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戌時,街上燈火輝煌,夜市的熱鬧程度不比白天差,百姓並未因爲寒冷天氣而減少他們對夜市的熱情。冬日的天空,四處一片霧靄茫茫,萬物染霜,猶如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縣衙門口多出一輛馬車,馬車車身呈赤金色,車頂四角翹起,一排排金絲線流蘇,裡面軟榻香茗,鋪設奢華。可以看出趙鴻鵠奢侈的生活。
裴翼楠換了一身藍色棉布長衫,腰間依舊繫着那塊玉墜,面色無波,難得掩去一副痞樣,倒顯得穩重踏實。白玉簫一同前往,依舊是白衣飄飄。隨行的還有江朝露,她本不願去,奈何裴翼楠硬要拉着她,說是當陪他。最後連白玉簫勸她一起去,她只好答應。
坐上馬車,便緩緩前行。衙門在正街,而趙員外的府邸在城西,穿過幾條大街,方可以到達。江朝露坐在馬車裡掀開簾子,好奇探出腦袋去東看西瞧。京都的夜市她沒少逛,那種熱鬧繁華,一般地方根本無法比擬,唱大戲、耍雜耍等等簡直應有盡有、熱鬧非凡。有時候,裴翼楠沒空回來得晚,便不允許她去,所以這種熱鬧的夜市對她有種說不出的吸引力。特別是那些美食,讓她想想就流口水,有時間一定要拉上裴翼楠來逛一逛,嘗一嘗當地的美食才行。
員外府門口,一處輝煌的大宅院黑瓦白牆,房屋頂端四角雕着各種花鳥圖案,寬敞的門口擺放着兩尊石獅子,硃紅色的大門大大敞開着,門口隨行站了許多人。
趙鴻鵠早就站在門口等候,只見他赤金夾雜着黑色的交織緞面長衫,一張肥胖油膩膩的臉上,眼睛眯成一條縫。挺住圓鼓鼓的大肚子,就像懷孕的孕婦一般。負手而立,手指不停的轉動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身旁的葉氏一身白色流蘇長裙,肩頭狐裘披肩更襯出富貴之氣,臉色依舊濃妝豔抹,白得直晃眼睛。
三人前後從馬車上下來,裴翼楠命人將那箱東西搬下來,放在地上。趙鴻鵠見狀立即迎上來,只見那葉氏第一眼看見前面的裴翼楠,見他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脣如塗脂,說不出的玉樹臨風、溫潤如玉。再看身後白玉簫白衣翩翩,面如桃瓣,目送秋波;身軀凜凜,相貌堂堂,猶如天上謫仙下凡一般,不沾染一絲煙火氣息。隨行的那名女子膚色白皙、柳眉細腰,嬌俏可人。葉氏不禁悄悄嚥了咽口水,手裡拿着絲帕,掩住半張臉,露出害羞嬌色。
裴翼楠走上前,那趙鴻鵠跟着迎上來,看見裴翼楠便行禮說道:“裴大人,裡面請,裡面請。哎呀,裴大人能夠光臨寒舍,簡直讓寒舍蓬蓽生輝啊。”
“趙員外過獎了。”趙鴻鵠透過裴翼楠打量着身後兩位。
立即回過神來,介紹道:“這位是賤內,讓大人見笑了。”
裴翼楠見狀微微頷首,便向他介紹道:“這位是本官的娘子,還有這位是我的好友兼貼身侍衛。”說着向趙鴻鵠介紹道。
葉氏聽前半句有些失望,再聽後半句眼神裡便燃起了一絲希望。
趙鴻鵠將幾人迎進去,裴翼楠轉身吩咐下人將箱子擡進去,趙鴻鵠臉上表情陰晴不定,和葉氏對望一眼,便不再說話。
一路上,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氣氛一時有些尷尬。裴翼楠倒是不介意,跟隨趙鴻鵠徑直往裡面走。外面天色已經黑下來,院子裡通火通明,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進門之後,首先入眼的是小石子鋪成的蜿蜒小路,彎彎曲曲就像一條條錯綜交叉的蛇一般。院子裡,各種名花異草,爭相開放,清香四溢。讓人不禁產生錯覺,以爲春天不曾離開。在萬物凋零的季節爭相鬥豔開放着。有些花卉品種江朝露還只是在皇家御花園見過,能夠目睹皇家御花園,觀賞名花異草已經讓她很開心、滿足。沒想到,在小小的沅安員外府是一件再平常不過之事。想不到這員外府的後花園簡直是皇家御花園的翻版。有些品種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要不是上面都有標籤介紹,她根本不認識。不遠處的涼亭皆由上好的梨花木所建,涼亭裡擺放着大理石切成的圓桌和凳子。
趙鴻鵠領着他們繼續前行,穿過花園路過假山湖畔,湖裡各色金魚悠閒自在,江朝露心腹匪夷,這是在邀她們逛花園,炫耀的吧。
來到正廳,裡面已經擺好桌椅,上面擺放着各種山珍海味,滿滿一桌,下人來來往往還在上菜。
趙鴻鵠招呼三人坐下,拿起銀質酒壺爲他們斟酒,被裴翼楠制止了。命人將箱子擡進來,趙鴻鵠見狀,臉上尷尬之色難以言喻,心裡更是波濤雲涌,在沅安縣沒人敢不給他趙鴻鵠面子,包括以前的縣令,哪一位來到沅安不是靠他趙鴻鵠罩着,看來這新上任的縣令還真不把他當一回事。
“裴大人,既然大家都餓了,要不我們邊吃邊聊,其他東西先放一放,如何?”趙鴻鵠儘量保持和顏悅色,對裴翼楠說道。
“是啊。”葉氏那一雙精明的眼睛一直有意無意瞟着對桌的白玉簫。
“趙員外,本官初到這裡還要仰仗趙員外多多照顧,你看我這剛來,你就送這麼多厚禮,本官真是難以承受得起。所以,今日這禮本官不能收啊。”
趙鴻鵠臉上雖然有些掛不住,人家好歹是縣令,最基本的禮節還是需要的。葉氏目光巧盼兮,秋波橫生,突然開口,“哎呀,裴大人,您該不會是覺得禮太輕,看不上吧!”
