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說者無意,聽者留心。”
被這麼一句突如其來的“善意”提醒,黑衣女子是驚駭的,而那兩名老嫗則是瞬間三魂去了六魄。
原因無它,且不說來人是敵非友?又如何突破她們所佈下的禁制偷聽?單只是“索命琴開”四字被聽去這一項,就已經足夠讓她們提起二百分警惕了。
這可是她們的小秘密。
諷刺的是,黑甲老嫗向來都是老成持重的,可這一次,最重要的機關信息竟然就是泄於她口。
“是誰?”三人幾乎是同時暴喝,各自的神識更是肆無忌憚地撲將出去。不料,卻都撲了個空。
三人愈發驚駭了。
只聞得“嘿嘿”的連聲冷笑。
三人面色駭然劇變,小樓的門窗在一陣陣慘慘陰風的襲擊之下驟然開闔,“哐當”作響。
她們的神識已經搜遍了樓裡樓外的所有角落,那兩名老嫗護體的罡風一瞬將敷臉的麪皮掀落而不自知,俱都如臨大敵。
可她們卻無法探知做鬼之人的下落,連個鬼影都沒捕捉到,直驚得頂陽骨內好似被灌了冰,兀自發涼。
“誰在裝神弄鬼!”黑衣女子厲喝一聲,口吐幽蘭。而她這時也才發覺,掩臉的面紗已被捲走,孤零零的被吹向天邊極遠處的月陰之地。
樓內五彩繽紛的薄紗錦帶穿樑繞棟,輕狂飛舞,正在鐫刻着她們各自心緒的凌亂。
意亂所以心迷,她們竟渾然未覺身後的紫木茶几之上,那甌正散發着淡淡熱霧的香茗一毫未動,和周圍的亂狀極不匹配。
迴應黑衣女子的是一聲冷哼,低沉沙啞,她們聽出這聲音的主人一定是一名上了年紀的男子。
可她們不敢相信的是,那人不知何時已來到了她們身後。
這太不尋常了,能在她們三人神識的重重包裹之下,毫無聲息地潛入,如入無人之境,這不得不讓她們將危險的感知和認識都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她們渾身宛若灌鉛,饒是她們早已有足夠的覺悟將生死置之度外,可謂是絲毫不弱於任何的敢死之士,仍舊是被驚了個七葷八素。
她們下意識地想要發動術法攻向身後,可是,那層被驚嚇至癱瘓的理智,毫不留情地將這股本我的衝動慾望熄滅。就連立刻轉身瞧個究竟,都不太敢!
黑衣女子的意志終歸是比那兩名老嫗堅定了幾分,略微攝住驚魂過後,這才故作鎮定地轉身看去。
只見一名身着麻衣粗絛的中年男子神態自若地坐在幾前,兩鬢雖現斑白,似乎五十歲的相貌也還不到。
可他低而怪異的聲音無處不透露着滄桑,更像是一名飽經悲苦罹難的老翁。
龍烈已徑自端起几上的茶杯,拿着杯蓋綽了幾綽,聞香識味,更不向這屋舍的臨時主人多看一眼。
見龍烈旁若無人且悠閒自在喝茶的模樣,黑衣女子下意識的吞了幾小口香唾。
黑衣女子問道:“你是何人?”輕言細語略作試探,卻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捕捉龍烈全身上下哪怕一絲一毫可以獲取的信報。
龍烈不去睬她,卻幾大口將茶水喝乾。趁着這個空當,黑衣女子反倒是又鎮定了不少。
龍烈喝了個意猶未盡,茶杯就那麼“哐”地一聲,重重的被他摜到茶几上,斜眼一睥那黑甲老嫗,指着空杯嚷嚷道:“再去!再去!”
黑甲老嫗的神經一直是緊繃着的,這時卻是突然一愣,她怎麼也沒料到,這半夜突如其來的穿牆入室的陌生漢子,竟然把她當成傭人老媽子使了。
黑甲老嫗拿不定主意,看向黑衣女子。黑衣女子神色自若,更不打話,有意回敬龍烈一個難堪。
這可惹惱了龍烈,龍目一瞪,不耐煩地叫道:“笨腮笨腦的,難不成手腳也這麼不成氣候?是了,是了,也只有你們跳個叉叉舞,都像跟死人看的!”
