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筠將寒玉牀劈開,終於解放了南昭。
這寒玉牀質地特殊,除大乘修士幾乎沒有修士能長期待在裡面。看南昭的狀態,至少在這裡面待了百年了。合體修士縱然強大,可在大乘修士面前,仍然沒有一絲還手之力。
寧筠靜靜的看着南昭,心中透出了酸楚。
當年,還是南昭一手將她培養起來的,後來,她囚禁了南昭,也是她放了南昭。
過了這樣多年,再次見面,南昭卻是以這樣的姿態。若是他自己知道了,定然會在心中苦笑吧。
寧筠將手輕輕放在南昭被凍得僵硬青紫的手上,一股暖流順着指間流入南昭的身體。隨着力量的輸入,南昭身體的青紫漸漸退去,身體也恢復了柔軟,沒一會,他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一睜眼,眼中滿是警惕,顯然還沒恢復神智。等確定面前的是寧筠時,終於鬆了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你來了。”他一如既往的柔和,好似這只是最平常不過的會面。沒有其他大乘的威脅,沒有他的落難,也沒有身邊依舊冒着驚人寒氣的玉牀。
寧筠嘴角輕揚,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下次不要冒險,現在他們知道你的存在,此後定不會輕易放過你。跟我去萬象界吧,至少,也要有個萬象界修士的身份。”
南昭搖搖頭,坐起身,動了動手腕,而後將一個玉簡遞給寧筠,“你雖然已經大乘,但你只有天玉一個弟子,而且魔殿自我之後只出了韓飛宇一個化神修士,現在還停留在煉虛期而已。能幫上你的,也只有我們幾個,你在所有大乘中算是根基最不穩的,所以我還不能去萬象界。”
“這裡是我調查出確定爲君孚殿麾下的修士,還有一些是疑似,還有一些是暗中 爲君孚殿服務,表面要麼是中立要麼是霆雨樓那邊的。只是到合體修士而已,大乘修士你應該比我清楚。”
寧筠心情複雜的接過玉簡,她這些年一直在閉關,根本就沒有出過萬象界。魔殿那邊的事她基本沒再關注過,因爲有南昭在,也不必她費心什麼。
幻真雖然最後進階後期,可到底時候晚了些,她並不算是個純粹的鬼修,壽元耗盡也沒進階大乘。而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是,當年有機會化神的高寒放棄了進階,而是請南昭將他們夫妻二人帶離騁望界,去另一個大界遊歷百年,最後坐化他界。
康十居與玄靈雖然想要進階化神,可他們終究沒有這份機緣,壽元耗盡之後,相繼坐化。
只有韓飛宇,一路順利的進階後期,在元嬰巔峰停留多年,甚至在此期間還擔任了魔君,而後進階化神才卸下魔君的頭銜。
這些事寧筠都是知道的,但她也只是感嘆一番,化神這件事並不能強求。而且活到她這個年紀,還有什麼事是看不開的。
站得越高,身邊的人越少。這個道理,她是知道的。
只是如今從南昭的口中說出來,她卻覺得自己活得還真的有些寂寥。
其他的大乘都有自己的弟子,弟子再收弟子,傳承不斷。有的大乘坐鎮一界,如文成真君就是如此。而有的大乘歸入萬象界某勢力,坐鎮萬象界一方,如乾元道君。
可是她自己,大乘中古塵是她的道侶,白染和妙峰是關係匪淺的朋友,他們三人是寧筠遇上危險時可以放心將背後交託之人。可是真正能幫助自己仔仔細細調查細微之事的,除了南昭和司徒天玉,她再找不出既合適又真正放心的人。韓飛宇縱然也可交付,可韓飛宇如今也只是煉虛期而已,所能做得到事太有限。而司徒天玉在處理事情上並沒有南昭這樣圓滑,也沒有南昭細心,故而除了南昭,她再難尋找他人。
見寧筠不說話,南昭知道寧筠可能想到些沒用的,便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轉移話題道,“興安界出現異動的時候你還在閉關,我得到消息趕了過來。那時候整個興安界的靈力活動都有些不正常,而後來此地的修士相繼失蹤。但大多是失蹤幾十年,就算那些修士出自大界背景深厚,失蹤這些年份也不會引起什麼騷動。”
“有的修士會在此隕落,但實力還可以的都可以平安離去。我來這裡之後進入到了一個墟洞,裡面情景奇特,只不過給我的感覺有些不真實,可能是幻覺。而後我不知怎麼的就進到了這裡,洛修文站在這寒玉牀前,看起來已經醒了有一段時間了。”
寧筠知道南昭是怕她多想才轉移了話題的,也不點破,很自覺的就讓自己的思緒順着南昭走。
當時她進來的時候洛修文的狀態不太對,可看起來又不像甦醒很久的樣子。
“也就是說,他很可能是實力並沒有恢復,可爲了引我過來,才勉力支撐,也不跟我糾纏,迅速退走……”說到這,寧筠眉頭皺的越發的緊,“可既然沒有完全恢復,引我來到底爲了什麼?”
