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首烏供奉的煉丹暗室中待了片刻,餘列和苗姆兩人全須全尾的走了出來。
候在門外的當值掌櫃,瞧見兩人的面色振奮,立刻就知道他們倆此行的目的應當是達成了。
苗姆在出門後,還正色的朝着餘列拱手,道:“此番交涉,多謝餘兄了!”
餘列客氣的回答:“哪裡的話。”
就在剛纔請求首烏供奉提供地火時,對方也是提出了一個要求,那便是對方近來煉丹正好缺了一個苦力,需要多個人打打下手。
對方知道餘列也是錢林商會中的煉丹道徒,便讓餘列直接過來給他打下手。
當然了,工錢是肯定不會有的。
至於苗姆,首烏供奉似乎也從她的身上感應到了些什麼,同樣讓苗姆來工坊中替其打理一番藥材。
而打理藥材一事比起燒火煉丹,可就輕鬆的多了,並且苗姆並非是丹道中人,她所知道的藥材知識也不多,此舉正還能爲她增長一些底蘊,不算壞事。
其實餘列也是如此,他雖說是要給那首烏供奉做苦力,但對方是個老丹吏,能夠旁觀其煉丹的過程,對餘列而言同樣是個學習的機會,他也是十分的樂意。
“若是沒有餘兄這條關係,首烏供奉如何能這麼好說話。”苗姆臉上露出笑容。
兩人談論着,除了關鍵內容隱去之外,其餘的都是直接說了出來,這讓旁邊的當值掌櫃也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掌櫃的見他們不僅換得了心儀之物,還能進入大藥房中做工一段時間時,其人眼神微怔,露出耐人琢磨之色。
這人在心間暗道:“讓這二位來大藥房中幹事……
首烏供奉此舉,究竟是讓他們做出的補償,還是特意在補償或器重他們?
“供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其人瞅了餘列和苗姆的面孔幾眼,結合起昨天在商會中打聽過的消息,立刻就判斷到:
“這兩人如此年輕,修爲不俗,定是後者無疑!”
當即的,掌櫃的臉上的笑容之色更是燦爛,好生的將餘列二人一直送到了門口。
在大藥房的門口位置,餘列卻並沒有再同苗姆一起返回,而是又道:
“苗道友你先回,貧道在工坊中還有點雜事。”
因爲要幫首烏供奉煉丹打下手,而對方又是讓餘列白做工,一些器具之類的,對方可能不會提供,就算提供了也不趁手,因此餘列最好是自己置辦一番。
但是囊中花費了一百多靈石置辦的丹爐,餘列可不想拿出來招搖露富,同樣的,他也不想再去花費那個冤枉錢重新置辦一份。
好在就在他做工的那一家小藥房中,就有餘列使用習慣了的器具。
他正好過去了直接取過來,而且兩家藥房都是錢林商會的,又在同一處工坊中,也不遠。又有首烏供奉這面大旗,餘列量酒糟鼻等人也不敢不同意。
苗姆見餘列如此說着,沉吟片刻後,也就點頭應下:“那麼妾身就先回去了。”
說罷,她沒有再耽擱,朝着餘列作了一揖,便腳步匆匆的離開了大藥房門口,免得犯了宵禁。
目前餘列還算是工坊中人,但是苗姆可不是,前者待的時間晚了,完全可以在工坊中留宿,而後者乃是外界人員,若是留宿,還頗是有些麻煩。
目送着苗姆離去,餘列回頭朝着大藥房的當值掌櫃頷首,當即就要往小藥房走去。
但是忽然,當值的掌櫃走出一步,出聲道:“餘道長且慢,既然您是要回去下等藥房那邊拿傢伙事兒,不如貧道陪着您一起,想來那邊多少也會給貧道點面子,不至於讓道長煩心。”
其人笑着,面上和藹至極,簡直就像是餘列的叔叔伯伯一般。
這當值掌櫃說的有理,而且餘列和酒糟鼻幾個道徒的關係本來就不咋地。
當值掌櫃的這話正中餘列的下懷,讓餘列眼皮微擡,正要一口應下。
結果當值掌櫃頓了頓,口中又自言自語似的說:
“不如……且這樣。道長既然是要爲首烏供奉打下手,那麼不如貧道過去和那邊商議商議,直接將道長的職位改派到咱們店鋪中?”
這話更是讓餘列眼睛一亮,心中動彈。
在下等小藥房中做事,和在上等大藥房中做事,其待遇和收穫可是完全的不同!
