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譽在瑾城質問的目光中,現實點了點頭,然後又緩緩地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繼續又搖了搖頭。
別說瑾城了,便是連我這個大人都無法理解他又點頭又搖頭究竟是想表達個什麼意思。
瑾城小小的腦袋顯然承載不了如此複雜的信息量,一時之間呆住愣愣的看着楚譽,似乎還在細細琢磨楚譽方纔接連的點頭和搖頭是什麼意思。
我怕他小小年紀就損壞了腦袋,忙摸摸頭安慰道:“瑾城乖,不是告訴過你怪叔叔是瘋子?瘋子的心思你是猜不透的,就連娘這樣睿智的人都不知道你怪叔叔在想什麼,你這顆小腦袋瓜子又怎麼會明白呢?”
瑾城看向我,兩隻眼睛奇怪的寫滿了一絲不解。
我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對我有這種探究的表情,明明值得奇怪的是楚譽纔對。
“孃親,我看懂怪叔叔要說什麼了呀。他說他就是神仙,娘不是他派來騙我的,而是故意要騙我的,而最後點頭又搖頭的意思是,他的確想騙娘走,但不是用法術。”
我的下巴幾乎脫臼砸到自己的腳。
再看想楚譽,但見他一臉淡然的對我點了點頭,然後看向瑾城表現出一臉高深莫測的欣賞:“孺子可教也。”
瑾城樂了,激動之下險些直接跳進楚譽的懷裡,當然楚譽眼疾手快地跳了開來,讓瑾城撲了個空。
但即便如此,瑾城的激動卻絲毫不減,興奮的看向楚譽:“你的意思是答應收我爲徒了?”
楚譽模棱兩可的摸了摸沒長鬍子的下巴,然後用眼角瞥了他兩眼,最後高不可攀的點了兩下他那尊貴的腦袋。
“顧瑾城拜見恩師,以後定會用心侍奉恩師,已報恩師授業解惑之恩!”瑾城撲騰一聲跪在地上,臉上喜不自禁,卻不知他這套歪門邪道的說辭是從哪學來的。
師恩衆如父,這算是瑾城和楚譽變相的父子相認了嗎?
我已經無力再吐槽什麼,只能拖着幾乎虛脫的身子一步步挨出房門,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天命,父子終歸是父子。
牧清揚從門口經過正好碰見我,於是問了句:“看到瑾城沒有?好半天沒見到他的蹤影了。”
我無力的指了指房間:“在裡面陪着楚譽呢。”
聞言牧清揚臉色一變便要衝進屋裡將瑾城抱出來:“好傢伙,他倆在一屋那還能了得?”
我拉住他,聽出了自己的聲音都變得無力:“別操心了,那倆人的關係好着呢。”說完我看向牧清揚,忽然在他身上看出了同病相憐的感覺:“放心,他們的關係已經超越我們了......”
牧清揚愣愣的看着我,好半天沒反應過來,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後轉頭離開留他一個人獨自消化。
瑾城呆在楚譽的房間裡一上午沒出來,然後中午太陽最熱的時候,我看到了我們家的小瑾城正赤裸着上身在太陽坡裡,徒手劈木柴!
奶奶的,當時我腦袋就嗡的一聲炸了!
我跑過去一看瑾城的手背早已被敲擊的紅腫,幾乎要流出血來,而坐在陰涼處一臉淡漠的看過來的楚譽明顯就是這場慘劇的罪魁禍首!
我拉着瑾城就想找這個瘋子理論,可惜瑾城已經被楚譽洗腦,竟然不聽我的,還說我是在阻撓他修煉,硬是避開了我繼續認真的徒手進行劈木柴的工作。
看來還是得解鈴還須繫鈴人,我女氣沖沖的走向楚譽,打算找他興師問罪。
卻不想腳步剛聽到他身邊,他卻一臉孤傲的起身,將下巴微微擡起,然後伸手將我推向一邊,最後直接將我無視然後走向正在努力用功的瑾城。
他如天神一般的出場,成功吸引了瑾城的目光,瑾城停止了手中的動作,一臉虔誠的擡頭盯着楚譽。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覺得空氣中多了那麼一絲淡淡的憂桑。
楚譽當着我家小瑾城的面,輕輕的一擡手,然後我們便看到他的手指都沒有碰到木頭,那截木頭便在空氣中發出一聲輕微的響聲,最後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劈成兩截。
刀鋒光滑,斷面竟像是被鋒利無比的刀刃在順勢之間被劈開的一樣。
瑾城驚呆了,眼中流露出的是對楚譽更加的尊崇與嚮往。
我覺得瑾城一定中了一種叫做楚譽的毒。
但是我深知瑾城的體質是不可能練到楚譽那個程度的,楚譽這根本就是害瑾城,讓我們家瑾城虛度人生不說,最重要的是他這什麼狗屁教法根本就是殺人於無形好不好?
