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着黃袍,而非制式道袍的長髯男子,站立在餘列石屋的跟前,模樣瞧上去將近四十歲,但是身上的生機勃勃,給人一種精明能幹的感覺。
“貧道夏遠金。”
黃袍道徒負手站着,朝出門接待他的洛森和苗姆兩女頷首:“今日前來,乃是爲了和房中的餘列道友,相談營地之事。”
除了此人之外,他的身後倒是再沒有其他的隨從等人員以壯聲勢。
對於上位道徒來說,其法力在整個道徒階段已經是冠絕,自身法力便是最大的底氣,壓根不需要靠其他人來壓陣。
不過在黃袍道徒的身後,卻是圍着不少看客道徒。
特別是剛纔,夏遠金和兩女的一番話,說的那叫一箇中氣十足,大半個山頭都是聽見了。
其餘道徒見營地中有上位道徒出面,希望餘列這個丹藥販子將丹藥拿出來分潤,個個都是心中大動,歡喜起來。特別是那些沒有提前做好準備,手中丹藥眼瞅着就快要用光的道徒們,心中期待無比。
“終於有前輩出面了,早該如此。若是此人能夠多拿點丹藥出來,我潛州道徒前些日子,也不至於在外折損那麼多人。”
嗡嗡的議論聲,在餘列的石屋周圍響着:
“道友所言正是。鬼氣對人體有害,必須丹藥或符咒才能驅逐。有充足的丹藥,我輩在野外與桃州道徒爭鬥時,方能不落下風!”
除了期待餘列應下此事之外,還有不少道徒的眼神閃爍着,道:
“近來半月,經由那兩個女道出手的丹藥,少說也有個幾萬顆了。依我看,大家之所以未能在宮中買到丹藥,就是此等奸商在做囤積居奇之事!”
“聽聞她倆還將丹藥賣給了桃州道徒那邊。此事不就是資敵嗎!?”
洛森和苗姆兩人,面色難堪的看了眼黃袍道徒的身後,然後目光又冷冷的掃了黃袍道徒一眼。
兩女哪裡還不知道,這人就是故意當着衆人的面說事,不懷好意。
但她們用目光交流了一番,沒有輕舉妄動。
洛森從容笑了笑,回到:“此事重大,還請這位道友稍等,容我等思量思量。”
在她言語時,苗姆默默地退到了身後,已經往屋子當中走去。
黃袍道徒隨意點頭,並且就在苗姆要跨入屋中時,此人的嘴皮子動了動。
苗姆腳步微頓,似乎聽到了什麼,定了一下身子,方纔徹底進入屋中。
而這時在石屋中,原本應該處於修煉中的餘列,早就睜開了眼睛,幽幽的看着石屋門戶。
苗姆一進來,目光就和餘列對視上。
她當即前身行禮,道:“郎君,屋外來了個無禮的黃袍道徒,修爲也是上位,盯上咱們的丹藥了。”
餘列雖然早就將三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楚,但他只是點了點頭,靜靜的聽着苗姆重新講述。
等到苗姆將來人的惡意說完之後,其又說:
“不過剛纔那人傳音說,雖然是爲了大局考慮,但是郎君你非是一般人等,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修爲,可以和郎君交個朋友。
若是郎君願意交個朋友,丹藥可以交由他們販賣,到時候三七分成。”
餘列聽見,似笑非笑:“交個朋友,我還要分給他們三成?”
