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自己還是二十多歲的時候,也是不把第一層的書籍看眼裡,
如此看來,
寶玉也不比他強上多少嘛。
蝸足想起自己是三十年成就進士的,這寶玉說的十年,大概也只是笑話。
但是,
“快上第二層,快去!之後,世上就不存在賈寶玉了。”
蝸足小聲嘀咕,一雙眼睛,滿滿的都是報復後的快感和怨毒。
可是這個時候,寶玉從第四排上拿了一卷竹簡,站着不動了。
蝸足愣了一下,連忙湊過去觀看。
“咦?是吳均半聖的廟記十卷?”
這就讓蝸足奇怪了,吳均是很早以前的半聖,影響很大,又文體清拔,流傳是最久遠的。除了《論語》以外,吳均的《廟記》十卷可是外界流傳最廣,也是註釋最多的文章呢。
可是,爲什麼這般流膾人口的文章,寶玉會如此感興趣了?
“真奇怪,這個賈寶玉,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蝸足嘆了口氣,雖然失望,但也沒怎麼在意。
第一層全部的四排書架,寶玉只對《廟記》感興趣。
ωωω✿ttκá n✿¢o
這《廟記》纔多少字?
能看個多少時間?
等不了太長時間,寶玉還是會忍不住上了二樓。
蝸足也是文人,知道更好的文章,對文人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
果不其然,只是過了幾盞茶的時間,寶玉就放下《廟記》。
“舒坦!”
寶玉暢快的笑了兩聲。
文山之中,一卷有點彎曲的紙張,陡然加厚了兩成,
寶玉文山上熊熊燃燒的才氣,也是瞬間就騰起更加洶涌的火苗。
【這先賢吳均的《廟記》十卷,在二十一世紀或許是失傳了一些,也或許是我沒有看全。如今,可算是補全了。】
寶玉感覺自己的才學提升,才氣更爲深厚,這充實自己學識的感覺,真真的讓他心懷大暢。
擡起頭,寶玉看向蜿蜒的樓梯,眼睛不自覺的眯了眯。
這上面的一層樓啊,不知道有多少自己沒看過的寶貝?
撿漏了《廟記》,寶玉更看重青廬山文院的藏書閣了。
上面只有夫子和院士才能觀看的地方,是不是有更多的瑰寶?
想到這裡,寶玉摸了摸袖口,手指拿出來的時候,已經夾了一個跟剛纔完全不一樣的通行手牌。
他開啓前四排書架的時候,用的是玉鑑合併而成的手牌,可以閱覽第一層全部四排的古籍。
而這一個,通體宛如青銅,上面還有銅鏽斑駁,隱約有古樸花紋,刻繪成一個上古商文的‘三’字。
“能夠看全整個藏書閣的通行手牌呢,真是誘人,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
寶玉輕聲嘀咕着。
“去啊!一定要去!”蝸足差點喊了出來。
可是這時候,寶玉突然把手牌塞進了袖口。
“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回去消化下!”
寶玉拍了拍手,毫不猶豫的往門口走,邊走邊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那個接引進士平白無故的,非要跟我和解了,還送上這麼個高大上的手牌來。傻子,才以爲他真的是個良人。”
“那個白癡,現在應該想着我肯定忍不住,肯定會上二樓甚至三樓吧,讓他想着去好了,隨便他怎麼想,最好半夜裡摔進茅坑裡把他給爺淹死了纔算清淨。”
“爺有大把的古籍,大把的註釋,這都沒看完呢,纔不需要看別的,讓蝸足憋屈死好了。”
身後跟着的蝸足,差點倒噴一口老血。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蝸足大聲叫罵。
“混賬小子,這個該死的賈寶玉!要不是青廬山文院整個籠罩在老掌院的神念下,要不是我不敢動手,現在就捏死了你!”
“混賬!白癡!樓上是大把的經典古冊啊,是大把的才氣,大把的學識啊!你竟然不去,竟然不去!”
眼看寶玉消失在藏書閣大門蕩起的一圈波紋裡,蝸足的一張老臉,漲得都要哧出血來。
蝸足雙眼通紅,殺人似的盯着寶玉離開的方向,磨牙,跳腳,
許久之後,突然仰頭噴出一道夾着血腥味的白氣。
“真真個,氣煞我也!”
…
藏書閣一片寂靜,沒有誰可以影響旁人。
蝸足劇烈喘息了一陣子,眼睛好像嗜血的餓狼,寒聲怒道:“好個賈寶玉,所謂無欲則剛,我真是小瞧了你。
可是,沒有哪個文人能抵擋這種誘惑,
你也擋不住的!
這二樓,甚至三樓,你早晚要去,
你忍不了多久。
不對,你沒本事上三樓了,只要上了二樓,就會死在千士轟鳴,宛如魔音灌腦的瘋狂之下。
你死定了,你絕對死定了!”
