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璇淡然頷首,繼續問瀟月:“我走後,山上出什麼事了,你仔細說說。”
“馬長老只在當天晚上率人搜了一夜,沒找到你們,就偃旗息鼓了。後來馬長老又領着剩下五名長老和一衆堂主商量另立掌門。結果一見面就吵,一吵就吵到天黑,第二天接着吵,一直到九月半,還沒個結果。”瀟月忍俊不禁:“後來聽說有人要趁亂上山挑事,堂主們就趁機招手下上山,想用武力壓過對方,這樣就有了兩千人。”
瀟璇欣然笑嘆:“可惜呀,馬長老指揮不動這些人!”
“師姐怎麼知道!”瀟月睜大眼睛問:“難道師姐一直還躲在山上?”
“高手敬佩的,是更厲害的高手!”瀟璇洋洋得意:“馬長老雖然一把老骨頭了,但腦子還靈活。所以管錢還可以,管人……”微笑搖頭,不言而喻。
瀟璇細問形勢,容輝仔細聆聽,不多一會兒,瀟娟端來早點,小米粥,白麪饃。既香淳,又解饞。四人同桌吃喝,忽聽一陣鐘聲,“鏜鏜”作響。悠悠飄揚,甚是悲涼。循聲望去,正是南方谷口。
瀟璇待鐘聲響畢,忽然問:“數了嗎,真是八十一下?”
青月微微頷首:“是八十一下!”
容輝摸不着頭腦,只好詢問:“這八十一響鐘聲,有什麼講究?”
瀟娟隨口應承:“姐夫不知,佛門規矩,九九歸真。高僧圓寂時,才鳴八十一響洪鐘。其他人有樣學樣,也以這八十一響鐘聲告誡弟子,,本門正遭滅門之災。”說話間,谷口又升起三束流火,跟着傳來三聲尖嘯,響徹雲霄。
瀟璇豁然起身,凝視天空,沉聲吩咐:“你在好好呆着,即使山門被破,他們一時半會也打不到這裡。我和小輝先去看看形勢!”說着一拍容輝肩膀,縱身躍出,直飄上牆頭。
“流星傳訊!”容輝回過神來,拱手一揖:“兩位小姨,稍安勿躁,我們去去就回!”話音未落,雙腳向前蹬出,倒身飄出,凌空轉身,雙足又在牆頭一蹬,飛身追去。瀟月和瀟娟看得目光如星,暗暗佩服。
容輝身形如風,連過“太素”,“太極”兩門,順大道往南飛奔。眼見谷口前攔着一片營地。帳篷參差,白帷皁幔,秋陽下熠熠生輝。帷帳間人頭攢動,正是本門弟子。
容輝緊跟瀟璇,縱身躍上,直奔營中大帳。跟到帳頂,只見帳前一衆人正在拼殺。只看路數,就分出了“太虛觀“的持劍護法。另一方路數不一,但身手嫺熟,竟也是高手。兩撥人刀來劍往,“乒乒乓乓”,正鬥到關鍵時刻。
瀟璇看清形勢,沉聲決斷:“你在帳外看着,我下去瞧瞧。”
容輝點頭答應,見帳門前還守着兩個持刀大漢,於是擡手一掌,向下按出。身隨掌動,一震虎軀,縱身躍下。他從天而降,手揮五絃,十指刀鋒般從兩人肋骨上剃過,一瞬間連點二人“鷹窗”、“乳中”、“乳根”、“期門”和“商曲”。接着反手一掌,將二人推入帳中,作爲試探。
這一下奇變陡生,戰團中立刻有人大喊:“攔住他!”三把刀應聲砍去。人隨刀出,雙腿連環,直踢容輝胸口。容輝側步躲開刀鋒,右掌向身外橫引,挾住刀鋒去勢。回手迎鋒橫掃,直奪刀柄。左手並指從腹前穿出,連點三人“涌泉”。又順勢在三隻足踝下一託一帶,借力用力,推開了三人。連消帶打,只在兩三吸間。
三人突覺腳底一麻,接着手心一空,三把刀已在容輝手中。正驚駭間,又見刀鋒一閃,迎面斬來。“噗—”,一聲輕響,直沒胸腹。三個人“哇哇“慘叫,躺在地上撲騰。身形過處,鮮血橫流,霎時染紅了帳前空地。
容輝見三人形容之慘,也嚇了一跳。頭腦發熱,身體發麻,一顆心直跳到嗓子眼:“我殺人了?自己只是按瀟璇教的那樣,不過心頭一熱,又補了一手。平時練得好好的,怎麼這三個就……”一時間頭腦發矇,只顧怔怔地看着雙手。
瀟璇隨後跳躍下,隨手在容輝肩頭一拍,沉聲低斥:“發什麼愣!”容輝一驚,回過神來,又見兩人抽身撲來,忽覺全身發熱,於是提氣迎上。
瀟璇見容輝手下法度森嚴,不失往日水準,才放下心來。揮手掀開帳簾,邁步走入,胡世榮迎面站在堂中,馬長老等六人委頓在兩側位上。
衆長老見齊聲驚呼:“楚師侄!”
