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嘯聲擦肩而過。
我眼見着半空中我的羽箭和一隻白色羽毛在空氣中碰撞,隨後呲的一聲利響,羽毛和利箭同時從中分作兩半,空氣中晃盪了那麼一下,然後跟隨着我殘破的箭矢,那兩片羽毛也落在了地上。
我呆滯了那麼一會兒,感覺到心臟似乎停止了那麼一刻。
天邊的殘陽又眩暈了幾分,參雜了一些迷離的顏色。
我緩慢低頭看着自己胸前一支羽毛還在隨着風微微顫動,白色的羽絨之上緩慢的滲上了一點鮮紅,將羽毛慢慢的暈染的絢麗。
手指顫抖了一下,我茫然的看向羽毛飛過來的方向。
這樣的招式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可不就是沈紫衣的獨門絕技?
可是沈紫衣不是早已經和沈憶珩一起在多年以前就葬身在火海之中了嗎?
怎麼會這樣?
我緊了緊手心,感覺的到血液在緩慢的流失,就連力氣都似乎在那一絲輕微的疼痛後被漸漸的抽離體外。
宋箏的隊伍還在行進,我必須要追上他們。
揚起馬鞭,我最後一次催動起馬匹,向那已經變成了小點一樣的軍隊追了上去。
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似乎除了風聲我已經感知不到外界的一絲信息。
我不知道在馬屁股上抽了多少下,也不知道這匹馬是否能和我一樣不眠不休的撐到追上軍隊的那一刻。
可是我沒有辦法,那一刻似乎只有追上他們這一條心思,至於以後的事情......
以後在說。
這樣行進了不知道有多久,我終於追趕上了軍隊。
拿出令牌到最後我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只是由那小兵讓開了一條路由我親自去找宋箏。
我不知道是怎麼堅持着從最後方追上去的,那個時候視線已經已經模糊了雙眼,我除了能夠看到不斷的重影以外根本無力辨別其他。
直到面前撞進一個白色盔甲的人,我才一把抓住她:“快去救我哥,他們中了埋伏被包圍了......”
耳中聽得到模糊的喊叫聲,很快一個個模糊的人影便從我眼前不斷穿行而過,直到整個軍隊都棄我而去。
我勉勵睜大了眼睛,確定所有人都已經離開了以後我才慢慢的將馬頭調轉了一個方向。
這裡似乎已經是路的盡頭。
已經足夠了,所以的事情都已經走到了終點,即便我此刻還有什麼放不下,都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我茫茫然的只能看到自己身前白色的羽衣早不知在何時已經被染做了鮮紅的顏色。
生命此刻脆弱的就像是流沙,越想緊握住就越是得不到,可是卻又倔強的不肯閉眼。
此刻我才真正體悟到原來所謂的死不瞑目就是這層意思。
我好不甘心,我好捨不得,手中髮絲的紅線早已不知在什麼時候一點點脫開,讓我不斷髮抖的手再也捏不住那一縷細細的發。
讓那一絲僅有的牽掛脫離束縛,和我的生命一樣漸漸消逝在空氣中,便得隨處可見,欲罷不能。
馬匹還在沉緩的前進着,我擡起有些發軟的胳膊最後落了一鞭在馬身上。
又走了不多時,身下的馬匹一陣震顫,接着晃動了兩下,終於體力不支連帶着我一起摔在了地上。
我暈眩了那麼一瞬,然後在寸草不生的沙地上翻了一個身,天邊紅透了的晚霞像極了我和楚譽最後看的那場。
我僵持着爬起身來,幾乎調動了最後一絲力氣向前女裡行進着。
我想見他,我還想見他一次。
人若是還有重生,那麼茫茫人海即便我還生做女子,天下之大,我又該去何處尋他?
還是像今生一樣在擦肩處彼此間錯過,終釀成不可悔解的結局。
這些我都不在乎了,我只想見他一面,不管他還記不記得我,不管他心不心疼我的離開,我只想最後見他一面,親口告訴他,下一世無論如何都要找到我,不可以再把我弄丟了。
“額......”我悶哼一聲,再次摔落在地上,能夠看到的光明越來越少。
喉間涌上一絲腥甜,我有些難受的皺了皺眉頭,想要繼續爬起卻是徒勞,費盡周折,我終於翻了一個身,趴在了地上。
不想死,不想就這樣一個人孤單的等死。
我想回去,即便是一步一步的爬回去,只要終點是他,過程讓我怎麼哭都行。
眼前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多出了一雙娟白的鞋面,我愣愣的趴在地上看着,那一刻欣喜的想要擡頭,可又怕這一擡頭所有的期盼全部化作失望。
想着不由苦笑一聲,都要死了,哪還有時間考慮這麼多事情。
我終是擡起頭來,對着那熟悉的面龐微笑。
笑是真心的笑,只是怕是再也沒人看得到了。
他淡然的看着我,身上淡淡的荷香若隱若現。
我終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在他的淡然的目光下摔了下去,至此像是所有的信念與意志在同一時間崩塌了一樣,再也不能動彈分毫。
只是目光猶自不願離開他分毫,像是想用這種方法將他印在記憶深處一樣。
他在我的注視下緩緩蹲下身子,然後將我已經癱軟地身體輕輕的抱在懷中,看着我的目光中有一絲淒涼。
我想對他笑一下,想要開口說話,卻不想一開口便只有腥甜的血液順着嘴角流了出來。
雖然知道很沒有出息,眼淚卻還是自己悄悄地流了出來。
“你來了......”
