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當月兒高高掛在天空之時,林成煜幾人都走了出來,路上行人已經很多,熱鬧非常,顯然人人對於這每七年一次的畫眉盛事都極爲上心。
蕭浩雲道:“盛況就是盛況,若是我們來得再晚一點時間,恐怕就得在城郊餐風‘露’宿了。”
陳雲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既然已經來了,那正好可以領略一方這眉州城的畫眉盛事,也算是不虛此行。”
很快的,在人流最爲密集的地方,林成煜幾人都停了下來,道:“眉山到了。”
眉山下擠滿了人,成羣結夥,在眉山前稍遠的一塊空地,建起了高臺,有文人畫師對着眉山指指點點,討論甚烈,且還有不少有才情的‘女’子參與,好不熱鬧。
林成煜問道:“說起來,這畫眉爲何是在晚上畫?”
‘豔’娘道:“對於這一點我也感到好奇,所以早先我就尋人問了,才知道每到七年一次的畫眉盛事,正好是彎月懸於空中,與眉山相對之時,月兒如眉,如此一來就有人認爲這與眉仙有了聯繫,認爲只有在這個時間,才能把眉畫好。”
蕭浩雲聞言點了點頭,道:“如此一說的確是有道理,若是真與仙有關,確實應該有異象與之相稱,看來這落眉成山的傳說,還是有幾分真實之處。”
林成煜奇道:“蕭大哥認爲這世間有仙?”
蕭浩雲道:“世間仙雖不顯,但不代表沒有仙,但凡與仙有關的傳說大多都不是空‘穴’來風,雖然有誇大之處,但也有三分真實,也許不一定跟仙有關,但典故流傳也有它的道理。”
林成煜與陳雲相視一眼,卻是眼神有些古怪,但沒有說什麼,而是等着畫眉盛事的進行,而這個時候有一名中年男子走了過來,道:“幾位是從外地來的吧,幾位來得早,我們這裡還有幾張白布,幾位若是有想法,便請上臺作畫。”
林成煜想了想,覺得見識一番也好,若是有什麼靈感,不防也畫上一畫,他便隨着那中年男子走到那白布邊上,筆墨俱全,可見這畫眉在這眉州的確是盛事,很多人都極爲重視,陳雲、蕭浩雲與‘豔’娘也站在林成煜身邊。
很快便有才思極敏之人開始作畫,引起了其他人的關注,有美人磨墨,此人頓時意氣風發,揮墨如毫,在白布上輕點微挑,徐徐而下,一抹長眉如山,有“粉白黛黑,施芳澤只”的美妙蘊於其中,引來圍觀之人的陣陣驚歎,更有周圍‘女’子的秋‘波’明眸,顧盼難明。
筆落墨幹,白布迎風飄揚,如‘女’子眉眼,迎風顧顧,惹起衆人陣陣叫好,‘豔’娘看了卻是不禁長嘆,道:“莫畫長眉畫短眉,畫了短眉顧長眉,此人雖然能夠打破前規,使得此眉畫來有飄渺極致之感,但是卻稱不上仙眉,此人畫工極佳,卻依然少了那福至心靈的一感。”
林成煜仔細地看了看那幅畫,點頭道:“畫眉畫眉,於‘女’子眉間點黛,不同於作畫,所以應該有畫眉之法,這幅畫雖然不凡,畫得也栩栩如生,但畫如此仙眉,以白布爲依託,有作畫之心,而無點黛之意,便失了畫眉的根本,只能將其當成一幅畫,而非一道眉。”
‘豔’娘眼前一亮,奇道:“公子對於畫眉也有此獨特見解,真是令‘豔’娘意外。”
林成煜沒有回答,而是微微擡頭,看着天空中的皎潔明月,月兒彎彎,如眉。
“這月的‘陰’晴圓缺,像極了人生的悲歡離合。”
林成煜嘆了口氣,那個喜歡望着月亮的高大身影,如今已無法得見,而於此時此刻,林成煜竟是想起了那個關於仙子落眉成山的傳說。
有沒有仙,沒有人知道,但正因爲不捨,所以留眉。
林成煜充滿了傷感,喃喃道:“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恍惚間,林成煜似乎看見那曼妙‘女’子飛向天際,灑淚故鄉,她不願離去,她仍有牽掛,她摘下了自己的眉,落根城郊,此爲仙眉,眉眼卻含淚。世間人盡只知道愛美,仙子遙遙向天際,眼淚澀澀落地根,這種悲愴,古今多少人體會得到?
