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入雲的通天塔隔絕了一切喧鬧,兔王低頭看着琉璃池中安靜遊弋的錦鯉,忽然發現那清澈如空氣的水中,也有一雙眼睛再回望着他。
好熟悉的眼神……兔王遏住了站起來的衝動,他的雙眼泛起一絲紅光,表現出鎮定而又震懾。他望着水中那雙青色的眼睛說道:“你是誰?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我的名字不重要,說了您也不認識。”那盛滿了溼潤螢火的眼波微微一轉,最終沒有說什麼,只是輕笑,“呵。”
“你笑什麼?”
“我只是想起一個傳言。”她用少女的聲音深沉得說道,“妖界之王素曜,是被鎖在通天塔頂的囚犯。以後入主藻鑑閣的妖王,也必會成爲整個妖界最尊貴、最孤獨的囚犯,因爲他的囚籠是頭頂這片天。”
兔王揹着手,凝視着水中的影子,他一對紅眸的倒影彷彿遇水不熄的火。
“姐姐身爲妖王素曜座下第一紅人之時,我只覺得每天呆在通天塔很無聊。我想去哪裡沒人攔着,但也沒人陪我玩。直到姐姐失勢我才知道,素曜把我留在身邊,鎖在通天塔裡,只是將我當做牽制姐姐在外行動的棋子。姐姐沒有用了,我以爲她會殺了我,但是她心中竟還有一絲善念,只是將我打回原形,逐出天擊虹……”
“原來你是那個人的妹妹。”兔王深吸一口氣,“魅術空前絕後。殺傷力堪比十個紅部的蛇族李氏李浮婭的妹妹?”
“呵。攝政王大人果然連我的名字也不知道,到現在還稱我爲‘李浮婭的妹妹’。”她說道,“你做夢也想不到,天擊虹的命運會因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妖而改變。”
“本事不大,口氣不小。”兔王冷笑道,“想當年李浮婭是何等的厲害,還不是落得釘死在龍王宮的下場。你可知天擊虹有多少千年修爲的大妖,你算什麼東西!”
“修爲的強大,並非絕對的強大。所謂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攝政王視我爲螻蟻。卻不可輕視螻蟻的力量。”她的眸光如蓮燈閃動。心魂堅定,不卑不亢,“我雖力量綿薄,但畢竟是自小在通天塔里長大的。素曜大人雙腿有疾。整日獨守藻鑑閣不出。我倒是把通天三塔從上到下里裡外外跑了個遍。大人說過。我不能出去,但是這塔裡所有的地方,我可以隨便玩。”
兔王瞬間明白了她的話。素曜是入主通天塔的第一代妖主。那個時候的通天塔還不是現在的銅牆鐵壁,藻鑑閣也不叫藻鑑閣,其中更沒有琉璃池。琉璃池下,也沒有倒影密室。
“不可能!”兔王拍案而起,大珊瑚扶手幾在他掌下碎成兩半,“那個時候根本沒有倒影密室,你怎會得知!”
“呵呵,攝政王以爲倒影密室是憑空建造的嗎?”蝮蛇輕嫺嘲諷道,“你始終不知道,通天塔就像一棵巨大的生物紮根在龍泉河邊,它是活物,是不能隨意被改造的……誒?攝政王你這是什麼表情?看來你真的對通天塔的秘密一無所知?奇怪,素曜把王位傳給了七公主,卻沒有告訴她天擊虹最重要的秘密?真是耐人尋味啊……”
兔王開始意識到,他已經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陷阱。他以爲通天塔是他最應該堅守的陣地,只要他守住這裡,便能穩住整個大局。
但是他錯了。當年岳氏一族暗殺了素曜精心培養的繼承人,素曜在重病中不得已將王位傳給了阿七。岳氏似乎得償所願,嶽唸的隱憂卻從未消失過。素曜何等精明,怎可能無聲無息吃這麼大的暗虧?她……到底留了什麼後招?
今天,兔王嶽念似乎終於得到了答案。素曜的後招就是通天塔,她將妖界最最重要的核心機密帶進了棺材,而沒有讓岳氏一族知曉。
如果世上再無人知通天塔的秘密也就罷了,更可怕的是,這個秘密在機緣巧合之下被妖界最大的敵人——路芬芳掌握了。
很好……素曜,真是漂亮的還擊!我就知道你不會死得那麼幹淨!
嶽念雖然震怒,但他還沒有那麼快認輸。他問道:“小丫頭,你就算逃得出通天塔,也逃不出天擊虹。時過境遷,妖界早已不是你當初離開時的樣子了,你囚在天墉城底幾百年如同與世隔絕,哪裡還知道外間的風雲變幻呢?”
蝮蛇聽罷,不爲所動。她緩緩闔目,一對青眸消失在水底:“多說無益,咱們走着瞧吧。”
妖王不知道蝮蛇輕嫺要做什麼,他想喊“快來人”卻啞然失聲。爲了防止通天塔混入路芬芳派來的奸細,他已經把守塔衛隊統統撤掉,只是開啓了通天塔的禦敵機關,將塔之命脈系在他一人手裡。
他廣袖一揮,那琉璃池中漫無目的的錦鯉忽然如同聽了指令一般,各自游到蓮葉之下,紛紛隱藏了形跡。妖王通過操縱錦鯉來控制通天塔的防禦機關,這個幻術加機關術的防禦法是他獨創的,他不信蝮蛇也能知道。
她裝作什麼都知道的樣子,只是虛張聲勢罷了。一定是。
但是嶽念仍然緊張得盯着錦鯉池。直到他看到,鮮血漸漸自一朵白蓮下漫開,如同獰笑的形狀。
不可能!她怎麼可能破壞這個機關!
嶽念已經把通天三塔七十二層一千零八十個房間都鎖上了,但很明顯,有一部分鎖已經被蝮蛇破壞了。蝮蛇並不想進入那些沒有價值的房間,她只是在顯示自己的能力而已。
太恐怖了。
嶽念立刻變換了陣法。他調動所有金色鯉魚組成六芒星,直接啓用了他設計的最高防禦陣法——化血陣。
凡是囿於塔內的,不管人,妖,鬼,還是仙,氣都會在一炷香之內化盡,形體不復存在。這個陣法夠霸道,但是,頂層藻鑑閣是它唯一沒有覆蓋的地方。
一襲青裙悄然落在嶽念身後。嶽念不想回頭,但他知道,那是蝮蛇。
“你出去!憑你這種卑賤的身份,也配出現在藻鑑閣嗎?”嶽念終於發出一聲怒吼。
“我不配?那麼攝政王殿下呢?”蝮蛇反問道,“素曜大人的侄子怎麼死的,岳氏如何篡權,七公主如何繼位,您又是怎麼當上攝政王的……您站在這裡,難道比我更名正言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