“楚譽,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如果你再這樣對待瑾城,我立馬將你趕回宣德!”我指着楚譽的鼻尖,誰知人家根本就不甩我,高傲的一擡下巴便轉身回他的房間了。
“師傅,等等我!”瑾城一聲大喊,連手中的寶貝木頭也不要了,屁顛屁顛的就跟上了楚譽的步伐。
我無力的揉了揉太陽穴,覺得人生一片暗淡無光。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兩天,事情在我不斷的和楚譽無聲的較量中由瑾城的倒戈而不斷落敗,直到最後我看到瑾城已經被他洗腦的,在傷痕累累的情況下對楚譽死心塌地,那一刻的感覺只有無力。
不過好在瑾城本身就有楚譽身上的一半血脈,於是對於楚譽的魔鬼訓練,瑾城竟然表現出了異於常人的毅力。
直到第三天我收穫了一隻差點被楚譽殘害了得信鴿,事情終於出現了轉機。
望城來報,說是我哥他們急需軍需,讓我火速籌備後送往。
這就意味着我在牧清揚這裡逗留了數日終於走到了頭。
我摸摸瑾城被曬得有些發紅的腦袋:“瑾城,孃親又要離開一段時間了,你在這裡陪着牧叔叔一定要乖哦。”
瑾城終於從這幾天黏膩楚譽的狀態中開始纏磨我:“孃親,瑾城不想孃親走,瑾城想孃親陪着......”
我摸摸他的頭,彎腰吻了他的額頭:“瑾城乖,孃親過段時間就會回來,到時候給瑾城帶好玩的東西。”
興許是已經習慣了我這套說辭,便是連瑾城都知道多留我也是徒勞,於是便只能眨巴着淚眼看了一眼楚譽,可憐兮兮的問道:“那師傅也要走嗎?”
我回頭看向楚譽,對於他,我真的不知道有什麼好的安排。
他和瑾城處得很好,如果他願意留下來陪着瑾城也是不錯的。
我問他,想去哪,他看着我不說話。
沒有時間再耽擱了,戰場無情,我不能因爲自己的兒女情長而耽誤沙場上百萬將士的生命。
沒多久,我便騎上了馬,最後回頭看了衆人一眼,楚譽站在瑾城的身後,一雙眸子淡淡的看着我,似乎已經做出了無聲的選擇。
我沒想到這一眼竟是最後一眼。
回頭,我再無留戀的駕馬馳騁,我會盡早回來看他們的。
“嗯?”感覺到異樣,我忍不住輕嘆一聲然後回頭看身後馬匹上多出來的一人。
楚譽正目光淡淡的盯着前方看,像是在刻意忽視我的目光。
我淡淡一笑,隨即調轉馬頭換了一個方向。
“孃親,師傅!”聽得到小小的瑾城在後面哭的撕心裂肺。
可以想象此刻牧清揚正在極力的阻止瑾城追上來,而瑾城更是將一張小臉哭的通紅。
“師傅你騙人!你說好了不會拐走孃親的......”
我不知道此刻在瑾城的眼裡是不是同時失去了兩個最重要的人,不過我那時還在想,我會回來的,帶着楚譽好好的出現在瑾城的面前。
我先帶楚譽回了衡府。
籌備軍需的事情我已經交給了令玄處理,所以我還有一些剩餘的時間可以幫楚譽安頓好住處。
我不會讓他再繼續跟着我去戰場的。
他的腦子有病,直到現在我還記得當年在宣德城前他爲了花鈴瘋狂的模樣,像他現在的情況很難想象出他在戰場上會表現出怎樣強烈的應激反應,所以爲了我也爲了他,他必須留在衡府。
衡府已經在我離開的日子裡被修繕完好,按照圖紙基本上已經恢復了當年的模樣,只是因爲刷的是新漆,所以顯得整個府邸的氣氛都更加鮮活明亮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這座府邸的暗示,楚譽回來以後再次活死人一樣沉默,然後拿出他許久未曾拿出的玉墜在指間細細摩挲,動作溫柔細緻的一如對待對深愛的情人。
我跟他說話他也不搭理我,於是我從他的袖子裡掏出了神樂的最後一副畫像,然後將它掛在了客廳最顯眼的牆上,保證楚譽可以輕易的看到它。
果不其然楚譽的目光再次被那副畫所吸引,呆呆傻傻的仰着臉看着那幅畫,一如癡人。
一切好像又重新回到了我再見楚譽的一開始。
他好像還是不認識我,當我是空氣,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前幾天他究竟有沒有認出我,一味執着的跟着我又是爲了什麼。
我只知道一點,那便就是,這些秘密只要他不說,我就絕對不會自己知道。
他手中依舊捏着我的玉墜,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允許我這個主人對它觸碰一下。
也許他從來沒有認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