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兒乍聽得錦衣鐵衛聲稱侯爺密謀造反已被拿下,心中大驚。一方面他不知對方所言是真是假,另一方面也擔心爹爹的安慰,忙不迭問道:“你究竟何人?侯爺造反的消息又從何而來?”
錦衣鐵衛不慌不忙地說道:“小人乃是御前錦衣鐵衛,平日只在皇上身邊行走,並不在鐵衛府掛職,小侯爺不認識小的也是應當的。至於消息嘛……”,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告訴你也無妨,小人剛剛收到上頭的飛鴿傳書,候爺被拿下的事情千真萬確,目前已經被押回京城了!”
“你怎麼證明自己的身份?”萬大喝道:“另外,這位公子還未成年,只是侯府少爺身份,你可別弄錯了!”其實萬大看對方的氣勢、作派,心中已是信了大半,這幾句話只不過是在試探侯爺生死,因爲根據大洪律法,只有父死子纔可繼承爵位。
錦衣鐵衛微微一笑:“你是萬大吧,皇上口諭,念忠勇侯往日功勞,只是免其官職押入宗人府看管,並未削其爵位。不過既然進了宗人府,就沒有出頭之日了,萬公子雖說現在不是侯爺,等他成年也自然繼承爵位,倒確是小人失言了”,說罷一撩衣服前擺,赫然衣角處繡着四把刀,“看清楚了,這就是證明!”
萬大見對方確是御前鐵衛,只得默默無語的退後幾步,同時小聲對龍兒說道:“少爺,此事必有蹊蹺,候爺怎可能無故造反,卻連我們這些跟了幾十年的手下都不清楚,您萬萬不可貿然與其回京,不如由小的護送少爺回京,先見過夫人再作定奪……”
龍兒還未答話,錦衣鐵衛忽然高聲喝道:“萬大,這裡由不得你胡言亂語!衆鐵衛聽令,速速護送萬公子回京,其他人等……”,他看了看地上坐着的笨鳥兒和王瞎子,“就地正法!”
衆鐵衛呼拉一下圍了上來,有兩個甚至已經抽出了腰刀向笨鳥兒二人走去。
萬大見對方忽然動手,知道今天的事情絕不能善了,低聲喝道:“少爺,快走,我擋住他們!”同時向其他手下使了一個眼色,帶領衆人迎了上去。
龍兒還在猶豫不決之中,只聽地上的王瞎子忽然大喊一聲:“招打!”同時身子已從地上如弓箭一般彈向衆錦衣鐵衛。
王瞎子已是強弩之末,他知道今天自己必死無疑,不過只要笨鳥兒和龍兒無恙,自己多年的心願已了,雖死無憾。他在半空中已把自己丹田最後一絲源氣運遍全身,同時回頭抽空看了目瞪口呆的笨鳥兒一眼,眼中滿是不捨。
笨鳥兒聞聽瞎子的暗號,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呆呆的坐在地上,像是在消化一連串的驚人消息。從前朝遺孤,到龍兒這個有血緣關係的親戚,這又出現了御前鐵衛、謀反等字眼兒。對於一個常年混跡社會最底層的小混混來說,這些實在令人難以在短時間內接受。
王瞎子如同大鳥兒一樣飛撲向衆鐵衛,萬大等人也沒閒着,紛紛抽出兵刃和對方纏鬥起來。其實以萬大等人的身手,並不弱於對方,但萬大一心只想保護龍兒先走
,並不想和對方作生死之戰,不免得有些束手束腳。
而御前鐵衛們動手則毫無顧忌,伸手投足全是奪人性命的狠招兒,況且對方人多勢衆,不到幾個照面,萬大和王瞎子已是落到下風。錦衣鐵衛頭領邊打邊喝道:“萬大!你也要造反嗎!還不趕緊讓開!”
王瞎子一邊左躲右閃,一邊對笨鳥兒大叫道:“忘了我跟你說的話了嗎?還不快滾!真想做只死鳥兒麼!”
萬大也趁機喝道:“你們不要欺人太甚!少爺,你先走,我們頂得住!”
龍兒見現場一片混亂,也不知該上前還是逃走,愣在當場不知所措。反觀笨鳥兒,只見他一翻手中的匕首,撲楞一下坐起身來就要上前。
王瞎子深知笨鳥兒衝動的性格,一直暗中觀察笨鳥兒行動,他見笨鳥兒要上來送死,心中焦急,一咬牙,衝着笨鳥兒慘然一笑:“鳥兒,活着才能報仇……記住了,活着才能報仇!你給老子活着!”說到最後一句,王瞎子已是聲嘶力竭、狀如瘋顛。
只見王瞎子不躲不閃,猛然雙手圓張、揮舞着菸袋欺身撞向衆鐵衛。
衆鐵衛常年在宮中,雖然武藝高強,但並沒有什麼對敵的實戰經驗,哪見過如此不顧性命的打法,本想後退,但已經收手不及,各種兵刃同時扎入王瞎子體內。
衆鐵衛心中暗叫不好,趕緊撒手兵刃,紛紛後撤。電光火石間,只見王瞎子深吸一口氣,臉色忽然由灰暗急速轉爲通紅,他大喝一聲:“爆!”