胡世榮大驚失色:“你……你……你怎麼來了!”仍故作鎮定,凝立如山。瀟璇新仇舊恨涌上心頭,不由冷笑,擡手一掌,直拍胡世榮胸口。身隨掌動,翩若驚鴻。
胡世榮提氣發掌,當胸格擋。雙掌相繼,“啪—”,一聲脆響,隨着撞來一股巨力,不由後退一步。身未站穩,瀟璇第二掌又已拍到。
他嚇了一跳:“原來她如此厲害!”只好硬提一口氣,再擋一掌。“啪—”,又是一聲脆響,五臟六腑一麻,喉頭升起絲絲腥甜。但想開口求饒,一口氣硬是提不上來。
瀟璇不由冷笑:“要是隻有這點本事,就去死吧!”第三掌應聲拍上。單掌如玉蝶穿花,繞過兩隻手掌,就要按上胡世榮胸口。忽然掌勢一變,揮手上提,直接拍他頂門。
胡世榮悔不該當初,一顆心似跳出腔子,身體卻不聽使喚。眼見掌影飄過,腦門如遭錘擊。“砰—”,一聲悶響,頭腦發昏。眼球似要爆開,一陣發黑,當場暈去。
瀟璇傲然帳中,冷冷地掃視衆人。馬長老心頭一顫,忙不迭點頭道謝:“多謝楚師侄援手,老朽慚愧,還請師侄出手解圍。不然本門亡矣,全山弟子亡矣!”其餘五人應聲附和,求瀟璇出手。
瀟璇問馬長老:“你們怎麼了?”
馬長老搖頭哭訴:“我等準備喝完一杯訣別茶後,拼死一戰,不勝不歸。沒想到被這奸賊在茶裡下了軟骨散,險些喪命!”
瀟璇看見每人桌旁果然有隻茶盞,於是走到馬長老身後,運氣在他背後推了推。試出藥力大小,又運氣一震。馬長老順勢鼓盪真力,逼出一腔茶水,立刻閉上眼運氣調息。瀟璇又依樣畫葫,幫剩下五名長老排毒。
六人毒才下肚,藥力尚未散開,只是稍作調息,便已痊癒。馬長老當先睜眼,微笑一揖:“多謝師侄!”
瀟璇直接坐上首座,聽見帳外廝殺聲漸遠漸弱,知道容輝已經得勝。待其餘長老調息完畢,纔開口詢問:“各位商議月餘,有決斷了嗎?”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衆人心思通透,哪不知道她話中所指?以她的武學修爲,足以降伏一衆堂主。以她的理事能力,足以打點全門庶務。以她的機智手段,也足以率領本門脫困。她要的不是擁戴,只是一個選擇。心思一閃而過,馬長老拱手起誓:“我等斟酌月餘,一致認爲師侄執掌門戶,定能令本門興盛。”
其餘人應聲附和:“師侄接任掌門,的確是衆望所歸。”
瀟璇微笑拒絕:“大敵當前,正當齊心協力。只是大家俗務纏身,若再行些虛禮,不免耽誤事情。可宗法不可廢,傳承不能斷。以後我派門戶就由我夫君執掌,傳承武學。其他人想吃香喝辣,也只有我掏腰包了!”
六長老嚇了一跳,可若不答應,瀟璇帶着人另起爐竈,自己也落不下善終。面面相覷一番,已有決斷。馬長老拱手贊同:“表裡如一,本是君子作風。我等方外散人,更該正視本心。師侄光風霽月,真令人佩服!”
這頂高帽戴得大義凌然,聽得其他長老心裡暗皺眉頭。心念一閃,只好沒心沒肺地附和:“師侄慷慨解囊,真是古道熱腸。”
瀟璇微微頷首:“那先退敵再說,還請長老們坐鎮中樞,統籌大局。”站起身正要出門,門簾一晃,容輝大步進來,笑着招呼衆人:“瀟璇!帳外鬧事的被我打發了,弟兄們又奪回了谷口!”
衆長老看見容輝,一起失聲驚呼:“是你?”想到他已是瀟璇夫君,心頭又不由一顫。
容輝豪情幹雲,膽氣沖霄,見長老們龜縮在帳中,心裡大爲鄙視。雖見長輩,也只拱手一揖:“參見長老!”
