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聽說天寶收留了那個擅闖山門的女子，長生去找他確認了此事。
“你交給我處理不就是這個意思？”天寶不認爲他誤解了長生，如果他想趕人走，直接強制趕走不就好了。
長生不知該怎麼說，“爲什麼不認爲我是想讓你秉公處死？”
天寶呆了一下，看他表情想了下，“她才十六歲，再多活一倍的歲數，說不定還有救呢？”
“那你爲什麼不自己帶着她，交給下面的人怎麼化解？”
“想化解仇怨，你不該自己帶着嗎？”天寶認真詢問。其實他纔是納悶，長生爲什麼在趕走人、滅口和自己接納這三個正確選擇中，把問題推給了他。
長生避開了天寶的直視，他的確心虛，不止是對昨天那個小姑娘，還有此前和螢的事，導致他有些連帶的優柔寡斷。
“那姑娘叫什麼？”
天寶眨眨眼，“思欽。”
長生點了頭就去忙自己的了。
八月的天師門出了好幾起內部安全問題，都是那個新入門的小徒弟思欽導致的。她總是利用各種時間空檔想靠近長生，攔截送茶的小徒弟要幫別人送茶，做功課的時間蹺課去後山尋找外出的長生，還有夜間試圖闖長生的院子。
雖然每次思欽都被抓獲，可次數多了之後，她的師父扛不住帶她去找了門主。
天寶對此沒有態度，簡單問了思欽爲什麼要做那些事。
“我仰慕長生師叔，只是想跟在他身邊。”
天寶嚴肅認真點頭，把事情移交給了長生處理。長生來了之後，天寶帶了思欽的師父一起離開，解鈴還需繫鈴人。
“思欽，你知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句話嗎？”
少女嚇得臉色蒼白擡頭望着他。
“要達成所想，除了靠蠻勁，還要靠能力，學好道術是你現在最要緊的事。”
長生看她還是半懂不懂的樣子，又補了一句。
“想到我身邊來，至少先升上道長級別。如果你能考過天師升級試，我保證此生殺我的人是你，如何？”
思欽站起身退後了一步，額上滲出冷汗。
“放心吧，在天師門你很安全，努力升級吧，我等你。”
最後留下這句，長生就離開了。
思欽完全不明白他爲什麼說這些，爲什麼知道她是誰，爲什麼知道了她是誰，她要做什麼，還要對她說這些。
相信自己的仇人好像太蠢，但不相信似乎也別無出路，思欽滿頭霧水回到了師父那邊。
苦惱了一陣子的思欽沒有再無腦去騷擾長生。九月初的一晚她睡不着外出散心時，卻偏巧撞上了長生外出往後山去。沒多想思欽就跟了上去，沒跟多久就看到了長生和一個少女夜間相會的一幕。
“走之前我還有……”
螢擡手做了噤聲的手勢，“有人跟着你。”
她之前就說過，她和人類不同，對人的氣息更敏感。長生轉身望着思欽的方向，想了下回頭對螢說，“沒關係，換個地方說話。”
螢考慮了兩秒，對長生伸了手，既然他不介意，她好像也不該太在意。
到上次的小木屋後，螢不知道該不該問兩句，剛纔那個少女的事，因而沉默了片刻，來時的好心情變得有些複雜。
“我剛剛想說，走之前我有東西要取，所以可能要讓你等一晚。”他們原先並沒有說好具體的日期，螢對月日這種事也不太分明。長生今天是臨時收到螢的秘密傳書，纔會在晚間來見她。
取東西是其一，此外他還在想，要用什麼藉口跟天寶告假，說他要外出幾日。尤其是三界大會的時間要到了，去年他就是在這時候沒回來，今年又趕巧要離開，不知道天寶會作何想。
螢點點頭，“那……我在這裡住一晚，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見天寶。”
長生躊躇了一下，推開了門進房，裡面還是空空蕩蕩，留她一個人住在這裡頗有些不妥。
“思欽不見得會對人講，天寶不知道的話，你不需要跟我一起去。”長生想着，是不是回去給她拿點被褥來，好歹弄得舒適點。
螢低頭跟在他身後進了門，“我以後還會常來找你，瞞着他不太好。”
長生沒再多說，轉身的時候恰好和往前走的螢撞了個滿懷，他頓了下就要繞過去，螢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溫香軟玉在懷，長生揮手關上了門。
能溫暖人的除了被褥，還有其他方式。
畢竟是在師門附近，長生還是保持底限的理智拉了無限空間，在螢睡着後才恢復了正常空間。看着抱住他睡着了還帶着笑意的少女，長生依舊產生了罪惡感。
他並不認爲做這件事本身有什麼不對，道家對調和也沒有排斥過，他只是對自己不付出真情，卻收穫笑容的做法，感到愧疚。
可是他不接受人仙這種存在，這個矛盾點是無法消除的，想到這裡，長生試着拉開螢。