若是餘列考上了道宮,或許他就不在意這點區別了,可他現在不是連考都還沒有考麼?且先落實了一份好的煉丹活計再說!
因此餘列的臉上露出笑容,欣喜的看着對方,道:“這、這可真是麻煩掌櫃的了。這樣可以嗎?”
當值掌櫃瞧見,明白餘列是心動了。當即就打着包票:“這算什麼麻煩事兒。餘道長一表人才,能來咱們店鋪中做工,那也是咱們店鋪的好事。”
花花轎子人擡人,餘列當即道:“掌櫃的還叫甚的‘道長’,您叫我餘哥兒,拿我當個晚輩便是。”
“這可不敢、可不敢。”當值掌櫃搖頭道。
有了對方的主動示好,餘列也預料到今後會在大藥房中辦事,兩人之間的關係頓時熱切起來。
“這邊請!”、“這邊請!”
兩人一路往下等藥房走去,一路上也是繼續寒暄。
其中那當值掌櫃先是確認了一下餘列的年歲,以及來道城中多久了,然後又是開始旁敲側擊的,詢問他和首烏供奉有何關係,是怎麼搭上的路子。
餘列聽見這話話,自然是不會一五一十的,說自己都還沒弄清楚嫂嫂洛森和首烏供奉究竟是什麼關係。
他惜字如金的,僅僅提及了一下嫂嫂,又隱約的暗示了一番道宮考覈、以及道宮推薦信一事。
當值掌櫃聽見這些詞彙,眼皮一跳,其人頓覺豁然開朗,暗想到:
“原來如此!這兩人年紀輕輕,修爲不俗,又頗有家資,考上道宮的可能性不是一般的大!”
當值掌櫃臉上的笑容,比之先前更是燦爛了很多,同時眼中還露出了喜色,他慶幸着自己剛纔沒有直接讓餘列走,而是主動的貼上來示好。
不一會兒,兩人就走到了下等藥房的跟前。
但是一瞧見藥房,他們就是一愣。
因爲他們正瞧見了有昏死的道童,被不斷從藥房中拖出,然後像死魚一般躺在過道上,不知是死是活。
而藥房的門洞中,也在不斷的泄出濃煙,着火了一般,還是大火!
兩人快步走過去,急忙尋着幾個道童一問,卻發現作坊裡面並非是失火了,僅僅是在大煉丹藥。
這話讓餘列和當值掌櫃都覺得莫名,於是他們不急着走進去,而是待在外面,又抓着幾個道童細細問着。
道童們瑟瑟縮縮的,沒敢說太多,可是人一多,你一嘴我一嘴的,特別是有人還認出了餘列,依舊將原因說清楚了。
原來是因爲差事緊,太多太重,上頭又將任務催的急,酒糟鼻等人不敢停工,只得催着藥房道童們片刻不歇的煉製。
結果多日下來,整個藥房都是煙熏火燎的,還有幾口丹爐直接燒焦報廢了。
如此環境,讓本就疲勞的藥房道童們更是不適。
他們即便是個個都修煉過的,體魄要比尋常野獸強悍,可是丹爐中燒焦冒出來的煙氣,也不是尋常燒火做飯的柴火煙氣,而是滾滾的濃煙,並夾雜有硫磺、焦石、水銀蒸汽、植物毒素等等,其濃烈又有毒。
於是不少道童因爲修爲不夠,或是不怎麼打磨體魄,在不眠不休的熬了幾個日夜後,終於臉色刷白,啪的就倒在了滾滾濃煙和腥氣中。
因爲藥房中熱火朝天的,這些倒地的道童都是幾盞茶後纔會被發現,受創不小,今日還有個倒黴蛋已經徹底的沒了生息。
得知了這些,餘列微皺眉,猜測到了更加深層的原因。
而旁邊的當值掌櫃也是皺起了眉頭,對方人老成精的,也是隱隱猜到了些東西。
於是還沒等餘列挑撥,當值掌櫃就微眯着眼睛,冷笑道:
“哼!商會僱傭道童,可不是讓他們來糟蹋的。
看來今日陪餘道友來得正巧,眼前這場景,要麼是會中分派任務的道友,不體諒下面,胡亂派遣,要麼就是下面的道徒別有心思。否則正常的煉藥罷了,任務再是急切,怎麼可能把會中的道童用到累死。”
無須餘列任何的添油加醋,此人就喝到:“走!餘道友你熟悉此地,正好給貧道指一指,隨貧道查查賬!”
