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嵐山,太乙門,山門外。
兩個守山弟子,一高一矮,氣度沉凝,神色謹慎,默默注視着周圍的一切。
自從二十多年月龍道人的事情發生後,太乙門上上下下,氣氛就有一些緊張,戒備極嚴,哪怕月龍道人早就在十多年前恢復神智,這股緊張氣氛也沒有散去。
十幾年前,有幾個古怪修士來訪,竟然和太乙門的高層大佬們,當場打了起來,其中還有一個修士,生生殺出一條血路,逃了出去。
門中弟子私下流傳,宗門得罪了一個極大的勢力,所以一直小心防範,這也使得二十多年來,外出行走的弟子越來越少,加上幾個優異的內門年輕弟子,出山之後,竟然再毫無音訓傳回,更讓門中小修們,增添了幾分惶恐。
輪到今天守山門的,是兩個外門長老的大弟子,高的叫蔡果,矮的叫洪風,都有着築基後期的實力,性格沉穩老成,站在那裡,有如兩尊石像,一動不動,目光冷漠。
忽然,有風聲響起!
二人心中一動,往西邊看去,天空掠來兩道劍光,速度極快。
劍光散去之後,現出兩個青年修士的身影,一人方面闊耳,高大豪雄,氣概逼人,有着築基後期實力,另外一人雙目亮如日月,長相雖然平凡,但氣息比起高大漢子,還要更勝一籌。
築基大圓滿?蔡果和洪風,換了一個眼色,手放腰間,不動聲色戒備,上前一步道:“道友,此地乃是我太乙仙門根基所在,非請自來,恕不接待。”
平凡修士道:“見過兩位道友,貧道李冬陽。這位是浪飛舟,我二人遠道而來,特爲拜見月龍前輩,有要事相告,請兩位通稟一下。”
長相更老邁一些的蔡果,聞言一愕,隨後平靜道:“月龍祖師。不在門中,他出外雲遊已經多年了,二位道友請回吧!”
隨着劍光落下的,正是李冬陽和浪飛舟二人,出了地獄谷之後,二人等了三天。不見奇蹟出現,只好放棄,一路風塵僕僕,趕往太乙門,傳達葉白的音訓。
李冬陽聽了蔡果的話,沒有多少意外,太乙門月龍道人性喜雲遊的事情。是衆所周知的,但他和浪飛舟在來的路上,仍存着一份心思,要將這件事情,親口和月龍道人解釋一下,聽到月龍道人不在宗內,二人都有一些失望。
李冬陽又道:“如果月龍前輩不在宗內,可否通告一下牧帝前輩?”
蔡果臉上閃過一絲不耐。哂道:“閣下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掌教祖師可不是隨隨便便來個人,都會接見的,即使是元嬰修士來了,也需恭恭敬敬等候!”
“你——”
浪飛舟本就情緒低落,大眼一瞪,就要怒罵。
李冬陽趕緊止住他,看向蔡果。眼神一冷道:“道友,我們有貴派葉白道友的音訓,要當面稟告牧帝前輩,道友如果執意不肯。出了大事,恐怕擔待不起。”
葉白?
蔡果和洪風同時心中一凜,對這位月龍道人的小弟子,兩人都有所耳聞,雖然神神秘秘,不愛出風頭,多在碧嵐山顛行走。但門中弟子盛傳,此人天賦極高,很得掌教紀白衣和其他幾位元嬰老祖的賞識,被內定爲太乙門下一代的領軍人物。
這樣的宗門重點培養的天才,可不是他們二人可以比擬的,二人傳音交流了幾句,蔡果恭謹道:“二位道友請稍候!”
說完,取出一張傳信玉符,打了幾個印記,食指一點,玉符化作一道金光,直奔碧嵐山巔而去。
碧嵐山頂,來風洞外!
蘇琉璃依舊是一襲白衣,在松下畫符。
這位容顏豔麗的絕代女修,在碧嵐山顛修行日久,彷彿沾了一點雲霧之氣,混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飄渺出塵的氣息,與落塵子有幾分相若,不過蘇琉璃另有一股成熟嫵媚的風情,更加惹人暇思。
蘇琉璃彎腰畫符,神情專注,白皙如玉的手指,捏着一根細如畫眉之筆的狼毫,在紙上游走,她的動作極其婉約好看,叫人一見,便會深深沉溺其中。
“呀——”
蘇琉璃豐脣微啓,一聲驚訝,這完美的一筆,最後收尾時竟生生一滯,這張符也成了一張殘次之品。
蘇琉璃微微有些失望,隨手丟下狼毫,輕移蓮步,走到山崖之邊,眺望起伏的雲海,美眸中閃過一絲愁鬱。
自從半年前開始,她就彷彿被一種莫名的情緒糾纏着,心神不定,無法呼吸,好象生命當中,極重要的一樣東西,正在離她而去,永不回來,這種感覺像噩夢一樣,如影隨行,叫她心底生出巨大的恐慌和擔憂。
金光一閃,有玉符傳來,蘇琉璃伸手夾住,探入神識一看,嬌軀頓時一顫,猛的往後退了兩步,臉色變的煞白,沒有一絲血色,心中生起某種不詳的感覺。
蘇琉璃將玉符甩往來風洞中,立刻駕起劍光,趕到山門。
“見過蘇師叔!”