“砰!”,一聲巨震,王瞎子的身體居然直接爆裂開來,他體內的兵刃在爆炸力的衝擊下,如同閃電一般向衆鐵衛方向射去,同時屋內一陣血雨腥風,半個屋子都被王瞎子的鮮血染紅,內臟和骨頭碎片更是飛濺的四處都是。
“瞎子!”笨鳥兒剛聽瞎子的語氣不對,心中頓時升起不詳的預感,轉念之間,王瞎子已是當場自爆。從小到大,笨鳥兒與瞎子相依爲命,早已情同父子,現在看到瞎子居然死無全屍,一時間竟然不敢相信,傻傻的站在原地,頭上、身上還掛着瞎子飛濺過來的血霧。
龍兒也傻眼了,此時場中唯一還能保留神志清醒的竟然是萬大!
萬大沖龍兒急道:“還傻站着做什麼?快走啊!別讓他白死!”
龍兒自小跟隨侯爺,血腥的場面着實見過不少,但這次確實讓他始料未及,此時被萬大一喝,不由得心頭一震,馬上反應過來,他趁着衆鐵衛死傷慘重,急轉身竄上炕去,一腳踢開了後窗。
後窗剛踢開,一道人影忽然搶先一步飛出窗外,仔細一看,居然是笨鳥兒。
夜色中,只見笨鳥兒滿臉血跡,面無表情,眼中卻帶着一絲死氣。他跳出窗外,頭也不回一路飛奔,口中默默地念叨着:“活着……活着……我活着……你們都得死……”
龍兒見笨鳥兒逃走,趕緊翻身也縱出窗外。他對此處地形完全陌生,只見四周漆黑一片,又生怕引來追兵,不敢引火照明,只得憑聲音和
氣味,尾隨笨鳥兒的蹤影追了上去。
好在笨鳥兒雖然熟悉環境,但受傷在前,身手又不如龍兒,龍兒還精通追蹤之術,這才堪堪可以跟上笨鳥兒的腳步。
龍兒跟着笨鳥兒在山林中一路狂奔,耳中後方的爭鬥之聲已經逐漸消失,卻漸漸感到地勢越來越高,看來是正往山頂跑去。他趕緊急跑幾步,距離龍兒又近了一些,低聲喝道:“小子,你這是往哪跑呢?”
笨鳥兒默不作聲,繼續低頭狂奔。
龍兒見對方不理睬自己,心中有些惱怒,但想到王瞎子慘死,估計對方心情不佳,也不便多問,畢竟自己二人現在也算“共患難”,只得繼續跟着笨鳥兒狂奔。
又過了好一陣,前面地勢驟然平坦起來,眼見已經到了山頂。
這是一個方圓幾十米的小山頭兒,山頭兒上草木不多,只有中間位置孤零零的立着一棵枯死的老樹,笨鳥兒一口氣跑到老樹下面,停身轉了過來,眼睛卻如惡狼一般狠狠地盯着龍兒。
龍兒見對方忽然停下來,只得也跟着止步不前,他看着笨鳥兒盯着自己的樣子,心中竟有些發毛,強自鎮定問道:“這是哪?你帶我到這裡做什麼?”
“誰要帶你?是你一直跟着老子!”笨鳥兒嘶啞的嗓子說道:“怎麼?還要抓我?”
“這……”龍兒被問得呆住了,他先前只是下意識得跟着笨鳥兒一路而來,卻並未想過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此時被對方一問,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我可以不抓你……畢竟我現在自身難保……”,龍兒想了想繼續說道:“不過你要告訴我如何下山,如何回到京城。”
“嘿嘿……你還想下山?”,笨鳥兒冷笑了一聲,面上露出一絲猙獰之色,“知道我爲何帶你來此處麼?”
“爲何?”龍兒見笨鳥兒面色不善,心中暗自警惕。
“這裡是方圓數百里內最高的一座山,上下山只有剛纔那一條路,而且外人基本找不到……”,笨鳥兒緩緩地說:“我小的時候,瞎子經常帶我來這玩,還教我讀書、識字,也不知這沒眼睛的人如何能找到這兒來……”
龍兒聽笨鳥兒忽然提到瞎子,心中也是一緊,默然無語。
“我從小沒爹沒孃,是瞎子撿垃圾、要飯把我養大的”,笨鳥兒似是對龍兒言講、似是自言自語:“他總跟我說,‘人得知足常樂,好死不如賴活着’,我從沒聽進去過,我幹啥要賴活着?憑什麼人家的孩子生下來就錦衣玉食,而我天天只能吃剩飯剩菜?我就要做人中之龍!所以,今天,我靠着這雙手,打服了綠水幫!”
“我要告訴瞎子,以後這片咱爺們兒說了算……”,笨鳥兒越說越激動,“可惜……他聽不見了,再也聽不見了,連賴活着他都沒做到!”
“我從沒聽過瞎子什麼話,但他臨死說,‘活着……報仇……’,我記住了,我得活着,不過,你得死!”笨鳥兒忽然一翻眼皮,盯着龍兒一字一頓地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