南昭目光閃了閃,而後露出一個笑意,“如果在你所知的範圍內沒有什麼緣由,那麼就可以考慮,這是不是調虎離山。”
寧筠眼睛一臉,一拍大腿站起來,“我去找古塵,你想開了就去萬象界,到時候天玉會把你應進去。”
說着,她丟給南昭一個令牌,其上帶着萬象界的標記,只要有這個,南昭就能正確的找到萬象界的位置。
南昭笑而不語,將令牌接下,目送寧筠離開。
而寧筠走後,南昭臉上的笑漸漸消失,隨後目光久久的定格在身邊的寒玉牀上。
寧筠剛要回萬象界,便接到了古塵的傳訊,將他們要去洛神遺蹟的事告訴了她。
只不過這個消息寧筠倒是有些意外,洛神遺蹟可以說是一個殘敗的仙境。也就是神界中脫落的一個界,是當年上古神中的洛神所在仙境。後不知爲何,洛神隕落,而這個仙境也報廢落入了人界。
洛神遺蹟一直沒有人類存在,其中環境過於惡劣,合體以下修士進去便出不來。
時間與空間在洛神遺蹟中是十分混亂的,而且裡面時不時的就會發生詭異的爆炸,這爆炸對於大乘修士而言都算得上危險,更別提低階修士。故而洛神遺蹟的位置雖然知道的人,可洛神遺蹟多大,裡面是何種景象卻鮮有人知。
他們去洛神遺蹟做什麼?
滿心的疑惑,寧筠也來到了洛神遺蹟。她先發訊給古塵,確認了她的位置 ,這才進去。
剛一踏入洛神遺蹟,寧筠就感覺到這裡空間和時間的扭曲。縱然她已經是大乘修士,可仍然有種不舒適的感覺,足可見此地到底崩裂到何種程度。
小心翼翼的在一片廢墟中行走,任何東西都不能碰。這裡的東西有的沾染了神力,對於還沒飛昇的大乘修士來說,神力如同毒藥,沾上即死。當然,大乘修士想死也不太容易,但很麻煩就是了,最後放棄肉身都是有可能的。
沒走多久,寧筠便來到了古塵幾人身邊,他們顯然是在等寧筠。這裡地形不復雜,但空間和時間斷層太多,找人着實不太方便。
“說起來,感覺好久沒四人一起行動過了呢。”白染摸着下巴,感嘆道。
古塵旁邊淡淡的開口:“妙峰被困天華界四千年,白染被困玉書界七千年,實在沒機會。”
“……”
“……”
寧筠哈哈大笑,而後看了看荒蕪的四周,“這裡真的還能有命運之輪?”