“嗯……”螢好像很不滿他的舉動，不止沒鬆手，還往長生懷裡靠緊了些。
長生怕弄醒她，拉她的手慢慢輕輕放回她身側。地板又硬又涼，已經夠對不起她，三次都是這樣，長生覺得，他大概是這世上最差的男人。
天色微明時螢醒了，看看身邊的人還在睡，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看長生睜開眼她就往外面滾了兩圈，而後爬起來看着他笑。
長生看她紅着臉傻笑，屈膝坐起來不解地等了一會，她還是不說話，“怎麼了，身上疼嗎？”
螢搖搖頭，“你睡在地上會身上疼嗎？”
“不會。沒有就好。”長生站起身整理了下道袍，說到這裡就又想起來她不是人類這回事，當然不會身上疼。
螢看到他臉上微妙的低落，保持笑容笑着問說，“現在時間還早，要不要先去取你說的東西，然後我們去找天寶？”
長生點個頭，開門當先走出去，散步一樣走到後山一片空地。
“你就站在那邊。”
螢聽話停在樹邊，看他走到空地中央，伸手不知道在念什麼，等了一會之後，地面輕微波動了一下，有東西從地底鑽出來。
長生握住劍柄後，就雙手合十收了劍，對螢點個頭。
“你……”螢走過去後有些遲疑，“什麼時候封印的道法？”
長生沒有回答。
“跟天寶比武之前？”螢猜到了幾分，笑容更加燦爛。她從很早就看得明白長生和天寶之間的情誼，從第一回長生告訴她天寶的本名，她就知道長生在想什麼。
長生看她那樣子就知道她在開心什麼，“你認爲自己很懂我？”
螢笑着偏頭看他，“沒有，你如果願意讓我瞭解你，那我會很榮幸。”
螢當然知道他的心思，他肯定是害怕比武時，他跟天寶差距太大，會讓天寶自慚形穢，又或是真的不小心傷到天寶，纔會封存了部分力量。這倒是解釋了，上次他跟朔狐動手時，爲什麼和小清預測裡的情況差異很大這件事。
長生無奈往前走，在天寶辦公的偏廳門外看到思欽時，他看了螢一眼，發現她也正在看思欽。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現在是早課時間，你師父應該在找你。”
趕了思欽走後，長生帶了螢進去。思欽走時回頭仍舊看了螢一眼，昨晚看到螢帶着長生飛走，她就知道螢不是人，此時看他們一起進門去見門主，就能猜到她大小是個官。
天寶倒是很吃驚，看到他倆一起進門，“你們難道是剛纔在外面偶遇？”
長生覺得這倒是個好說辭，不過他沒有應承。
“不是。是我先找了長生，我有點事請他幫忙，想讓他跟我出去走一趟，可能要花幾天時間。”螢乾脆說了她要借人用。
天寶轉了轉眼珠子，這兩人從長生選親那天一起秘密談了幾個時辰後，似乎就總是神神秘秘。螢說的話長生沒反駁，這倒是奇了，以前長生總是不喜歡跟螢扯上關係的。
“什麼時候要走？”
螢看了看長生，他就開了口，“麻煩你稍等一會，我跟天寶把公務交代一下。”
“那不打擾你們，我去山門外等。”螢笑着告退。
螢走後，長生說完這次三界大會需要天寶注意的事，還有要提的一些點，就留了個空檔等他提問。
“長生，我上次是開玩笑的，你和螢人仙殊途，別跟我說你們真的試出感情了吧？”天寶沒跟他客氣，他的確對這件事非常擔憂。
長生忍不住露出笑容，“她有事找我幫忙，是私事，我幫她是因爲她是你的朋友，僅此而已。”
天寶對這個答案也沒有釋懷，張了口想說什麼，還是吞回去了。最後才冒出一句，“螢人很好，你對她好點。”
長生愣了下，聽出他話裡有話，想了下還是沒問，“我記住了。”
“那你注意安全，早點回來，長我們一輩的師叔們都已經輪迴去了，現在升上來的天師們撐不住場子，我還要靠你。”
長生憋不住笑意，“乾脆把這個位置傳給我，要不要試試？”
“你不是不願意去仙界開會，現在大部分事情都給你做了，我已經知足了。”
又閒話幾句後，長生就跟天寶告別，去山門找螢。
“……螢，你到底是哪家的小道姑，下次出師門任務我好去爭取呀。”門裡一個小道士正在跟她搭訕，聽起來名字已經問出來了。
螢笑着搖頭，“你還是趕緊回去做功課吧，連我是哪門哪派都看不出來，被你師父聽到怕是要罰你。”
“道行要慢慢修煉，你身上感覺不到道術氣息，我判斷不出來是很正常的，一定是你纔剛入門吧？”
長生快步往前兩步，過去打斷了他們的愉快交談，“你師父是誰？”
“師……師叔！”小道士掉轉頭就逃，就怕師叔逮住他。一直跑出好遠纔敢回頭看，山門口早已沒了那兩人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