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青那日聽了道爺的話,很有些忐忑,即使後來通過了測試,接到進入城主府的通知,他都不興奮了。
相信道爺,還是相信城主府呢?
郭青雖然知道機會難得,最後還是放棄進入城主府。
無論如何,他腦子不算笨,總是想不通城主府來武館招會讀書寫字整理書籍的雜役做什麼。
…
…
“你居然沒去?”福鬆倒是感到意外,郭青這樣的人,他見多了。出身底層,想要做人上人,任何一絲機會都不會放過的。
他們不怕死,只怕連拼命博個前程的機會都沒有。
郭青撓了撓頭:“道爺,我信你。”
福鬆:“就這?”
郭青:“道爺教我的鶴形樁比武館傳下的基礎拳法效果好,我想來去城主府,也不可能學到比鶴形樁更有價值的東西。”
福鬆:“你這人有點意思,不過我不打算再傳伱什麼,因爲你留在這裡,也是等死。”
“啊?”
福鬆灑然道:“我說的是實話,你愛信不信。”
郭青:“道爺,那我現在離開天玄城,能活命嗎?”
“九死一生。”
“那留在這裡呢?”
“不說了嗎,必死無疑。”
郭青很是糾結,到底要不要再信道爺一次,他腦子靈光一現,
“道爺,我對你有什麼用?”
福鬆沉吟半天,說道:“想不出有什麼用。”
郭青:“……”
福鬆哈哈大笑,“我要是你,現在就走。你不要覺得留在我身邊是安全的,現在天玄城內,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我這裡。”
郭青拔腿就要跑。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突然動不了,像個木樁子似的。
“現在走,的確已經晚了。”有人悠悠說道。
郭青看到外面過來二十幾個金甲的士兵,他認得那是城主府的護衛。而來的人,正是城主。
城主姓金,出自城中最大的修仙家族金家,負責管轄凡人的事。
修仙者的事,則是由商老祖、金家老祖共同決定。
郭青心想,“他們肯定是找道爺來的。”
金城主沒有理會郭青這在他眼中,宛若螻蟻的存在,而是看向福鬆,
“道友來自什麼門派?”
福鬆:“你用生魂修煉魔道神通,不怕招報應嗎?”
金城主:“看來你還是個好管閒事的修仙者,只是本城主從來沒冒犯過修仙者,而且也只是抓些沒背景,又想要上進的泥腿子,道友何必爲了這些人跟我作對?只要你不管這些閒事,不亂造謠,本城主可以當做無事發生。不過這個小子,確實不能留着了。”
福鬆:“你是不是因爲發現有個雜役放棄去城主府,所以才追查過來的?”
金城主:“是的,畢竟道友既然清楚,也知曉我修煉神功,總歸是要謹慎些,任何一點破綻,都不要留,則是最好的。”
福鬆嘆了口氣:“這麼說,貧道也是不能留了?”
金城主:“道友是修仙者,我說過,只要道友配合我,自然無事。”
福鬆打個哈哈道:“金家小友,我替你清理門戶,你不介意的吧。”
金城主一愣。
這時,自福鬆口中,發出一道空冥莊嚴的聲音,
“天玄城中,以生魂修煉魔道神通者,死!”
聲音空曠,在天玄城迴盪着。
金城主神情陰冷,“臭道士,你想通過這個辦法找幫手?”