而就在來時的路上,餘列還特意提及過自己近段時間一直都不在工坊,或是在外城廝混,或是在靜室閉關,壓根沒有領過俸祿。
因此聽見掌櫃的這話,餘列的面上僅僅是露出訝然之色,絲毫不慌。
今日有對方在,他恰好還可以戳破那酒糟鼻等人的算計,徹底脫掉干係。
只是餘列看了眼周遭昏死的道童們,心中嘆息。
於是他忽的心中一動,附在當值掌櫃的耳邊說了幾句。
對方沉吟着,點頭認同,然後沒有選擇大張旗鼓的進去,而是從袖子中掏出一張符咒,捏在手中,和餘列一起悄無聲息的往藥房內裡走去。
………………
此時,就在這處下等藥物作坊當中,酒糟鼻道徒和幾個同僚都在,他們也在加班加點的烹煉着丹藥。
“咳咳、咳咳咳!”
作坊中充斥着一陣又一陣的咳嗽和喘息聲,遍地大作。
但是酒糟鼻三人聽見了,皆是無動於衷,他們心中半點愧疚之色都沒有,只是覺得道童們使人煩躁。
等到略有喧譁了,三人才商議了一下,由酒糟鼻再露面收拾收拾。
結果酒糟鼻都懶得多走幾步出門,看看那些道童,而是站在房中呼喝:
“快快!把這些廢物點心拖出去。好倒不倒的,偏生這時候倒下,非要耽擱道爺們完成差事!這些人這幾日的工錢,先減半。”
他的幾句話讓藥房道童們聽見了,令人個個都心寒痛恨:
“等他們醒了,讓他們繼續過來幹活。若不來,本月的工錢都別想了!咳咳……”
吩咐完,酒糟鼻也是咳嗽起來,他被滾滾濃煙嗆了一大口,眼淚鼻涕都冒出來了。
但是這廝揩着鼻涕,依舊是罵罵咧咧着:“快些都給爺們幹活!若是真誤了工期,定要扒了爾等的皮!到時候不找你們賠錢,就算爺幾個心善。”
等走回到自己待着的地方,酒糟鼻連忙從袖子中取出一張清氣符咒、一張潔衣符,加持在自己身上,才讓自己好受些。
只是現在是整個藥房都是濃煙滾滾的,他們三人待的地方縱使是好些,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依舊得承受煙熏火燎。
而且煉丹一事,道童們本就只是打下手,關鍵的煉丹過程必須得由他們幾個道徒親自下手煉製,三人無法完全的當個甩手掌櫃。
於是和另外兩個道徒重新碰頭,酒糟鼻立刻罵罵咧咧:
“真晦氣!耽擱老子的事兒。還好,今天就死了一個。”
兩個道徒聽見了,沒有一人覺得酒糟鼻的話不妥,僅僅是有人問:“怎麼死的?”
“這傢伙運氣不到,倒在丹爐廢水中,淹死的。”
問話那道徒慶幸道:“沒人動手,是自己死的就好。此事牽連不到你我身上,只會算在商會的頭上。”
說了片刻,這個道徒又皺着眉頭,道:“話說,近來分發下了的活計越來越多了,我等必須想個法子推託一二了。”
但是又有一人又迴應:“如何推脫,前幾日我找過上面的管事詢問,得知發到各房中的任務都是按人頭算的,多是多了點,但是並沒有超標。你我三人是累得夠嗆,可要是落在四個人頭上,卻是還行,不至於如此。”
這話讓三人都是沉默了起來。
量成眼下這種情況的原因無他,就是因爲他們三個私自截留了餘列的書信,私吞福利和俸祿,吃空餉,才導致上頭以爲房中還是四個道徒,任務發多了。
心中鬱氣難發,酒糟鼻道徒頓時破口大罵:
“這姓餘的該死!早知如此,爺幾個就該直接點了他,報他一個潛逃曠工。”
可是此等話,三人在作坊中已經是說了不下於六回,最近更是每天都會罵上幾句,毫無用處。
暗罵一陣後,三人只能繼續嘆氣道:“等熬過了這陣子,再去點了他吧。”
“且先熬着,否則暴露了,他那一份可就落不到咱們的手中,那這些天豈不是都白乾了。對了,店裡的那些道童,可是需要打點打點?”
酒糟鼻冷笑着:“打點作甚,有的是法子炮製他們。在這藥房中,我等纔是老天爺!”
此話說出,煙氣滾滾的作坊裡,忽的就有一陣冷笑響起:
“嘿,好個老天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