蔡果和和洪風恭敬行禮,三人雖然實力相當,地位卻不可同日而語!
“二位道友便是來送信的嗎?”
蘇琉璃和蔡果兩人,微一點頭,神情淡淡掃過李浪二人,眼神鋒利如刀,憑她做散修那些年的經驗,輕易看出,二人都非奸詐虛僞之徒。但她也看出,二人眼底一抹深藏的痛苦,心中頓時一痛!
“正是,敢問仙子是哪位?”蘇琉璃的絕世姿容,叫李冬陽微微一怔,但隨即立刻清醒過來。
蘇琉璃強打起精神道:“貧道蘇琉璃,家師紀白衣,二位道友請跟我來吧,老師要見你們!”
“多謝道友!”
二人跟着蘇琉璃,走入太乙門中。
太乙門中,依舊是仙家盛景,氣象萬千,但李冬陽和浪飛舟均沒有心思欣賞,不一會的功夫,就進到來風洞中。
“老師,這兩位道友帶來了葉白的消息!”
蘇琉璃恭謹道。
“白象寺龍石,見過牧帝前輩!”
“紫杉島浪飛舟,見過牧帝前輩!”
二人恭恭敬敬拜見,對自己的身份來歷也沒有隱瞞,同時忍不住擡頭仔細打量傳說中的太乙門主,“牧帝”紀白衣。
紀白衣還是老樣子,一襲白衣,相貌英俊,威嚴霸道,一雙虎目,不怒自威,雖然是盤膝坐在那裡,也可看出他超越常人的過人身高和雄壯的身軀。氣息全無,明明坐在那裡,卻叫浪李二人的神識完全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說吧,不要有半點隱瞞,否則即便是你們的老師無生老和尚和宋千秋那個老鬼,親自來此,也無法保住你們的性命!”
紀白衣微微瞥了二人一眼,這一眼令二人渾身冰涼,彷彿赤身裸體置身於冰天雪地當中,沒有半點秘密,連靈魂都被看穿。
只報了一個出身,就被對方道穿了自己的老師身份,李冬陽和浪飛舟同時駭到頭皮發麻。
李冬陽上前兩步,沉聲道:“葉白已經隕落在地獄谷中了,我二人特來傳信!”
“什麼?”
蘇琉璃花容失色,即使心中早有猜測,聽到李冬陽親口說出來,她仍然不敢置信,腦中一片空白,那個整天懶懶散散,到處轉悠,偶爾沾上她一點小便宜,有賊心卻又沒賊膽的傢伙,真的隕落了嗎?
紀白衣面色波瀾不驚,只是眼神複雜的看了蘇琉璃一眼,又轉向李冬陽道:“詳細說!”
李冬陽深深吸了口氣,將三人在地獄谷中的經歷,一一道出,就連三人聯手,伏殺厲山河的事情,也全盤托出,沒有半點隱瞞。
紀白衣靜靜聽完,神色越發冷漠灰暗,他的經驗眼光何其毒辣,僅從細微的聲顫和眼中的神情,就知道李冬陽沒有說謊。
地獄谷的空間,他自然是知道的,他自己雖然沒有進去過,但幾百年來,每百年都有幾個太乙門弟子進到其中,只要沒有趕上出谷時間的,都隕落其中,再沒有過音訓,沒有任何人可以例外,更何況,這一次還夾雜着空間崩塌的情況。
葉白得到那塊地獄谷令牌,便是由他親自指定,原本是想送他一場機緣,沒想到卻害了他,紀白衣心中涌起一陣自責,無力的朝李冬陽和浪飛舟揮了揮手道:“你們走吧!”
李冬陽和浪飛舟面面相覷,就這麼簡單?紀白衣不僅沒有大發雷霆之怒,對他們施展搜魂之術,還任由他們二人離開?
二人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紀白衣閉目沉思,片刻之後,雙目緩緩睜開,望向蘇琉璃道:“琉璃,你去把這件事情告訴鍾離和莫二吧,我有一些累了,門中的事情,你自己酌情處理吧,暫時都不用來問我了。”
蘇琉璃目射寒光,神色古怪的看着紀白衣,厲聲喝道:“你給了九師叔和莫二一個交代,難道就不該給我一個交代嗎?你本來可以將那塊牌子給我,或者莫二,甚至楚鳳臣的,你爲什麼要讓他去?你欠孃的已經還了,現在,你又開始欠我的了嗎?”
說到最後,蘇琉璃聲音哽咽,眼中閃過晶瑩的淚花。
紀白衣身子微微一晃,眼中流過痛苦之色,半天才道:“通知完鍾離和莫二之後,你就下山去吧,太乙門的擔子,將來會交給莫二來挑,至於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再攔着了。”
蘇琉璃口中傳出一聲輕輕的抽泣,掩面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