這句話一出口,簡直將在場之人堵得啞口無言。裴翼楠愣了一下,臉色隨即恢復正常,江朝露不好搭話,畢竟這種事她不能私自干涉裴翼楠,便用腳踢了一下白玉簫。白玉簫平時話本來就不多,是個沉默寡言之人,這種場合一直是他所忌諱的。感受到桌子下江朝露踢他的腳,不停的給他使眼色,兩人互相對望一眼。隨即明白江朝露的意思。緩緩開口說道:“趙員外,您這樣明目張膽賄賂朝廷官員,怕有不妥吧!初來乍到,還是低調一點爲妙。”字字珠璣,句句刺耳,聽在趙鴻鵠心裡更加不是滋味,然而葉氏一聽白玉簫這說話聲音猶如陳年佳釀,讓人爲之沉醉,不願清醒。兩隻手支着下巴,臉上花癡樣明顯,媚眼上挑,一直盯着對面的白玉簫。那樣子恨不得擁入他懷,一番探究。
白玉簫說完,廳裡本就尷尬的氣氛,一下子跌入冰點。趙鴻鵠面子上早已掛不住,兩腮氣鼓鼓的,鬍子也跟着一晃一動。眼尾掃過葉氏,見她那模樣,就像看見獵物的一頭餓狼,隨時做好撲上去的準備。趙鴻鵠,一腳踢上去,正好踢到葉氏的腳踝處,痛得她兩眼直冒淚花。趕緊回過神來,拿手帕遮住半張臉,忍痛說道:“哎呀,老爺,既然裴大人無意這身外之物,我看咱們也不便強求。你看菜都涼了,先吃飯吧,邊吃邊聊。”葉氏出來打圓場,和稀泥,同時也給了趙鴻鵠下臺的機會,也給裴翼楠等人緩和的機會。
江朝露將趙鴻鵠和葉氏兩人的動作看在眼裡,低下頭輕輕咳嗽一聲,忍不住笑了笑。
趙鴻鵠站起身,替他們倒上酒,經過剛纔一事,裴翼楠只好小心謹慎、見機行事。他也不客氣,反正在來員外府之前,也將趙鴻鵠此人種種惡劣事蹟瞭解不少。
繼而清清嗓子,對他說道:“趙員外,跟上任縣令曲哲天曲大人關係如何?”
趙鴻鵠是何等人物,聰如蛇蠍,狡如狐狸,一聽這話就知道裴翼楠來的目的並不單純。
“曲大人愛名如子,來這裡時間不長,卻深受百姓愛戴。可惜啊,失蹤一月有餘,只怕早已凶多吉少。也不知是誰幹出如此缺德之事來?”聽這話說得如此漂亮,將自己撇得一乾二淨。
江朝露聽他這話心裡直犯惡心,真是一隻老狐狸。看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卻沒心思動筷子。看見她放下筷子,趙鴻鵠趕緊熱情的招呼道:“裴夫人,您這些菜不合口味嗎?要不老夫吩咐廚房重新爲你做一點呢?”
她立即擺擺手,連忙說道:“不用啦,謝謝趙員外的美意。我只是偶感風寒身子有些不適罷了。”
此時,廳外花園裡有人踩着夜色,鬼鬼祟祟的站在那裡。聽見廳內一片熱鬧之氣,不禁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下人私下議論說這新上任的縣令是個翩翩公子,尤其是他的那位貼身侍衛更是活脫脫的謫仙下凡,讓她想要一探究竟。
趙鴻鵠是狐狸,那麼這次他怕是遇見了可怕的獵人。試圖想要岔開話題,不過裴翼楠並未打算結束,繼而又問他:“聽說趙員外的家族在沅安人員很不錯,生意做得也挺好。百姓還誇趙員外乃沅安第一大善人。”
趙鴻鵠聽完笑了笑:“裴大人過獎了,趙某隻不過是在沅安多混幾年罷了。要說沅安還沒有人不給趙某幾分薄面的。上至官場,下至富賈商甲。”
此話說得未免太過明顯,擺明了是告誡裴翼楠,沅安是他趙鴻鵠的地盤,沒人敢得罪他。這樣□□裸的威脅,在裴翼楠看來不過是一隻蒼蠅在頭頂‘嗡嗡’的吵個不停罷了,壓根沒把他說的話當一回事。
“呵呵,趙員外這話說得。俗話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說白了咱們還不得爲當今天子效勞纔是。”裴翼楠故意拿出皇上來壓他。
然而他表面點頭附和說道:“裴大人說得是。”
這頓飯一直到亥時才結束,裴翼楠帶着幾分醉意,被白玉簫扶上馬車,三人落座,馬車漸漸行走,裴翼楠才得以恢復正色。趙鴻鵠眼見馬車消失在夜色裡,繼而轉身進府,只聽‘啪’一聲,大門被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