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傾瑟和君玖在林子裡將就着歇了一晚,第二日辭了土地,兩人往城裡的方向去。但沒有帶着小山雞和小豹子一起,而是將他倆寄放在了土地處,道是辦完正事便會回來接他們。
兩隻小妖被傾瑟和君玖誆得一愣一愣的,心甘情願地在土地那裡乖乖呆了下來。還當真幻想着能跟着神仙一起修煉。其實神仙也不盡是說一不二的神仙,就比如傾瑟與君玖,是兩個謊話連篇的神仙。
此時節正是人間三四月,芳菲不歇。
山間的風,吹拂着傾瑟與君玖的衣袍,一黑一白袖擺翻飛。
君玖悠閒地擡手,摘去傾瑟發間不小心沾上的一小片葉子,溫溫潤潤道:“就這樣將兩隻小妖放在土地那裡,沒問題麼?”
傾瑟一臉閒適:“已經知會過土地了,若那兩隻東西有異動,儘管烤了便是。城內妖物橫行,莫要讓他倆進城通風報信纔是,君玖你說呢?”
君玖雲淡風輕地眯着雙目:“憑你喜歡。”
入城後,兩人皆收斂了仙息,悠閒自得地行走於街上,頻頻惹來凡人注視的目光。他們進入了一間茶樓,撿了一個靠窗的位兒坐下。
小廝殷勤地送上一壺茶,斟上。
君玖拈起茶杯往脣邊送了送,一股粗澀的茶味使他冷不防蹙了眉。
傾瑟亦抿了一小口茶,淡淡道:“人間自有一番茶滋味,難怪君玖會喝不習慣。”
君玖眉間一抹清傲,嘴硬道:“唔不習慣並非就是不喜歡。”
“莫非君玖是喜歡了?”
“你喜歡我就喜歡。”
喝罷茶,歇息夠了,傾瑟與君玖便晃悠悠走出了茶樓,又去了一家包子店食了幾碟包子。君玖邊食邊疑惑道:“不是應該用完吃食再飲茶麼,怎的你是先飲茶再食包子?”
傾瑟道:“不如這樣罷,爲了尊重你們族類的飲食習慣,一會兒吃完後我們再去茶樓喝茶。”
“……不必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黃昏時分,隨着天幕的愈加暗沉,街上的凡人皆逐漸散了去。不過該晚上開門做生意的幾家店卻慢慢熱鬧了起來。
比如眼下傾瑟和君玖一同路過的勾欄院。
樓上樓下妝扮得花枝招展的凡人女子或倚着憑欄或招着手絹,個個風情萬種。尤其是看見君玖堪堪走過,皆恨不得將他拉進去好好慰安照拂一番。
勾欄院大門口照出的淡淡暖光映襯在傾瑟清淡的麪皮上,她不着痕跡地挑了挑嘴角,對君玖戲謔道:“吃喝嫖賭乃人生一大樂事,眼下最誘人的一項擺在你面前,倒讓你給辜負了。”
君玖淡定道:“我現正處於求婚的火熱關鍵時期,行爲需謹慎又謹慎。”說着他就要過來自然而然地牽傾瑟的手。
傾瑟躲得快,離他兩尺遠,道:“你再謹慎也沒用。”
(二)
後來傾瑟與君玖彎彎繞繞了兩條街,天已然黑透;這裡是城中心,這邊一條街和對面一條街中間恰好隔着一潭湖,結果他們站在這邊就看到湖對面聚集了不少凡人。
湖邊站着一位凡人女子,腳幾乎已經踩進了湖裡連裙襬都沾溼了,而圍觀的凡人你一句我一句似在勸說着女子什麼,那女子隱約帶着哭腔喊了幾聲“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就要跳下去了!”
君玖和傾瑟兀自安靜地在這邊街頓了一會兒,只聽君玖先出聲道:“莫不是想不開?”
傾瑟言簡意賅:“應該是陽壽快乾淨了。”她擡眼看着君玖,“要不你去勸勸她?”
君玖嘴角動了動,道:“你想讓我去救她?”
