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劍雨浮生(1)
“那我去找——”
澄雷一時語塞,現在看來,他能去找的竟只有武英韶了。武英韶向來自負,仗着自己是執劍長老親傳弟子,誰都不放在眼裡;當了鼎劍閣大執事後越發不可一世,到哪兒都擺着一副臭架子。澄雷就算脊樑骨碎了,也決計不會向武英韶彎腰的。
可是世事弄人,武英韶向來瞧不起資質平庸之人,卻偏偏對路芬芳青睞有加。澄雷若肯放下臉面相求,武英韶極有可能出手相救。想到這一層,澄雷心裡萬分難受。求,還是不求,到底該怎麼辦!
李君盼安慰道:“好啦好啦,我看整個太素宮也就你是真心關懷路姐姐,我來給你指條明路吧!”
李君盼說着,從懷中取出一物與澄雷。澄雷見是一塊兩寸長、一寸寬的薄鐵牌,上鐫天墉城的徽記,下頭“李靖”二字,是雲漢真人的名諱。澄雷問道:“這是何意?”
“這個是我爹的拜師令牌,你拿着它去夢真崖找我周師叔,周師叔一定能保路姐姐周全。”
“周師叔……”澄雷握緊那鐵牌,覺得灼如岩漿,又冷如玄冰,又似仙人球似的扎手,“周重璧是你師叔?”
“正是。我爹爹叫我來齊雲山,一面是爲了叫我參加試劍大會,另一面是叫我把這個鐵牌交給周師叔。”李君盼神色忽然變得惆悵起來,“我爹爹說,周師叔現在在走一條很錯誤的路,如果他知道真相,一定不會再錯下去了。高師兄,我相信你,你就幫我這個忙吧!”
“不。我不明白——”澄雷握着那鐵牌,彷彿握着一把鋒銳卻孤獨的劍,“周重璧的路,和路芬芳有什麼關係?”
“時間緊迫,來不及解釋了。”李君盼嚴肅道,“東西我已經給了你,要不要救路姐姐。全在你。”
離試劍大會開始還剩半個時辰。威武長老夏英喬、瓊華特使裴真惠、天墉特使苑海川都帶着自家參會弟子集合在玉屏峰下忘言碑前。他們或互相攀談,或見縫插針得打坐,無人注意到守在入口處準備打開傳送陣的夏苕華和荊寧梅。臉色並不是那麼好看。
“澄雷怎麼還不回來啊?”寧梅有些着急了,“我給他發靈扎也沒回音,他會不會出了什麼事啊?”
“澄雷機靈着呢,便是有危險他也能保護好自己。”夏苕華倒更爲在意另一件事。“那個連翊鵑還是沒有找到,我這顆心總是懸着。我總感覺。她躲到藏玉林裡去了。”
“應該不會吧。”寧梅失色道,“澄雷師兄已經把外圍檢查了一遍,沒有一點漏洞,她怎麼可能進得去?”
“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夏苕華擔憂得看着即將入場的弟子們。“但願不會出什麼事。”
荊寧梅舒了口氣道:“好吧,夏師姐,現在該開啓幻境入口了。”
寧梅與夏苕華互一點頭。腰間仙劍齊刷刷出鞘,旋轉升空。在半空中擊了三下,交疊相舞,灑落火花如雨。三派弟子被這般表演吸引,都收聲站好,等待着兩位監考官發號施令。
兩柄仙劍破空激舞,在晴穹下劃出一把巨劍的樣子,劍尖指天,劍柄杵地,彷彿隨時都會劈頭斬下,將大地一分爲二。兩劍畫完了圖案又在空中巡邏般翔舞幾圈,方唰唰飛回鞘中。三派弟子見此神技,嘴上未發喝彩之聲,心裡卻都暗暗讚歎。
“世人都將我天墉劍術傳得神乎其神,今觀此劍舞,才叫我大開眼界。”天墉特使苑海川笑道,“太素宮劍術神秀,執劍長老統領有方,我真要替我那些小徒捏一把汗了。”
夏英喬只皮笑肉不笑道:“這點雕蟲小技,實在不能與天墉劍術相較。”苑海川這話本來是誇他女兒,但不知怎麼又拐到了執劍長老陳逾熠的身上,夏英喬自然就不那麼高興了。
苑海川和夏英喬對答完這一回,只聽夏苕華朗聲說道:“在下太素宮鍾峰弟子夏苕華,與密多院師妹荊寧梅同迎各位試劍者入場,現將試劍會武規則宣讀如下:
“本次試劍會比試時間爲三個時辰,參試者修爲均在練氣五層以下,太素宮、天墉城、瓊華派各十名。參試者入場後可傾盡畢生劍術修爲廝殺,不必顧及對手性命,留到最後的三個人,便是試劍大會的勝者。”