他根本不信福鬆一句話,能收掉他的性命。
福鬆這樣做,顯然是想引起城內修仙者的注意。
一時間,金城主殺人滅口的念頭大起。
無論如何,在城中其他修仙者趕來之前,一定要先將福鬆滅口。
他剛想動作,便失去了意識,陷入黑暗中。
郭青感到自身的壓力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金城主以及帶來的金甲兵士,一個個倒在地上,臉色發青,沒有呼吸。
郭青驚駭道:“道爺,他們都死了。”
福鬆:“從現在開始,你想活的話,就跟着我,當個啞巴。”
郭青立刻閉嘴,來到福鬆身邊。
只見死去的金城主及金甲兵士,化作一灘黑水,慢慢開始漫延。
郭青一陣騰雲駕霧,他來到了天上。
天玄城,一座大殿浮現在空中,有多道遁光,遁入大殿。
“貧道商子建,城中築基後期以下的修士,不要到處走動,守住自己的位置。”有宏大的聲音響起。
一道道遁光落在大殿中。
郭青看到身邊的周道長已經換了一副模樣。
“拜見福鬆真人。”郭青看到一個個身着靈光的修仙者,在大殿拜見道爺。他猶如做夢一般。
道爺的身份地位這麼高?
“確實很高,就比天低一點點。”道爺的聲音在郭青心中響起。
福鬆沒有坐在大殿的主位,而是次位。
其他人都站立着。
此時城中有多名修士,無緣無故死去,化爲一灘黑水,魔氣蔓延。
能進入大殿的修士們,都明白,天玄城出現了一場浩劫,而且捅破天了。
“福鬆道長,實在慚愧,都怪我管教不嚴,居然害得城中出現這等大事。”商子建先賠罪道。
金家老祖金陽結丹不過一甲子,但他一直以來得金光提點,知曉福鬆在青陽道宗不可撼動的地位,而且此事居然涉及了金家的族人,怕是金家也要大受牽連,他先是告罪,然後道:“魔道的瞞天之術,竟然如此地位,晚輩神通低微,確實沒有發現。”
福鬆:“金小友,你以爲此事是血魔宗在後面推動?”
金陽:“晚輩不敢妄自揣測,但普通魔修,不可能潛伏這麼多在城裡。”
福鬆:“此事和血魔宗關係不大,這是地底魔氣爆發,導致的魔劫。我本來打算再觀察觀察,沒想到潛入城中的魔頭這麼警惕,只好提前出手了。”
商子建:“不錯,血魔宗不至於要毀掉天玄城,這對他們沒有好處。金道友,此事往後休要再提。”
他已經滿鬢霜雪,距離坐化不遠,沒想到還會遇到這樣的事。甚至於,跟師父天玄溝通的通靈道人,他尚未找到呢。
福鬆:“現在城中的魔氣,我們已經管不了,目前首要的事情是解決地底魔氣,商道友,你來帶路,根據我近日的觀察,魔氣的源頭在天玄城的靈脈深處。”
商子建一驚:“怎麼可能?”
福鬆:“當年天玄真人坐化前,打開了一條黃泉路,故而誘發了今日的魔劫。你們之所以察覺不到,乃是因爲這次魔劫有心魔作祟,矇蔽感知。若不是我近來神通有成,也是察覺不到的。”
商子建指着郭青,“他和我們一起去?”
福鬆點頭:“他是凡人,妄念很輕。而且身上有點福運,指不定能派上用場。”
他又對郭青道:“小子,你大概率過不去這場死劫,還有什麼遺願?”
郭青搖了搖頭,他現在還很懵。
福鬆笑道:“那就走吧,做個糊塗鬼也不錯。若是你能熬過此劫,那也有天大的造化。”
…
…
衆修士跟着福鬆、商子建、金陽來到天玄城地底靈脈。
這是一處地宮,乃是天玄老祖從前閉關的地方。
商子建打開殿門,帶着衆人來到地宮最深處的一間石室,石門打開,只見石榻上,赫然盤坐着一個黑衣魔修的遺蛻,表情安詳,笑容解脫,但帶着一絲詭異。
“陳默!”
在場的修士們,都不是無名之輩,認出對方是血魔宗的副宗主陳默。
金陽顫聲道:“他怎麼會死在這裡?”
陳默有結丹後期的修爲,居然悄無聲息死在此處,這讓金陽一個剛結丹不久的修士,毛骨悚然。
這場魔劫,是否也太過可怕!