苗姆面色尷尬,低聲道:“那廝說的當是郎君三,他們七。”
這個回答,徹底的讓餘列失笑起來。
雖然這幾日以來,他老早的就對那五個上位道徒抱有警惕,可對方給出的這個“三七分”,還是讓他感到了好笑。
餘列感慨般的說:“看來虎皮終歸還是沒有虎爪好用。這幾個老傢伙,以爲媾和在一塊,就能欺負我餘列勢單力薄了。”
在過去的一個月中,營地風起雲涌,單單潛州道徒一方,三萬多個道徒中,上位道徒的數目可遠遠不止五人。
之所以最後只有五個道徒脫穎而出,掌握了營盤大權,和這五人的合縱連橫之策息息相關。
其他欲要和他們爭奪權力的上位道徒,要麼被打壓,要麼被收服,還有已經死在了營地外面的。
隨着對方五人對營盤穩定做出的貢獻,潛州一方的道徒也是越來越服從他們,對方一定程度上已經能夠號令衆人。也正因此,那黃袍道徒纔敢過來用“大局”的名號來壓餘列。
不過在餘列看來,對方這所謂的大局,着實是好笑。
他都懷疑對方五人是不是被近些天以來的“權力”迷了腦子,有些失了智。
須知他餘列也是個上位道徒,手中現在還握有丹藥,若是一個不爽,和營地中不滿彼輩的道徒合流,大概率就能將彼輩辛苦營造出的局面掀翻掉。
其實餘列所不知道的,黃袍道徒幾人之所以在穩定局面後,立刻就又盯上了他餘列,連他掛在門上的令牌都不顧,最大的原因就以上這點。
若是餘列安心苦修,黃袍道徒幾人定是會忽略掉他。
但偏偏的,餘列不僅手握丹藥,自身也是上位道徒的修爲,由不得幾人不忌憚,無法忽視。
特別是對方几人這些天以來,爲了穩定局勢,可謂是殫精竭慮,冒險不少。
結果如此累死累活下來,五人並沒有從中收穫到多少好處,潛州一方道徒所採集的養魂藥物,大頭全都被餘列通過丹藥給收割過去了。
這一點讓黃袍道徒幾人不只是不爽,更是惱恨了。
餘列在輕嘆後,沒有再想太多。
他沒有輕舉妄動,搖了搖頭,就對苗姆說:
“你且去告訴那夏遠金,就說我知道他們手中也是藏着一批藥物。我這邊的丹藥,無需與他們分成,只要他們將手中的收購得到的養魂藥物,全部交給我,我之丹藥就任由他們處置,一口氣了結。”
苗姆聽見,立刻在心間默默計算了一下。
她發現以丹藥目前在營地中的兌換比例,如此情況便相當於餘列和黃袍道徒等人五五分成,倒也不算太過吃虧。
而且餘列要求的是對方一口氣結清藥材,對餘列而言,此舉能平白節省不少的時間,對黃袍道徒等人而言,則是能更方便的操控丹藥,算是雙贏之舉。
苗姆心中輕輕呼了一口氣,道:“郎君明智。”
她當即就走出石屋,將消息告知給洛森,由對方和那黃袍道徒交涉了。
石屋外,黃袍道徒聽見餘列的要求,眉頭頓時皺起。
此人不喜餘列的“討價還價”之舉,但是當兩女與他計算了一番丹藥的價值,又得知了餘列這邊的所剩下的丹藥數目後,便點頭同意了下來,目露還喜色。
此刻在石屋當中,餘列則是盤算着已經收集到手的養魂藥材,暗道:
“我手中已有七成的藥材,再加上那夏遠金幾人手中,當時能夠再湊三成,合起來便湊齊完整了。”
想到這裡,他呼出了一口氣,心間期待。
在此番歷練中,短短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其就能湊夠一份藥材,當真算得上是可喜可賀了。
一旦成功突破,他餘列成爲了道吏,便是在歷練中搶佔了先機,眼下些許被打壓之事,都將不是問題。
甚至就連此界道師法令中所提及的“殘丹”二字,他都可以摻和上一腳。
餘列不求能獨吞了那殘丹,只求能多尋覓些線索,打打下手,賺取功勞,躋身於道宮高層的眼中,爲他今後七品階段的修煉打下基礎。
這一點也是他急着想要突破爲道吏的一大原因。倒賣丹藥一事,只不過是小利罷了。
整理好思緒,餘列將心思收斂,再度進入調息養性當中,力求不讓雜事壞了心境。
只是翌日。
當洛森、苗姆兩人在交易完畢,回來後,兩女面色都是發白,羞愧侷促,帶回了能打破餘列心境的消息。
洛森白着臉,羞愧的落在餘列跟前,將一隻廉價的儲物袋掏出,低聲說:
“此是交易得來的藥材,還請列哥兒清點。”
餘列睜眼,皺着眉頭,不動聲色的輕點了一番藥材,立刻就明白髮生了什麼。
此儲物袋中的藥材,分量不多,且絕大多數都是藥效就快要失去的純原料,一滴已經炮製煉好了的養魂藥圭都沒有。
也就是說,夏遠金幾人不講信譽,直接就坑了餘列至少一半的養魂藥材!