這裡還能撐的上是個界,只能說其在空間中還算是個存在,可這裡頭根本就不可能存在什麼生物。這樣的環境早就不需要命運之輪的存在,而且就算命運之輪材質特殊,寧筠也不相信這地方能真的容得下那東西。
“看看吧,說不準真的就藏在這了。這些年不光我們在找,君孚殿的也沒閒着,這回還是從他們那邊劫的消息。我們動身早,不過來這之後才覺得,來的早也沒什麼用。看誰運氣好,他們先找到最多就是毀了命運之輪,東西應該是帶不走的。”妙峰道。
白染也覺得如此,並不擔心東西被拿走。
那可是被上頭的人藏在這的,如果輕易的就能被人拿走,那麼過去的東西豈不是根本就等不到他們發現。
四人在滿目瘡痍的洛神遺蹟裡查探,一面看,一面感嘆世事無常。
從這些廢墟也能想象得出,當年的洛神生存的仙境是怎樣一片盛世仙華,可到了今日,竟然成了這幅模樣,甚至連懸浮天界的資格都沒剩下。
白染聲音略有些低沉的說:“大乘修士想死都諸般不宜,就算自盡也要準備個一二三。可一個上古神明,究竟是怎麼死的?而且死的還這麼徹底,連他的仙境都沒能保存下來。”
“可能這就是我們人類與仙神的區別吧,仙神更加清楚他們自己是什麼,可我們到了如今的修爲,反而看不透。”妙峰也難得跟着感嘆。
“看不透所以殺不死,等到看透了,豈不是大家又可以拼的你死我活?”寧筠覺得,週轉一圈,在人界,他們也是從那個你死我活的時候過來的。可是到了大乘之後,大家想讓誰死的心有,可真正能殺死一個大乘的幾乎沒聽說過。
兩個大乘,看起來打的你死我活,可大乘已然擁有了部分造物的能力,他們可以造出自己,可以有分身,可以將自己的意志隨意轉移。甚至說,這邊看起來死了,那邊又轉世了。所以,打的兇又如何,大乘的手段多的數不清,想殺死一個大乘就跟打地鼠一樣,根本就沒完沒了。
可是現在看來,天界裡卻不是這樣。大乘爲什麼強大?是因爲人類修士擁有了仙人之能,擁有了仙人之身,只不過沒有位列仙班。大乘和天界的小仙是等同的,差距也只是如此而已。可過去所有人都這樣認爲的,如今看來,神都能被殺死,那麼仙呢?
這個問題想起來沒完沒了,四人都沉默着,一點點的蒐羅着,看看是否能找到命運之輪。
就在這時,周圍突然傳來一絲詭異的波動,古塵後退一步,正好躲了過去。隨後一個飄飄忽忽的人出現在古塵面前,擡手一捲,古塵的景宸劍擋住,可突然發成了時空爆炸,等寧筠反應過來,古塵已經不見了蹤影。
“該死,竟然利用這裡的地形偷襲。”寧筠到不至於擔心古塵,古塵實力如何沒有比寧筠更清楚的人了,其他的大乘們雖然年紀大,但是想要打倒擁有守望鏡的古塵談何容易。
妙峰冷冷一笑,“我們也利用一下就是了。”
說着,他手中法杖猛然伸長,直直戳入前方,而後妙峰的身影也不見了。
白染也省着麻煩,手中長鞭一揮,直接清理了面前的空間和時間碎片,將藏身在那後面的人直接弄現了形,而後衝過去開始張揚的打架。
寧筠等了半天,沒有發現別人,也沒有被人偷襲,頓時覺得奇怪。
無奈,她尋不到其他人所在,只好繼續前行。在這裡,神識基本無用,只能靠直覺行事。
寧筠隨意的走,隨意的看,當她邁過一個時空碎片的時候,呈現在眼前的,竟然就是鏽跡斑斑的命運之輪。
與旁的命運之輪不同,這個看起來更像金屬質地,只不過其上滿是裂紋和鏽跡,甚至上面還有血。
寧筠遠遠的就能感覺到那乾涸的血液中所蘊含的強大力量,站在這,她甚至有種不敢靠近的懼意。
自大乘一來數萬年, 她甚至已經快忘了什麼是恐懼。可是今日,她竟然從那乾涸的血液中重新感受了一把。
寧筠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而後身側傳來一個熟悉的平和聲音,“神的血是不是很可怕?我說過,在他們眼中,我們就是螻蟻,可能連螻蟻都算不上。當然,這所謂的螻蟻,也是包括你們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