其餘修士更是膽戰心驚。
商子建雖然震驚,但不是很害怕,因爲他本來就活不了多久。
只可惜沒給師父找到通靈道人,他很是遺憾。
這時,死掉的陳默,好似活了過來,表情變化,十分陰森恐怖。金陽下意識刺出一劍。一道金行劍氣,頗有一絲上古庚金劍氣的風采。
無堅不摧,點殺向陳默的眉心。
但此刻,陳默的遺蛻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膨脹起來,幾乎要捅破石室一樣。
金陽一劍刺中陳默的巨大屍身,像是戳破一個巨大的氣泡。
轟!
眨眼間,陳默的巨大屍身炸開,有洶涌魔氣噴薄爆發,一瞬間將衆修士完全籠罩。
而福鬆早在金陽動手那一刻,察覺不妙,拉着郭青躲在衆修士身後。
即使如此,滔天的魔氣,將他壓得眼前一黑。
商子建瞬息間,護住了兩個修士,至於其他人,則是迅速化爲乾癟的屍體,在瞬息間被奪走精氣。
郭青躲在福鬆身後,一時間倒是無事。
但商子建和福鬆兩人,臉上都長出細密的紅毛,反倒是郭青,身上只有淡淡的紅色氣息,十分淺薄。
福鬆抓住郭青,“小子,將這張神符丟到那石榻上,不然道爺也救不了你。”
福鬆臉上的紅毛還在瘋漲,手臂有些不停使喚,像是魔爪一樣,想要將郭青抓死。郭青恐懼到了極點,但還是接住神符。
但是片刻間,石室變得漆黑無比。
“不要慌,記住剛纔的位置,這魔頭是心魔之屬,剛纔魔氣泄過,打算入侵我和商道友的心神。你按我說的話去做。”
郭青捏着神符,只覺得手足冰涼。
福鬆卻語氣平靜,“小子,你死都不怕,還有何懼?”
只聽得道歌聲響起,
“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
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郭青身子搖搖晃晃,手足冰涼痠軟,聽到福鬆唸誦的道歌,想起近日練的鶴形樁,身子搖晃間,有了一點鶴形樁的味道。
他照着記憶,在黑暗中摸索,到了石榻前。
“傻子,你要是將這神符丟下去,神符爆炸,你也會粉身碎骨。”有一道魔音在郭青心中泛起。
郭青心靈裡,立時閃過一個他被炸得粉身碎骨的畫面。
但他心靈一顫,毫不猶豫將神符丟了下去。
魔的話,也能信?
他信道爺的!
“你敢!”
轟隆隆的魔音響起。
將郭青震得七竅流血,暈了過去。
此刻,石室大放光明,電閃雷鳴。
…
…
郭青幽幽醒轉,看到旁邊的福鬆以及商老祖。
“道爺,我們在哪?”
郭青總覺得自己輕飄飄的,看不見自己的影子,而天上居然有一輪紅月,虛幻不已。
福鬆和商子建臉上的紅毛褪去不少。
福鬆:“小子,你已經死了。道爺用我師弟給我的燈座,將魂魄暫時收集者。算你運氣好,這燈座從前寄託的可是太陽真火,總算沒叫你被這些魔氣衝擊得魂飛魄散。”
“我死了?”郭青悚然不已。
福鬆:“不錯,先不要關心這個。道爺我讓你做了燈座的燈靈,回去之後,找昴日借點南明離火,給你除盡魔氣,重新點燃太陽精火,也算是你一場造化。”
郭青仔細盯着自己的身體,才發現他身子確實比較虛幻,輕輕的就飄了起來。
他死了!