馬長老連忙扶起容輝:“師侄不必行此大禮,以後蓮山上下,還指望師侄操勞!”說着扶容輝坐到上位,極盡殷勤。
容輝吃軟不吃硬,一時間摸不着頭腦。瀟璇立刻拉起他,微笑商量:“相公,我們先退外敵,好嗎?”卻不容置疑。
容輝點頭答應,轉身掀簾出帳,門外已站了二三十人。馬長老等,看見門下弟子,心頭一鬆,忙向衆人介紹:“這位是楚師侄的丈夫,想必有人認識。”
瀟璇的名頭自然響噹噹,容輝的伸手也已展示過,衆人自然佩服得五體投地。瀟璇趁熱打鐵:“大家快去摘些松針送到谷口,我們先退勁敵!”
衆人一怔,但見是瀟璇說的,當即應是,轉身而去。瀟璇又商量馬長老:“把那小子鎖到鐵牢去,給口飯吃,別讓他死了!”馬長老等人相視一眼,兩名長老主動請纓去辦,其餘人忙去谷口助戰。
容輝隨後跟上,悄悄詢問:“摘松針有什麼用?是不是想趁着北風,把薰煙灌下谷退敵?”
瀟璇欣然贊同:“好辦法……不過相傳內功練到極高境界,就能氣御劍。內力所至,樹枝草木無不可隔空驅使,隨心所御!……我們以真力催發鬆針刺穴,勁敵彈指可破!”
容輝立即會意,隨後走到谷口,看見一衆持劍護法正堵在谷頂。一個個神情緊張,隨時準備支援。容輝擠到人前,憑高遠望,只見“一線天”下,上千人正在浴血廝殺。山上人受傷即退,山下人前仆後繼。重傷者痛哭哀號,發瘋般手舞足蹈,垂死掙扎。身死者蓬頭垢面,皮球般滴溜亂滾。刀來劍往,鮮血橫流,看得二人心都涼了。
衆人見瀟璇來了,卻似見到救星,立刻精神起來。幾名弟子隨後送來裝滿松針的腰包,由兩人憋在腰間。容輝抓出一把松針,依法將靈力引至“少商穴”,拇指對準一名持刀漢子一撮。
掌中松針驀然射出,“嗖嗖嗖嗖”,那漢子胸前“膻中”、“鳩尾”、“乳中”、“乳根”等穴齊齊中針。手腳一滯,頸上立刻中劍。“噗—”,熱血飛灑,仰頭就倒,手腳不斷抽搐。
容輝心頭一凜,深深吸了口氣,才平復心境。瀟璇微微點頭,回頭吩咐:“鳴金收兵!”
馬長老回頭招呼:“鳴金!鳴金!”
銅鐘“鏜鏜”急想,衆弟子聽到傳訊,急忙進招,伺機抽身。山上一退,山下人戰意高漲,嘶喊着舉刀壓上,就要一鼓作氣,衝破谷頂。
瀟璇和容輝並肩迎上,拇指連撮。松針箭矢般激射上去,直刺要穴。兩人內力既深,手法又準,前排人中針即倒。哀號聲響成一片,霎時堵住了上山路徑。
兩個人殺紅了眼,相視一眼,一起縱身躍出。雙掌連發,松針如雨,“嗖嗖嗖嗖……”,破風急響,直罩下去。扎破衣衫,如雨打芭蕉,“噗噗噗噗……”,響成一片。一衆人中針即倒,哀號聲言山路直響下去。
上山人只見一片“青雲”飄下,忙停下腳步,細看動靜。“青雲”越飄越近,雲端上竟還站着兩人。似緩實急,呼吸間已至近前,竟是密密麻麻的松針。
衆人大驚失色,有的舉起藤牌格擋,有的轉身就跑,沒逃出幾步,已被“青雲”掀翻在地。“青雲”掠過攻山衆人,向山門飄去,直帶得上千人前仰後翻。
容輝和瀟璇下到山門,白玉石牌樓果然已被轟成廢墟。廢墟外人嚎馬嘶,一個百人隊正直衝上來,呼吸間已至十丈外。二人對視一眼,齊出雙掌。掌力所挾,松針化作一股青風,呼嘯撲上。
來人見勢不妙,立刻勒馬止步。急舞兵刃,護住身形。可青風過處,人仰馬翻,慘叫不迭。待定下心神,只覺周身上下刺痛難當。相互對視,衆人身上已插滿松針,無不入皮半寸。其中冒頭觀望的立被松針洞穿喉管,當場氣絕。
容輝二人見強敵暫退,立刻飛身折返,正迎面碰到上千人奪路下山。浩浩蕩蕩,震耳欲聾。雙方擦肩而過,非但沒人搭理二人,還有人連聲呼勸:“快跑,快跑啊!”莫名所以,當真是兵敗如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