傾瑟揚起脣角,露出一個陰森的弧度,道:“勸勸她,早死早超生。”
君玖捏着額角,傾瑟又道:“不是想求婚麼,這點事都不肯做還想怎麼個求婚法?如此一來,我就更加不能答應你的求婚了。”
“一起過去,我去勸她。”君玖讓步。
傾瑟負着雙手,笑道:“我就在這邊等你。”
於是一抹頎長的白衣身影無奈卻翩然地往湖那邊去。傾瑟看着君玖漸漸走遠,眯了眯眼,轉身走到一家欲收攤的面具檔前,住了腳,若有所思地拿起上面的一隻銀色半面面具。
突然傾瑟神色頓了一頓。一隻鬼差正服服帖帖地跪在她側身後。
她用神識問:“何事?”
鬼差道:“回稟司主,寒生大人讓下官前來稟報,司主前腳將一離開幽冥境,幽冥境就出了大事。”
“大事?”
“人間各地的生死簿,亂了。”
傾瑟眯着眼看向自己側身後:“如何會亂的?”
“許多凡人陽壽未盡便入了幽冥境,恐怕是被其他族類殘害。現在幽冥境的秩序也跟着有些亂了。”
傾瑟思量了下,再問:“那此城的凡人生死如何?”
“此城近日已經有些許凡人不該死卻死了。”
傾瑟私下算了算,她離開幽冥到如今,雖只感受到一天一夜的光景,可自幽冥到凡間的每一分每一秒在人間可都是幾天幾夜。這與妖族作亂還真真是恰好對上時候啊。
隨後傾瑟手擺了擺,鬼差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買下了那枚面具,戴在了麪皮上,當真如幽冥境勾魂的羅剎一般冷冷地勾着嘴角,眨眼間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一條幽深的巷子裡,傳出若有若無的低聲細語。
有女子柔婉哀傷的聲音:“吶你不是說愛我的麼,爲什麼會害怕我呢,明明你說會一直愛着我的……”
亦有男人恐懼到極致的嘶啞的聲音:“你、你你別過來,我不知道你是怪物!我、我……我愛的不是怪物……不是怪物……”
“男人都是薄情寡性的東西!”
當傾瑟手拎着幽冥珠緩緩走進來時,果然看到有個漢子正貼着牆壁幾近癱軟,他似被嚇得恨不得昏厥了過去,眼下脖子上正緊緊地纏繞着一條五花蟒蛇!
幽幽的光刺激到了那條蟒蛇,蟒蛇吐着鮮紅的信子在漢子脖子上舔了舔,蛇身纏得愈緊,似在威脅傾瑟莫要靠近一般。
傾瑟淡淡開口:“你這畜生還真敢說,說這凡人薄情寡性,你不也是爲了凡人身上的一口精氣才靠近他的麼。妖族當真是越來越大膽。”
蟒蛇瞠着兩顆幽綠的眼睛,冷冷道:“你是誰?!若既非凡人又非我族類,閣下繞道便是!”
傾瑟銀色面具下的雙目一眯,道:“今兒你妖族作惡算是被本司逮到了一個現行,恰好本司眼下有心情收一收妖。”說着傾瑟手掌攤開,掌心結出一朵血紅的月凰花,霎時仙光四射。
(三)
蟒蛇聞到了仙氣亂了分寸,驚道:“你竟是仙族?!”它意識道手中還控制着一個凡人,遂又膽大道,“你再敢動手信不信我立馬殺了他!”隨之露出了森森的獠牙,對準了漢子脖子上的血脈處。
神仙一向慈悲爲懷,蟒蛇以爲自己抓住了一枚好籌碼。
哪知傾瑟卻淡定道:“此凡人之生死,本司幽冥的判官早已經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記錄在了生死簿上,你不妨殺他試試?然後本司再好好與你算一算壞我幽冥規矩這一筆賬,如何?”