郭青欲哭無淚,但很快安靜下來。
商子建:“福鬆道長,這位小友有些定氣。可惜,跟我們一起陷入魔域中,還丟了肉身。”
福鬆:“大道三千,各有各的緣法。現在我師弟身邊的元嬰境都是妖魔鬼怪,所以說成道跟有沒有人族肉身,關係不大。”
商子建:“……”
好吧,他無力反駁。
他沉吟半響,問:“福鬆道長,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
福鬆:“我數日前就已經捏碎傳音符,向宗門回稟了此事,但沒想到魔劫爆發得這麼快。不過,宗門的人,應該在來的路上了。商道友,我爲你護法,你先請天玄真人上身。沒有元嬰境壓陣,這魔域的魔頭咱們未必能應付下來。”
商子建爲人柔弱,但十分聽勸,而且福鬆說話有條不紊,很有定性,令他一時間,信心大增。
他隨即開始用請神之法,召喚師父天玄老祖。
福鬆心裡有些慌亂,他其實在金城主找上門時,才捏碎傳音符,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清之,你不會感應不到爲兄的劫數吧。”
要是沒商子建,他肯定暴喝一聲“清之救我了。”
但現在多少要點臉面,而且請來天玄老祖,暫時可解燃眉之急,事情不見得那麼糟糕。
何況這劫數,說到底是天玄老祖當年打開黃泉路入口引發的。而黃泉路入口是景陽留下,歸根結底,還能算在景陽真人頭上。
反正鍋就在天玄和景陽這裡。
…
…
過了不久,商子建眼睛緩緩睜開,氣息大變。
“福鬆道友?”他環顧四周。
“見過天玄真人,咱們長話短說……”
天玄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他苦笑道:“沒想到事情居然因我而起。”
福鬆:“既是劫數,也是造化。因爲這心魔劫的緣故,我剛纔也算斬去了不少虛妄,心境澄明許多,總算有了點結嬰的希望。”
他感慨不已,先前心魔劫的強度,不下於元嬰境遭遇的心魔劫,被他和商子建僥倖化解,不得不說,還是冥冥中的氣運福德救了兩人。
以他的災厄道術,自然能察覺到,他和商子建都是有福之人。
所以此番,才能幸運度過心魔劫,斬去不少虛妄,心境接近了元嬰境。
這也是因爲商子建繼承了天玄老祖的道統,而天玄老祖無意是爲景陽道域人族做了大貢獻,乃是一千年來,南荒人族承前啓後的人物,這份功德,自然冥冥中庇佑了商子建。
至於福鬆。
好吧,他沾了師弟不少光。
天玄打量四周,“這裡應該是地底魔穴深處,直通雷骨山。”
福鬆:“不錯,而且貧道已經發現這地底魔穴的核心所在。”
在地底魔穴的魔域中,有無形禁制,導致福鬆他們飛行會大量消耗精氣。現在天玄附身商子建,主要也是損耗徒弟的精氣,他自然捨不得。
福鬆分出大量的丹藥給天玄老祖,彌補商子建肉身的損耗。
“真人別客氣,這是我大師兄煉製的極品氣血丹,都是極品靈參煉製的。”福鬆抓了一把氣血丹送入口中,震盪氣血。
現在顧不得浪費什麼。
以他災厄道術的感應,有個地方存在大量魔氣匯聚,正是這次魔劫爆發的關鍵。
踏着鬆軟血腥的泥土,福鬆點着燈,釋放出淡淡的太陽精火的氣息,驅散邪魔。
郭青則是渾身冒火,出現在燈座裡。
忽然間,有邪魔從泥土裡冒出。
天玄彈指驚雷,直接將其消滅。
福鬆感慨,要不是有商子建召喚天玄老祖,他這回怕是凶多吉少。
過不多久,一座山峰在地底魔域中,赫然聳立。
“這是……”天玄道祖目光沉凝,緩緩開口:“一截指骨。”
福鬆悚然不已,看到山峰之前,還有一塊石碑,上面寫着蝕文,他這些年學了一點蝕文,仔細觀看後,似不可置信道:
“這是彌陀世尊的指骨!”
一時間,有佛音浩蕩,
“南無阿彌陀佛……”
梵音響徹魔域,索命勾魂!
…
…
福鬆抱着頭,腦海裡魔音灌耳,好似要爆炸一般。
“師兄,別擔心,我會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