路時有片刻停留,就一直沒休息過。
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對此刻的他來說,絕對是最佳寫照。在他連續奔走過七八個城池之後才發覺,這一路上已漸漸熱鬧了起來。不但在路上總能遇上商隊與旅客,偶爾還能遇上一些自己一般的修真者。
這些修真者多半神色匆忙,而且修爲均不算高深,墨守誠到目前爲止見過功力最高的一個,也只是元嬰中期。其餘的修真者修爲大多則不如他,只有少數修真者與墨守誠一般是化身後期修爲。但墨守誠的走鱗身法搭配千里靴,速度之快,就讓這少部分的修真者也望塵莫及了。
墨守誠越走越覺得古怪——這條路上怎麼有這麼多修真者?而且看這情況趨勢,數量只怕還會繼續增多。他們大多神色匆匆,但眼眉中卻又有些喜色。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墨守誠瞧的清楚,一開始出現的修真者與自己一般,都是孤身上路。接着漸漸出現了三五成羣結伴出現的修真者。而如今……他眯起眼睛,望着身前不遠處數十個穿着相同服裝的修真者——這竟像是一個修真小門派中的人盡數出動了一般!
只是到目前爲止,墨守誠還沒見到過一個御劍期以上的高手。這個疑問剛生起,他隨即就想到答案:真是御劍期的高手,哪裡還需要與自己這些人一般在地上跑斷兩條腿兒?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由自主擡頭向天空看去,又想起那句話來:“已經……不是御劍期以上的修真者才能享受的天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