下一刻,蟒蛇拋下漢子,順着後邊的牆壁就欲奪路而逃,不想速度還是快不過傾瑟手心裡的那朵月凰花,月凰花飛掠而過,穩穩地紮在了蟒蛇的七寸死穴處。
結果蟒蛇那碩大的蛇身頓時妖氣側漏,被釘在牆頭亂撞亂擺了一陣,一直到蛇身漸漸變小,小得和一般的小蛇無異。隨後攤落在暈厥的漢子懷裡,動了兩動,連爬走的力氣都不再有。
傾瑟走到漢子跟前見他只是被嚇昏過去,眉間稍稍蹙了蹙,輕聲嘀咕了一句:“怎麼沒死得成,陽壽未乾淨就是麻煩。”
邊走傾瑟的手指就邊凝聚了仙光,繼而指尖穩穩停留着一顆晶瑩剔透又溫潤無邊的水珠,往空中一彈,那顆水珠變成了萬千晶晶閃閃的晶塵,比夜空裡的星子還要耀眼,照亮了這凡間的一片土地。
四面八方,一波一波,暗潮洶涌。各處烏黑的氣團開始慢慢聚集到了一處。
只是凡人見不到如此綺麗而又詭異的光景。
只聽傾瑟邪邪笑道:“趁着今夜有空,本司便將你們這些妖族一網打盡。只是不知本司這浪費的一百年仙力,對你們夠不夠吸引力。”
一身黑衣墨發,她又擡手捏了一個結界罩住此城,然後往城郊行去。
(四)
傾瑟這裡將將一走到城郊,忽而大片大片黑壓壓的濁氣襲過來,一重一重立於她四周。濁氣化作大羣身形各異的妖類,將她圍了個結結實實。個個露出虎視眈眈的神情。
傾瑟淡定地拂了拂耳邊的長髮,挑眉道:“來得倒挺快。全部都來齊了?”
妖族有一兩個說得上話的領頭妖,站在前面,陰森森道:“這位神仙好生慷慨,我們兄弟見着能在神仙這裡人人分得一杯羹,怎好意思不全部來。”
傾瑟彎起眼,笑道:“乖來先告訴本司,是不是妖界妖族數量過多已經容不下你們,你們這些小東西才大老遠地跑到這人間來?這些日可有欺負凡人,一共弄死了多少個?”
有妖用鼻子發出一聲哼笑:“記不清弄死多少個了,怎麼,這你也管?”
傾瑟聲音輕佻了些,道:“凡人生死大計,不歸本司管,難不成歸你們管?”
領頭妖顯然比一干小妖有見識:“你是幽冥司的?”
傾瑟難得老實道:“本司乃幽冥司主卻卻無疑。”
領頭妖大喜過望,狂笑三聲:“哈哈哈~~~幽冥司司主,今兒竟給我們遇上了鼎鼎大名的幽冥司司主~小的們一起上,就讓我們好好招待這幽冥司司主,看看她究竟有幾分能耐!”
眼看着一羣亂妖聞言蠢蠢欲動了,傾瑟絲毫不亂,反而悠悠閒閒道:“你們可想清楚了,眼下站在這兒的不過就本司一人而已,若你們一起上每一個能分本司多少仙力呢?唔該好好打算打算纔是。”
亂妖們頓了頓,繼而面面相覷,開始意識到傾瑟所說的這個問題。
還真莫說,這還當真是一個相當嚴肅的問題,本來他們這一羣趁着魔族鬆動仙界無暇顧及之前而跑到凡間爲非作歹無非就是想靠着進犯凡人來增強自身的本事。而今好不容易給碰上了一個神仙可以汲取神仙身上的仙力,這麼多隻妖一攪合,那每一個能分多少呢?
領頭妖見妖心漸散,立馬大喝一聲:“休得聽她一派胡言,待我們將她拿下再說!”說着他便朝傾瑟攻過去。
傾瑟就負着雙手,嘴角一抹淡挑的笑,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
然而,那領頭妖還未碰得到傾瑟的身,忽而一道猛烈的妖光擋在傾瑟和他的中間,愣是將領頭妖生生彈開了去。
動手阻止的,看似是另一個說得上話的妖類,他爪子因使了妖術還冒着煙,嘴巴正對着爪子閒閒地呵了兩口氣。
領頭妖繃緊身體問:“你什麼意思?”
他面色張狂,道:“什麼意思?總不好讓你一個人佔了先罷?”
PS:其實幽冥司主是個強大的角色【某雲覺得】,於是某隻狐狸得更強大更狡猾才行~(⊙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