沒想到這樣寶貴的時間我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這麼廢。
他抱着我,頭微微的歪下輕輕的蹭着我的頭頂。
我看着他,思考良久也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
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對了,除了他似乎只有瑾城了。
“你認出我了對不對?你還是在意我的對不對?”
這估計就是每個女人的通病,即便心中清楚的和明鏡一般,還是會對自己有所懷疑,也許只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纔算滿意。
可是他不和我說話,直到這一刻他還是隻聽我喋喋不休。
每個人都說自己不怕死,橫豎不都是要死的?可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哪有不怕的,就像我明明已經走到了終點,卻倔強的不肯閉眼。
我抓着他的手,鮮紅的血液猙獰的染紅了他的衣袖:“還有瑾城,他可是你的孩子,你一定要將他養大成人,他那麼喜歡你,以後你要把他接到身邊,不能讓人欺負他,不能讓人說他是沒爹的孩子......”
我想了良久,對於死亡的惶恐卻越發深刻,終於我有些茫然有些期待的看向他再次開口道:“你會忘了我嗎?還是會繼續找我?你可不能偏心,花鈴走的時候你明明那麼傷心,怎麼到了我這裡就什麼都變了?我也想你記掛着啊......”
他只是蹭了蹭我的頭髮,卻依舊沒有開口向我承諾過什麼,不過低頭的時候眼角掃到了他手心裡還捏着的東西我便也安心的夠了夠嘴角。
人到了這個時候似乎沒有什麼好計較的了,好在他還一直掛念着我留下的東西。
只是不知道重來一世,我和他之間還能留下什麼憑證,他是否會像尋找神樂一樣再繼續追尋我的蹤跡?
人總歸要死的,即便有再多的不願,體力卻永遠支持不住靈魂。
感覺到力氣一點點被抽離,就連身體的溫度都在楚譽的懷裡一點點消逝,我知道再也沒有機會了。
“下一世如果再有人翻你家牆頭可千萬不要再錯過了......”
光明漸漸被黑暗所取代,一個人的生命走到這裡也只是如此簡單。
今年我二十六歲。
從來沒有想過走到最後我居然是這樣的結局,不過也對,我如果早早的退出人世繁華和楚譽一起安享天倫之樂,那一切便都不一樣了。
可我是人,人總要走過想要走的路,走過之後知道不好了,走不下去了纔想到後悔,可惜人卻不能走回頭路,因爲路早已在你行走的時候便一步步坍塌了。
不過我想如果重來一世的話,我還是有絕大的可能會跟着我哥去完成我的人生夙願,因爲這是我的執念,無法摒棄。
我沒有一雙可以看破黑夜的眼睛,所以在我不知是喜是悲的在楚譽懷中閉眼以後,我並沒有看到他輕輕的將我抱起,然後一步步的帶着我走向遠方。
他的眼裡是什麼,淡然的像風一樣的情緒,我很開心他沒有因爲我的離去而傷心,我也很開心他能在我最後一刻陪着我,沒有讓我一個人孤單的離去。
我十四歲的時候便認識他,我覺得我與他的相遇本身就是命運使然,如果不是這樣我爲什麼偏偏翻了他家的牆頭,然後至此對他念念不忘?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似乎在逃命,可是那種逃亡中被人守護的生活卻是我這輩子最美好的時光。不過我卻好像高估了自己對他的愛意,如果我當初能夠堅持下去的話,我們的結局說不定要換個寫法。
殘陽如血,將沙坡上緩慢行走的兩個人籠罩在一片金色的暖陽之中,在他懷裡的人已經沒有了氣息,冰涼涼的被他橫抱着。
他似乎沒有意識到那個人的靈魂早已脫離了體外,抱着他就像她還活着一樣。
然後他低頭淡淡的在她額上落下了一個輕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