碧光映月兒時夢,幾許繁華‘春’夢中,我‘欲’揚劍追明月,可憐當時月朦朧,林成煜眼角含淚,在周圍的各種喧鬧之中,他的心是那麼的寧靜,卻透着一股濃濃的悲傷。
蕭浩雲擔心道:“林兄弟……”
陳雲輕輕拉了拉蕭浩雲,搖了搖頭,他輕輕嘆了口氣,眼中流‘露’出追憶。
林成煜拿起了臺上的筆,走到掛着的白布前,周圍衆人似乎有感,都靜了下來,人們都看着他,似乎都感受到了他的悲哀,目光驚疑中,漸漸地‘露’出期待之‘色’。
筆在手中,此時有煙‘花’綻放,在四野一片寂靜中,煙‘花’愈顯華麗。
曾經,我們攜手,看着煙‘花’綻放,我在心中,爲將離別的你綻出月圓,後來,我們相遇,煙‘花’在空中綻放,卻讓我的心溢滿了悲哀,而現在,我又看到了煙‘花’,它讓彎月顯得圓滿,卻是映照着多少的曾經往事,回憶始終斷不去。
寧爲紅塵‘女’,不做天上仙。你留下蛾眉,表明了你的心跡,這番悲哀,世人體會不到,這會不會讓你更加悲哀?
“仙亦有憾,世無人知。”林成煜輕輕開口,竟是讓蕭浩雲眼中發出亮光,‘豔’娘亦是身軀微震,似乎這一刻,她也能夠體會到林成煜心中那濃濃的悲傷。
揮毫,灑墨,引來一片驚歎聲,他舉止從容,眼眸閉合,手臂輕揚,墨跡相連,行雲流水間,似乎極爲隨便,卻讓人生不出不悅之感。
蕭浩雲嘆道:“作畫如寫詩,寫詩‘欲’抒情,成煜兄弟心與行合,感情流‘露’,應是有深刻經歷啊。”
‘豔’娘目中有憐惜之‘色’,道:“一直深藏壓抑,對他而言不是好事,正好借這個機會,讓他好好發泄一下。”
月光下,似乎有人在觀望,似乎有人在哭泣,但也似乎有人在喜悅,是不是過去了千古歲月,終於有一人能夠感覺到仙子的心跡?
收筆,站立,林成煜的悲意讓在場每個人都是心有所感,煙‘花’寂,人羣靜立,那一道眉對着眉山,與明月遙相呼應,一股悲意如在心底。
此眉,當爲月眉。
彎月掛在天際,與畫布上的墨跡遙相輝映,透出一股傷,透出一種情,千絲萬縷,直‘欲’將在場衆人纏緊,讓人戰慄,讓人心傷,讓人不忍,也讓人不捨。
靜水流深,滄笙踏歌,三生‘陰’晴圓缺,一朝悲歡離合,或許,這幅畫,這片月,這座山,想要講述的,就是這麼一個故事,一個引人落淚的故事。
空中突然下起了綿綿細雨,雨滴打在人們身上,打在畫布上,然而場間衆人盡皆沉浸在那種悲傷之中,如若未覺。
“快,快快收起畫布。”突然有人驚覺,連忙大呼,但爲時已晚,林成煜筆落後畫跡本就未乾,遭這一番雨淋,早已失去了面貌,人羣中不免發出連連嘆息。
‘豔’娘嘆了一口氣,道:“清朗星空,卻降急雨,想來是仙眉不當流傳於世,但不管怎麼說仙眉已經畫出,這最美最動人的眉,也會永遠留在在場衆人心中吧。”
夜,悄然已深,幾人回到客棧,也許是因爲累了,就直接進了客房,‘豔’娘獨自住一間,而林成煜、陳雲與蕭浩雲三人住一間。
林成煜恢復了平靜,目光更加深邃,在感受到眉山的悲哀,並把內心的悲哀發泄出來之後,他的心境又進了一大步,只是他的目光始終透過窗戶看着那道月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蕭浩雲深深地看了林成煜一眼,又意味深長地望了望那輪明月,喃喃道:“仙亦有憾麼?”
而後,他便翻轉過身,過了不久,似乎已經沉沉睡去。
林成煜與陳雲亦是躺在‘牀’上,似乎他們也正熟睡,那月光從窗戶外照‘射’進來,落在了他們身上,落在他們的臉龐上,似乎在輕輕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