得意的昂起頭顱,蝸足走到殿堂的一邊,預備在這裡等到夜深了。
在寶玉死掉之前,他不會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有來過藏書閣的痕跡。
寶玉走出藏書閣的大門,看看天色,也就不到晌午。
【看來我是出來的最早的,那些古籍雖然垃圾,但是在環哥兒他們的眼睛裡,應該就是寶貝。】
寶玉突然覺得——是不是該教給環哥兒一點東西了?
這庶子太弱,
怕是接不了嫡子摞下的挑子呢。
大門的正前方,樂夫子還在撫琴彈奏。
只是這時候,羅嬋娟彈奏的不再是高山流水,而是一首鏗鏘有力的,十分震撼人心的樂曲。
寶玉聽着熟悉,湊過去耳朵辨認了一下,笑道:“先秦時代的宮樂,也是戰場上振奮士氣的,陷陣曲?”
“都說你寶哥兒才學過人,我看這見多識廣的,也要有你這一號人物了。”
羅嬋娟回頭笑了笑,纖細的手指猛然撥動了一下,數以千計的凜冽風芒,頓時如同迴旋刀一般,從前面的演武場上拐了回來。
寶玉毫不畏懼,反而興奮的喊了聲,“漂亮!”
沒錯,就是漂亮。
巨大的演武場上,無數曲調化成的風刀閃爍冷冽寒光,或是凝成細小的鋒芒,或是匯聚成形狀各異,卻也是特別鋒利的巨大彎刀出來,簡直是個兵器的博物廣場。
羅嬋娟的每一次彈奏,手指每撥出的一個音節,都有無數的利刃蔚然顯化。
這些利刃,要麼在憑空飛行,要麼攥在模糊的,卻具有鐵血氣勢的幻影士兵的手裡,要對着演武場中閉目的那人,發起衝鋒!
嘭,
嘭嘭!
突然,彷彿數百面牛皮大鼓同時敲響。
而在同一個瞬間,所有幻化出來的士兵,以及漫天的鋒銳變成一個衝鋒的陣型。
“嬋娟,你的陷陣曲進步不少呢。”
面對這恐怖的衝鋒,演武場的正中,那閉着雙眼,突兀多了不少誘惑的女子,輕輕開口。
漆黑的眼眸,也是緩緩睜開。
一道自信的亮光,從羅長纓的眼睛裡顯露出來。
“好恐怖……”寶玉忍不住呢喃出聲。
剛剛被上千道風芒衝擊的時候都沒動彈的腳步,也微微的後退了一步。
只見隨着羅長纓緩慢睜開的雙眼,一股子瘋狂血氣,如同遮天蔽日的赤血紅潮,兇猛,直接的撲將而來。
寶玉覺得眼前的不是一個女子,也不是什麼封號進士,而是一頭遠古的巨大凶獸,搖擺身軀,血氣翻騰!
羅長纓吹動遮面的輕紗,溫潤笑道:“嬋娟,彈的不錯,把我的情緒都激起來了,這霸王槍法中的一勢‘千里走單騎’,也算接近圓滿。”
驀的,羅長纓執戟在手。
整個人,好像一匹血紅的駿馬,勢如破竹的突擊而來。
刀芒,
碎!
軍陣,
破!
無數的哀嚎聲接連響起,那些樂曲幻化的士兵,幾乎在同一個瞬間,全部湮滅!
而寶玉,彷彿看見一匹血紅的駿馬,那馬上的英雄更是人中之龍,只是看上一眼,就覺得眼睛劇痛。
“人中呂布,馬中赤兔……
不!是人中…...
羅長纓!”
寶玉呆呆的看着滿目狼藉的演武場,呆呆的看着一聲哀鳴過後,羅嬋娟的琴絃寸寸崩裂,琴體驀然化煙。
寶玉就是這樣呆愣,乃至於癡傻的站着,輕輕的,垂下了額頭。
眼眸之中,不斷閃爍。
“咦?”
羅長纓好像這纔看見了寶玉,隨手把方天畫戟往地上一插,瞬間到了寶玉和羅嬋娟的眼前。
“怎麼?這是嚇傻了?”
羅長纓用手掌在寶玉的臉前擺。
“可不是嚇傻了。”
羅嬋娟的雙手微微顫抖着,擡起來給羅長纓看,笑道:“別說寶哥兒了,就你那氣勢,連我都給嚇傻了。你看看我的手,要你賠!”
“好好好,賠給你,還要賠給你一把上好的古箏。”
羅長纓隨口說着,視線卻一直放在寶玉的臉上。
“不會真的嚇傻了吧?”忍不住有點擔心。
“這,還真有可能。”
羅嬋娟也焦急了,要是把寶玉給嚇傻了,這好幾個院士,連着老掌院都得跟着發瘋。
可是,這時候的羅長纓,輕輕的笑出了聲。
嚇傻了就嚇傻了,如此心性,也出不了多少成就。
想及此處,羅長纓連多看寶玉一眼的心思都沒有,轉身要走。
“慢着,”
寶玉突然擡起頭,
一雙漆黑的眼睛,
上上下下,
仔仔細細的盯着羅長纓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