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陣黑色的風緊貼着乾涸的河牀捲來了,西方半山腰處的落日也變得很黑很暗,就像是一個被烈火焚燒地一片烏黑的圓球。
古紅色的光亮也隨之消失了,而那個‘血洞’卻格外明亮起來,血洞的形狀是一個規則整齊的圓形,有如是一個延伸在大地深處的豎井,深不見底,幽幽無聲。
那輪已經發黑的日頭髮生了偏轉,它轉移到了血洞的正上方,照射出一股濃烈的黑氣,黑氣像水流一般紛紛流進了血洞中,而在血洞的深處,隱隱約約飄來一些破碎的‘咕咚咕咚’地聲響,若斷若連,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吮飲這那些黑氣。
不久,血洞開始了旋轉,猶如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水流漩渦,而那些從日頭上流瀉下來的黑氣,也跟隨着旋轉,源源不斷地流進去。
遠遠望去,血洞在下,黑日在上,黑煙居中,像極了一股氣勢磅礴的龍捲風。
蕭墨瞪大了眼睛,仔細地盯着血洞,問道,“師父,血洞裡有什麼?難不成又有什麼妖魔鬼怪不成?”
雲機子微微一笑,撫摸了一下小鬍子,然後凜然道,“不是妖,不是怪,更不是人,應該算是一個遊蕩在天地之間的異物吧。”
“異物?”蕭墨皺縮了一下眉頭,若有所思,追問道,“何爲異物?”
雲機子神色冷峻下來,眉宇間流滿了嚴肅,淡淡道,”所謂異物,就是沒有歸屬的存在。它們既非妖和怪一列,又不是仙魔神一道,它們生在天地間,又遊蕩在天地間,不屬於任何的門派組織,沒有人知道它們是如何出現的,更沒有人明白它們爲什麼存在。“
雲機子停頓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或許這個世界早已經混亂不堪了,沒有一個安然有序的秩序,無論是妖魔鬼怪,還是人仙神佛,都想出人頭地,主宰一方土地,因而他們殫精竭慮爲獲取更強更大的力量,紛紛劍走偏鋒,修行不正之道,而這些所謂的異物也就自然而然淪爲了他們修習術式的工具。“
想當年,雲機子年少輕狂時,他認爲這個世界亙古不變的秩序就是力量,誰的力量越強,誰的地位就越高,是力量維持了這個世界的生存有序。然而,當他修行了很多厲害的術式,也斬殺的無數妖魔鬼怪後,忽然間才發現,力量成了一種慾望,是人世間禍亂的根源,每個人都渴望擁有強大的力量,力量讓這個世界處在一個瘋狂殺戮的狀態。
然而,沒有力量的世界又會怎樣?
蕭墨聆聽完雲機子的言語後,思索了片刻,正色道,“師父,我渴望力量,雖然力量可能成爲邪惡的根源,但這個世界上已經存在了邪惡,因而只有更強更大的力量才能消滅它們,力量只是一種工具,是非邪惡的本質在人心。”
雲機子心中一驚,蕭墨雖然年紀輕輕,卻也見解獨特,蕭墨的一番言論也在他的內心深處引發很大的觸動,心想,這個臭小子能想到這層境地,也是一件非常難能可貴之事,師父幻象仙人讓我尋找到他,或許也是爲了讓他證明什麼。
他伸出了一隻手,搭落在了蕭墨的肩膀上,輕輕的拍打了一下,道,“臭小子,師父希望你是對的,也希望可以親眼看到你是對的,呵呵…”
蕭墨連忙點頭,歡快地笑起來,眼睛眯縫成了一條線,自信滿滿地道,“師父,你放心吧,一定會的。”
話音未落,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咔!咔!‘
當雲機子和蕭墨一同歡笑時,從那旋轉的血洞裡突然露出了一雙白骨手,白骨手緊緊地抓住了血洞邊緣的泥土,留下了一個深深的抓痕,似乎有什麼東西將要從血洞裡爬出來。
雲機子盯着血洞,冷冷道,”他來了…“
”什麼?“還未等蕭墨反應過來,一個人形的白骨頭裸露出來,緊接着,他像一個孩子一般,探頭探腦地觀察了一下血洞外面的情況,在感覺安全時,一個完整的白骨架從血洞裡慢慢爬出來。
這具白骨身材不高,顯得十分消瘦,在他的脊椎中央出現了一個高高的隆起,就像是單峰駱駝的峰駝。他的年齡應該不大,和蕭墨相仿,倘若生前,想必也是一個活潑機靈的少年郎。
這是一個人形白骨,然而他卻不會和人一樣地直立站起,一直像一隻四腳動物一般,他的全身依靠四肢的力量支撐在地面上。
他向前爬了一點,伸長了脖子,左看看,右瞧瞧,雖然早已經沒有了眼睛的構造,卻也似乎在仔細地打量着雲機子和蕭墨。
雲集子微微一笑,道,”幻骨,幾百年過去了,你似乎又長大了許多,身體又變長了,在這血洞裡過的可好?“
一陣清脆的笑聲飄出來,然後又戛然而止了,他的脖子又扭動起來,緊緊的盯着雲機子,用一種低沉地嗓音問道,”你是誰?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雲機子伸出了一隻手,輕輕一揮,在半空中浮現出了一幅搖晃的影像:
兩具成人身形的白骨,他們相依相偎,而在他們身前,一個像是孩子模樣的白骨佝僂了脊背,在落滿花瓣和綠葉的地上爬來爬去。兩具成人白骨似乎都在深情款款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其中的一個白骨,道,”幻骨,我的孩子,無論何時,你都要好好活下去,因爲你是亡留一族最大的希望。“
想必那重影像畫面就是幻骨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場景了。
幻骨擡起頭,靜靜的看着半空中的影像,空洞一般的眼睛裡居然流出了兩行紅色的血霧,就像是人的淚水,只是不同的是,血霧只能在空氣中停留很短的時間,很快很快,它們就消散了。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了,衝着那搖晃的畫面,大聲喊道,”父親,母親,不要離開我…“
雲機子長嘆一聲,思緒似乎已經回溯到了一些過往的情景中,語重心長地道,”亡留一族遭到了滅族之災,想當年,我受你的父親迷骨之託,將年幼的你帶到這血洞裡,也算是爲你們亡留一族留下一點血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