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對三人,就這麼詭異地碰面了。
此時此刻,雙方都是震驚中帶着不明的情緒。
他們來到此處,目的是相同的。一個上古大派的遺蹟,怎麼也能撈點好處吧?若是能得到宗門傳承,更是好處不盡。
可是,卻有另一撥人和自己做着同樣的事。
元嬰修士哪個都不簡單,短暫的驚訝後,衆人便把情緒完好地收了起來。
梅遠之首先向他們見禮,笑道:“沒想到能在此處相逢,真是有緣。”
沒等他們說什麼,梅遠之的目光便落在了靈玉的身上,臉上浮起恰到好處的好奇:“這位想必就是這幾年聲名大噪的程道友了?你們這些年輕人,一個比一個了得,真叫我們這些老傢伙汗顏。”
梅遠之的口吻,好像長輩一般,老氣橫秋。以年齡來說,他確實是長輩,靈玉記得,這位梅前輩一千三百歲左右。一位元后修士,這個年紀正是實力最強悍的時候,他突破元后已經五六百年,壽元也還有四五百歲,修爲接近圓滿,但還不到憂心坐化的時候。
在梅遠之面前,連左極都是後輩,更何況靈玉和範閒書?
左極一本正經地道:“原來是梅前輩,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靈玉才發現,左極還有這麼一面。他在範閒書和她面前隨心所欲,在低階修士面前威嚴凜然,而在梅遠之這樣的前輩面前,還能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果然啊。跟範閒書混在一起的人,都不簡單。
範閒書緊跟着回禮:“幾年不見,前輩風采依舊。”他指了指靈玉,“這位便是程道友。晚輩昔日與她有幾分淵源,才能請動她同行。”
靈玉摸不準他們和梅遠之的關係,便只是行了一禮:“梅前輩之名,早已如雷貫耳,沒想到會在此處相逢。晚輩程靈玉,久仰大名。”
梅遠之微微頷首。眼波掃向華練仙子,似笑非笑:“確實是沒想到。不知你們幾位,怎麼會在這裡?”
元嬰修士不知道是多少人注目的焦點,即便他們行蹤隱秘,高階修士多半還是會聽到點風聲。左極和範閒書近幾年一直沒有離開神農島,至少梅遠之這裡沒有任何消息。
梅遠之開門見山,可這個問題並不好答。範閒書頓了頓,笑道:“梅前輩就是喜歡逗我們這些小輩,出現在上古遺蹟裡,還能是爲了什麼?幾位前輩也是來探險的嗎?”
說着。範閒書的目光掃過其他兩人,到華練仙子時,他微微頷首,表現得十分有禮。
梅遠之笑道:“自然。你們只有三人麼?可有其他人同行?”
靈玉聽着這話有點奇怪。三名元后同行,已經是很了不得的陣容了,爲什麼梅遠之的語氣聽起來好像還有其他人似的?
答話的是左極。他眼中有着好奇:“不錯。梅前輩這麼問,莫非這遺蹟裡面還有其他人?”
梅遠之怎麼可能會說?他略微一頓,瞥向餘朔。卻見餘朔向他微微點頭,心中的疑慮便放下了。
他道:“進來之時,好像聽到了動靜,說不定就是你們。”
這句帶着敷衍意味的話,靈玉不信。他們和梅遠之一行人相距甚遠,中間還有扭曲的空間裂縫,怎麼可能聽到他們的動靜?
簡短的交流過後,雙方都陷入了沉默。
現在的問題擺在面前。同一個古蹟。卻來了兩撥人,他們到底是競爭呢,還是合作?合作的話,原來定的好的分配方式就要推翻重來了。競爭的話,一邊是兩個積年元后並一位中期修士。一邊是三個晉階不久的元后,實力相差不大,爭起來很可能兩敗俱傷。而他們爲了脫離空間,現在都有傷在身。
而且,他們私人的關係也很複雜。
梅遠之和華練仙子並不是什麼好友,之前兩人實力相當,還能維持平衡。靈玉和華練仙子勉強算是有過節,雖然這過節還不到她們反目的程度。範閒書與梅遠之同爲羣英會成員,自比一般人親近。
華練仙子不由地產生了危機感。在場六人中,她是最有可能被統一排斥的那個。
不過,她實力強悍,即便是梅遠之,也不敢輕鬆動她。
沉默中,靈玉的聲音特別清晰:“這位道友呢?又是何人?”
她指的是餘朔。
梅遠之見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餘朔,心中古怪,答道:“這位是餘朔餘道友,某請來的幫手。”
“餘朔?”靈玉念着這個名字,似乎裡面有着什麼玄機,“可是多餘之餘,朔望之朔?”
梅遠之聽着這話古怪,但還是點頭:“不錯。”
他若有所思地瞟過華練仙子,又望向餘朔。
當日在茶樓會面,華練仙子曾經請餘朔卜了一卦,結果不如人意。梅遠之心思靈敏,見到靈玉的時候,便已經猜出她便是華練仙子要卜算的人。他知道靈玉和華練仙子有過節,並沒有放在心上,此刻看聽靈玉這話,似乎和餘朔有什麼瓜葛?