這一情況,瞬間就讓餘列眼神冰冷,甚至是露出了殺意。
不過他盤坐着,當即壓制住心情,轉而關心的看向苗姆和洛森兩人。
以兩女的心智和性情,其能在交易吃了如此大虧,過程絕不會簡單。
果真如餘列所料的,交易過程是那夏遠金先主動交出了這些藥材,誆騙信任,但等拿到所有的丹藥後,還剩下的藥物,對方則是立馬收入袖中,絕口不提了,轉身就走。
洛森和苗姆憤怒,當場截住,質問對方,想要強取。
其人反倒是訝然的反問兩女,問兩女如何會以爲他手中有這多的藥,並道若是兩女還需要,只需要再耐心的等待些時日,定是會先供應餘列。
苗姆聽見此話,氣憤的當即就動手,只是因爲修爲遠遠不如,就被鎮壓了。
最後還是姓夏的佯裝大度,口上說是念在餘列的面子上,纔沒有將苗姆直接驅逐出營地。
此事說出,不僅僅是洛森,苗姆面上更是露出羞愧之色。
兩女都低聲:“此事錯在妾身,列哥兒你放心,剩下的藥材,我們定是會想方設法的給你弄來。”
不過出乎兩女的意料,餘列在聽完後,面上的輕笑依舊掛着。
他託着手中的廉價儲物袋,掂量掂量,舒口氣的道:
“無事,此事已經不用再麻煩你們了。”
餘列面色怡然的解釋:“再加上此方袋子中的,吾之所需,已然湊齊。”
這話有些出乎洛森和苗姆兩人的意料,兩女狐疑的看向餘列。
不過她們畢竟還只是下位道徒,距離上位甚遠,並不知突破我七品究竟需要多少養魂之藥。
因此餘列多說了幾句,兩女臉色頓時就恢復,多了不少紅潤之色,爲餘列而欣喜。
等到打發了兩女出門後,石屋中僅僅剩下餘列一人時。
他掂着手中藥材,則是面上哂笑着:
“八成半是麼……如此份量於我而言,倒也夠了。”
餘列將藥材收入袖子中,再度進入靜修的狀態。
接下來的幾日。
他一步步的,將狀態調整到了最佳,再也無法寸進,開始專心炮製藥材。
等所有藥材都炮製妥當的當天,餘列就告知了兩女一聲,令二人輪流留一人在屋中護法,正式進入了突破的狀態。
………………
與此同時。
在營地中的另外一處,夏遠金等五人齊聚一堂,商討着營地的事情。
忽然有人想起餘列的事情,出聲問:“對了,那姓餘的傢伙,這幾日可有異動?”
其他人都是望向夏遠金,夏遠金則是捋着長鬚,笑吟吟的搖了搖頭:“無有。”
其他幾人鬆了口氣,一人笑起:“嘿、白賺了他一批丹藥,這廝居然還是沒個反應,看來果真是個怯弱之輩,雖然有背景、雖被人青睞,但不足爲懼。”
有人附和:“羅兄所料不錯啊。此子在宮中時,一次與人鬥法的經歷都沒有,其避之唯恐不及。傳聞他僅僅是在宮外有過出手,但並無確鑿證據,看來不是真事。”
原來在算計餘列之前,這羣上位道徒,早早的就調查過餘列。
不過還是有人擔憂着說出:
“此子背後疑似有六品道長,又年紀輕輕的,我等如此得罪他,是否會惡了關係?甚至他若是在歷練中,就此突破成道吏了……”
夏遠金聞言,啞然失笑般出聲:
“道友勿憂!夏某估量過,他手中的養魂之藥,頂多集齊了九成。要知道‘驅物通幽’之變可是大關隘,別說藥物欠缺一成之多了,哪怕是隻欠缺了一絲一毫,都可能導致失敗。
並且眼下乃是在域外世界中,不是在宮內,其自行突破的隱患太大。以此子的年紀和性情,絕不可能如此愚蠢和莽撞。”
夏遠金言語着,他環顧着衆人,又輕笑說:
“至於惡了關係……等到了後期,我等更能執掌營地,可逼迫底下的道徒們,只去收集養魂藥材,不在其他事上浪費時間。到時候養魂藥材增多,再勻給他也不遲。
多勻點,送上一整份也不是問題,興許他最後感謝我等還來不及呢。”
其他道徒聞言,細細一思,發現確實是這個道理,心中最後一點擔憂也就卸去了。
“哈哈,夏兄考慮的周全,飲勝飲勝!”
“共飲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