幾人面上均是一黑,龍烈對自己的面黑向來是毫不以爲意的。可是,這一切落在黑衣女子的眼中,卻是有了不小的判斷,心道:“麻衣粗衫,雖破舊,倒也合體,不像是有意僞裝。言辭雖粗魯,卻嘴毒舌快,也不似有意做作,應該平素就是如此。還有,此人亂拿亂碰,自衛意識薄弱......”於是,黑衣女子迅速便有了一個初步的結論:“看來,他只是個粗俗不堪的閒散老漢。就是不知出自哪個窮鄉僻壤,想到處無賴些好處。”
又想:“這麼晚,來尋我們晦氣,難不成......是早就留意上了......”黑衣女子想到此處,呼吸微微急促,脖子漏出來的部分微微發紅。
她不會去承認自己想歪了,她只認可男人們大抵如此,即貪婪,又好色。
這令她無比痛恨。
尤其是龍烈的目光,此刻正肆無忌憚地打量着她,似有光芒閃動。
可她只是眉頭微蹙了一下,便舒展開來。她伸出如春蔥般嫩白的修長右手,撫脣輕笑:“看夠了麼?我知道你此來......想要什麼!”
龍烈的目光一頓,好奇問道:“哦?你怎知老夫的思想?說來聽聽?”
黑衣女子不答,低首抿脣一笑,隨後微微一擺香袖,吩咐紅甲老嫗:“看茶!”她信步走到左手旁的一方美人榻上,斜依了上去。
龍烈對黑衣女子更感興趣了,他喜歡懂禮貌的女子,若能善解人意的就更好了。他不信黑衣女子能猜透他的來意,但有些時候,經過別人的提醒,原本沒想要的東西,或許也可能變成自己想要的了。
熱茶很快被奉上,龍烈覺得沒讓他多等就已很解渴,但這次他沒有去牛飲,慢條斯理的喝着,只因雙方都沒有劍拔弩張,這種氛圍讓他感到舒適。
黑衣女子半躺半靠,體態愈發顯得婀娜多姿,身上層層緊繃的黑紗衣根本遮不住該有的風光。而此刻,頭上隨着斗笠的那層黑紗亦被去掉,解開發辮,滿頭的青絲如瀑布般流淌下來,滑至香肩。
黑衣女子的聲調變了,變得更加甜糯,輕啓香脣,“嚶嚀”一聲:“我有的是財寶,只要你有本事,都可以拿走。”
朦朧的夜,朦朧的燈光,以及朦朧的情愫,都充滿了挑逗和誘惑,但這些,卻都比不上黑衣女子那裡的風光。
可是,龍烈頭也沒擡,只是嘿嘿奸笑道:“你以爲老夫缺少這些?”
從上茶那一刻起,龍烈只自顧自的喝茶,不再看黑衣女子一眼,而那黑衣女子對此似乎也有所預料。
黑衣女子道:“你想要權力?”
龍烈甚覺好笑,道:“你既知老夫心思,怎反問起我來了?”
黑衣女子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舉手投足間,那姿態更加嫵媚了。
龍烈眯眼掃了她一下,道:“你笑什麼?”
黑衣女子自忖料中了龍烈的心思,對龍烈愈發的鄙視,只是,她的面上依舊笑如春風,滿面桃花。
她是極美的,龍烈也早知此點,只是,龍烈再次掃上一眼之時,仍舊不免暗誇一句。
黑衣女子突然止住笑聲,但臉上笑意猶存,迴應道:“我笑你,人老心不老!”
龍烈尚未聽完整黑衣女子話語之時,便見黑衣女子冷不防的給他拋了個媚眼,那一瞬,龍烈直感覺自己的老臉不知怎的就是一熱,心口也是微微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