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他吧。”
黃昶一聲吩咐,吳大牛便放手了。但那王生卻反而安靜下來,也不再鬧騰着要跳池塘,就好像被主人鬆開繩子的寵物犬,反而往往會比較安靜,不再隨便沖人亂叫一樣。
黃昶看着那張渴望而急切的面孔,無奈嘆了口氣,
“王公子,我們以往素不相識,今日也是萍水相逢。但是爲了救下你的性命,我們兩個不得不冒險進入到那鬼地方,差點就沒能出來。”
那王生囁嚅着,嘴裡嘀咕着一些感激的話,但聲音很輕,似乎還不太懂得如何跟人打交道——果然是書呆子脾氣。
而黃昶也不去理他,仍然自顧自道:
“想必你也應該看出來了,小蘭是個女鬼,那裡面壓根兒就沒活人。你非要進去,無非是給裡面的妖鬼送些新鮮血肉罷了——命是你自己的,你愛怎麼糟蹋旁人也管不着。我們能救你一時卻救不了一世,所以……”
黃昶讓到一邊,把那水中的月亮影子,也就是月影界的出入口暴露出來:
“隨你想做什麼吧,請自便。”
說着,他隨手把那一大包戰利品象丟垃圾似的往空地上一扔,反而頗爲小心的將那具屍首仔細放平,又招呼另外三位師兄弟過來敘話。
但那王生卻反而第一個朝他衝過來,跑到近前噗通一聲往地上一跪,那撞擊聲讓黃昶聽到都感覺膝蓋疼。但王生卻不管不顧的,只是砰砰砰不停朝他磕頭:
“仙師,仙師,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的,可我還是想和她在一起。求求你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這下子倒是讓黃昶有些動容了,於是他暫時擱置和師兄弟們的討論,皺眉看着王生:
“你說你早就知道她是鬼了?”
“是,小蘭她第一天就全告訴我了。她原本是官宦之女,隨父上任時病逝於道中,被葬於金閣寺旁,魂魄不幸爲那妖怪所困,被迫爲其效力,專門勾引過路旅人,以供妖怪吸收精血……她都跟我說了,也不曾害過我。”
“是嗎?那她有沒有跟你說過——陰鬼與活人**時會大幅吸取活人的陽氣與生機,即使她本身並無殺你之心,只要陪你多歡愉幾回,用不了多久也能讓你喪命?”
旁邊慕容英忍不住插口,同時隨手幻化出一面靈氣鏡子,讓王生看清楚他自己的臉色——蒼白中透着青黑,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短命鬼的樣子。
但王生卻依然點頭,連聲道:
“她說過的,所以她每次都十分抗拒,是我自己控制不住……小蘭還說要想辦法幫我調養,弄到某些陰間奇藥也可以補回元氣。”
黃昶和慕容英對望一眼——這話倒是沒錯,凡人的精血虧損起來容易,彌補起來倒也不算太難。不過終究還是會損耗壽數,但看這王生提及小蘭時的一臉狂熱之象,不要說讓他損失幾年壽命,就是要他爲其殉情估計也肯的。
命是他自己的,既然這傢伙啥都不在乎,那黃昶等人也懶得再理會他。不過這王生卻像個牛皮糖似的一直糾纏着,想要黃昶答應他去救那個小蘭,到最後黃昶只能無奈苦笑道:
“我沒辦法救她,魂魄必須要有所憑依,而屍體更是與靈魂密不可分。只要她的軀體還被樹妖控制着,哪怕我帶走了她的魂魄,樹妖隨時都可以將其召回。如果樹妖在她的軀體上施法,甚至可令她魂飛魄散。”
原以爲說的這樣清楚明白,總能讓王生死心了,沒想到他的迴應還是那句……
“——我知道的啊,小蘭跟我說過。如果我能找到她的金壇,她就可以跟我走了。”
金壇便是骨灰罈子,聽到這句話倒是讓黃昶等人都吃了一驚——看來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並不只是這王生一個,那女鬼小蘭明顯也是瘋魔了。金壇作爲她的寄魂之物,無論被誰掌握都可以立即成爲她的主人,居然敢把這麼重要的秘密透露給一個凡人——就算王生得到了又能如何?以其凡人之身,根本無力保護這件東西。消息萬一泄露出去,落到心懷不軌的修士耳中——比如他現在就傻乎乎的主動說了出來,如果黃昶幾人不是崑崙正統修士,反而心懷邪念的話,只要將那金壇弄到手,就可以將小蘭這個美貌女鬼完全控制住,讓她做什麼都行。
一念及此,黃昶禁不住又多看了王生幾眼,心說這傢伙到底是哪兒對了那女鬼的眼,竟然當真把自己一切都託付給了他。正想要提醒他謹言慎行,卻聽旁邊慕容英開口問道:
“她告訴你金壇的埋藏地點了嗎?”
黃昶暗暗嘆了口氣——慕容英就是這個面冷心熱的性子,而王生也立即聽出了慕容英口氣中的鬆動之意,頓時大爲欣喜,連忙道:
“說了說了,就埋在那樹妖姥姥的樹幹旁邊,去挖出來就行!”
沒想到黃昶和慕容英二人一聽見這話,卻雙雙苦笑一聲,兩人不約而同都搖搖頭:
“這事兒辦不成。”
“爲什麼?小蘭說埋得不深,這次我進去原本就想偷偷去挖出來的!”
王生堅持道,慕容英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不得不又臨時畫了個水鏡符,顯現出剛纔他和黃昶與那樹妖大戰時的場景。
“你以爲那棵樹是死的?連我們都不敢靠近,何況於你!”
在畫面中,樹妖身上千千萬萬蠕動着的根鬚觸手,以及在其附近四處遊蕩的屍鬼妖怪,終於讓那王生真正理解了那月亮倒影中是個什麼樣的世界,他想要達成的目標又是怎樣的不切實際。
這王生雖然癡情,終究不是愚蠢,他也沒有自私到非要素不相識之人爲他去冒險拼命的地步——就算是求了人家也未必肯理會他。所以在呆呆看着那鏡中景象,直到水鏡術結束,畫面徹底消失之後,王生才失魂落魄的離開了這處園子,口中猶自在喃喃唸叨着“小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