夏苕華說完規則,衆弟子一片譁然,有人忍不住大聲說道:“我們今天齊聚於此,不過是爲了互相切磋劍法,增進友誼,太素宮的規則卻叫我們以命相搏,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夏苕華笑道:“這位師兄誤會了,試劍大會會場所在的藏玉林幻境,是我派天仙忘言子創劍法、渡天劫之地,其中天精月華神妙無窮,已非常理可以推度。幻境中一切皆爲幻,生非生,死非死,虛就是實,實就是虛。參試者在幻境中殞命並非真的死去,而是被探測法陣傳送出來,渾身無半點傷痕罷了。我代掌門師伯祖也是爲了各派道友能盡顯平生所學,纔將試場設到藏玉林這不生不死之處。”
衆人又是一片驚歎。那一直沉默的瓊華特使裴真惠笑道:“陳代掌門捨得把這麼一塊寶地給這些小孩子試煉,疼惜後輩之心,真令人佩服。”
事先提出質疑的瓊華弟子也抱拳道:“多謝夏師姐講解,方纔是我莽撞了。”
夏苕華笑道:“不必客氣。藏玉林幻境共有兩關。第一關名爲‘劍雨浮生’,此劍陣也是忘言子所創,共有三十六重變化,分設於三個劍臺上。參試者傳入幻境後,每十人分入一個劍臺,合力破了劍陣,便自動進入第二關;一個時辰內若未能破得劍陣,或因死傷被傳出場外者超過五人,都視爲失敗。”
三派弟子明瞭,夏苕華卻不再說第二關的規則了。這第二關到底什麼模樣,只有進入第二關的闖關者才能知道。
“時辰已到,請三位接引前輩後退,晚輩這便開啓幻境入口。”夏苕華說着,與荊寧梅一同捏訣,空中懸着的那把巨劍便如被齊根伐斷的巨樹般筆直得倒下,劍刃直向參試弟子們劈去。
弟子們見到這排山倒海的氣勢,暗自心驚,有幾個神色緊張,揣在袖子裡的手悄悄捏着訣預備開啓防禦法陣;有的低頭不語,呆若木雞;還有的仰頭微笑望着落下來的劍刃,無畏無懼。
隨着幻劍落下,風四起,鳥驚飛,衆弟子衣袂被劍風吹得旋如黃、紫、藍三色花朵,融成一股斑斕的颶風。風浪平地而起,弟子們的身影卻消散如煙,劍風扶搖直上,在碧天中靜靜釀成了柔雅的流雲。
就這樣,三十個人入了幻境,分別傳送至三個劍臺上,每個劍臺之間隔有重重迷障,互相之間看不到形跡,也聽不到動靜,互不干擾。李君盼在劍臺上落定,卻被眼前情景嚇了一跳。
她所在這個劍臺上,有穿藍衣的兩人,有穿黃衣的四人,還有和她一樣穿紫衣的四人,加起來不多不少是十個人。十個人面面相覷,異口同聲道:“隨機分配的?不是一個門派同對一個劍陣麼?”
衆人不安了起來,唯有一個年紀稍長的瓊華男弟子道:“細細想來,夏姑娘方纔確實沒提及此事,一個門派共同對付一個劍陣,這只是咱們自己的揣測罷了。”
“如此說來,咱們豈不是要互相合作才能過關。”李君盼的同門師妹季楚夕怯怯道,“咱們對彼此招式、功法都不熟悉,怎生配合是好?”
一個長臉頰尖下巴的太素宮女弟子說道:“這也不難,咱們既要合力破關,那就得戮力同心,確定戰術,擰緊一股力量。不然若是各自爲戰,兇險不說,不知要打到什麼時候才能破得陣去。”
這女弟子說話有理,但她長得不美不說,大長臉看上去實在怪異,在場的男弟子們對她都沒有好感,都不說話。李君盼接話道:“師姐說的有理,不知要如何確定戰術?”
“這也不難,咱們先報上姓名,待會兒打起來時方便互相支援;再互報各自優勢和劣勢,到時誰先鋒誰防守,咱們也好排位置。”太素女弟子道,“我們太素宮先來吧,我叫董寧孝,練氣五層,使的是太素焚塵劍法,出手不慢,但劍力有所不及。旁邊這位是我師妹曹寧溪,練氣四層,和我一樣使的是太素焚塵劍法。”
董寧孝這樣一說,其餘九人都沉默了。一招未動,誰會傻到把自己的長處和短處實打實告訴別人?董寧孝大概也考慮了這點,是以先說。但她即便說了,旁人也不相信就是實話。
大家各自低頭沉默,都不接茬,氣氛顯得十分尷尬,董寧孝有些臉紅了,咳嗽幾聲想再說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我叫李君盼,使天墉城楊卿風骨訣。”李君盼有心爲董寧孝解圍,但她的自我介紹也只能到此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