餘朔嘿嘿笑了兩聲,態度謙卑:“正是。”
靈玉不由皺了眉頭:“餘道友,你剛纔所用的劍氣是怎麼回事?看你的樣子,不像是個劍修。”
餘朔身上,沒有任何劍氣存在,如果他真是劍修,那隱藏得也太好了。
餘朔眨眨眼,明明還算端正的臉龐,因爲他的動作而顯出幾分猥瑣,看得靈玉大皺眉頭。
她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人緣一向不錯,無論三教九流,都能相談甚歡。如果餘朔不是叫這個名字,又有那道劍氣,眉毛都懶得動一下。
一個有着紫郢劍氣,又叫個古怪名字的人。跟徐逆什麼關係?
“程道友說的是這個嗎?”餘朔手腕一翻,露出一柄小劍。
這柄小劍與匕首差不多大,上面散發着幽幽的紫光。
靈玉瞪着此物,神情肅然。她壓抑心中的激動。聲音有些沙啞:“此物何來?”
她看得出,這柄小劍並非實物,而是劍氣凝聚而成,藉助其他手段保存下來。這有點像靈符,只是方式有所不同。
問同階修士法寶何來,這有點犯到忌諱了。梅遠之和左極等人不解地望向他們。靈玉看起來不是這麼不通情理的人啊!
可她卻一刻也不放鬆,盯着餘朔。
範閒書見過徐逆,多少明白靈玉這般表現的原因,對餘朔拱手道:“餘道友,此物與程道友有着莫大的關聯,方便的話,還請直言。”
餘朔哪裡是顧惜臉面的人,他笑容帶着諂媚之意,說道:“哪有什麼不方便的?程道友這般人物,與貧道搭話。那是看得起貧道!”
說着,他拍了拍胸口,好像真的這麼想似的。
靈玉的眉頭卻疊得更深。
餘朔道:“程道友莫要誤會,此物並非貧道搶奪而來,而是與人打賭贏來的。”
靈玉身上亦有劍氣,他誤以爲此物原爲靈玉所有。高階修士多半會給後輩一些防身之物。如果這件東西真是靈玉所制,多半也是這樣的用途。
餘朔這般自作聰明,靈玉卻沒有反應,她繼續問:“那人什麼樣?”
“什麼樣啊……”餘朔摸了摸鬍子,說,“應該也是位元嬰同道,模樣……貧道不記得了。”
靈玉雙眉一軒,喝道:“怎麼會不記得?”這可不是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怎麼會像凡人一樣不記得?
餘朔忙道:“道友息怒,不是貧道故意不說。而是那人……他身上穿了件法寶,讓人無法分辨啊!”
聽了他的解釋,靈玉的神情緩和下來:“你與他打了什麼賭?”
餘朔道:“貧道是在一座小島的坊市內騙吃騙喝時遇到那位同道的,他說他不相信推算命格,貧道被他一激。便與他打賭,如果貧道算對了他的命格,他便要贏給貧道一件寶物,若是貧道算錯了……”
說到騙吃騙喝,餘朔面不改色,好像一位元嬰修士幹這種事沒什麼丟臉的。
“哦?這麼說,你算對了?”
“這是自然。”餘朔紅光滿面,驕傲自豪,“要論卜算之道,貧道還是有些天分的。”
“那你算出他什麼命格了?”餘朔沉聲問。
餘朔面露猶豫,爲難道:“程道友,行有行規,這個不好透露啊……”
推算命格這種事,歷來忌諱被其他人知道,推算之時,也不讓外人在場,更不用說讓別人知曉。
靈玉手中劍一揚,面若寒霜:“如果我非要你說呢!”
感覺到劍上熟悉的劍氣,餘朔驚嚇到了,他拼命地向梅遠之和華練仙子使眼色。
華練仙子顯然對靈玉很不滿,霸道的人,向來看不得別人霸道,但她正欲說什麼,卻被梅遠之用眼神阻止了。
只要不涉及餘朔的性命,梅遠之懶得操這個心,反正不是他的命格,他管餘朔說給誰聽?若是靈玉正要對餘朔下殺手,自己再出手不遲。
看梅遠之不打算理會,餘朔愁眉苦臉:“程道友,還請不要強人所難。”
“抱歉,我今天非強不可。”靈玉淡淡說道,目光堅定無比,“你將那人命格記在玉簡中,扔過來給我,此事便罷,如若不然,今日你休想安全離開!”
梅遠之和華練仙子不管,左極一臉無所謂,範閒書沒說話,卻往前站了一步,支持之意明顯。
餘朔苦着臉,知道自己躲不過了。他取出一個空白玉簡,寫了些什麼,末了還捨不得扔過去,懇求了一句:“程道友,請不要透露出去,違背行規,貧道要受反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