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氅、白馬、雪蛟大輦,還有那……摺扇?”
黎雨航目光如電,看見衆人摺扇上的畫卷,登時扯出陰辣冷笑。
【好啊,《俠客行》全篇,還要配上俠客出劍圖,這是要高聲喊着‘臣問心無愧’,要喊着‘願爲民而天下爭’……
賈寶玉想和陛下硬懟?
是要給自己戴上爲國爲民的高帽子,用來保住他那顆搖搖欲墜的腦袋?】
只是瞬間,黎雨航就想了個通透。
他放下擡了一半的手掌,低聲冷笑道:“很好,那老夫就等你出來,讓你剛剛露面,就栽進必死的深淵!老夫,要看你絕望的臉!”
柯良策死在寶玉的手裡?
沒關係,只是個看好,卻還沒收徒的弟子而已。
賈寶玉如日中天?
沒關係,大周浩蕩無邊,出的英才多了,他管得過來嗎?
賈寶玉是王道文人?
其實,也沒關係呢,他鐘愛教化,雖爲吏部侍郎,一年裡卻有十二個月在鐵剎峰文院,懶得管刀光劍影的事情……
可是,唯獨有一件事,他不能釋懷!
他乃是封號進士,賈寶玉當年不過一介秀才,憑什麼與他冷臉?
他既然說了柯良策是他看好的弟子,一介秀才,就該跪地求饒,憑什麼扇他的臉子?
黎雨航覺得自己胸懷大度,只要那時候賈寶玉服了軟,磕了頭,什麼也都了結。
可是,賈寶玉做了什麼——
賈寶玉,廢掉了鐵剎峰參加舉人大考的學員,扇了他的臉!
賈寶玉一箭碎臺,風光萬丈,扇了他的臉!
賈寶玉數算驚人,以聖途舉人之身,得到大考首甲,更是讓他這個亂說話的,丟了天大的臉面!
還有很多,很多……
想到這些,黎雨航氣得筋骨暴漲,恨不得直接出手,要掐死寶玉。
他神經質的呢喃道:“賈寶玉,你讓我無顏面對世人,讓我無顏面對諸多學子,讓我沒了臉面再爲人師……
不殺你,我黎雨航,一顆教化的本心都要污穢了去!”
他恨着,惡毒怒焰熊熊燃燒,好像要通過眼眸,要順着視線,把雪蛟大輦連着寶玉,一起燒成渣滓黑煙!
而在此時,雪蛟大輦中的寶玉,突然聽到一個陰柔的聲音。
“小心黎雨航。”
聽到這話,寶玉納悶不已。
一是納悶這說話的人,貌似不是他熟悉的那些;
二來呢,小心黎雨航?
他和黎雨航之間,難道有什麼天大的仇恨嗎?
“黎雨航,封號進士,吏部侍郎……”
寶玉嘀咕了陣,覺得唯一有點牽扯的,也就是舉人大考的那一次。
可是那一次,他只是想讓自己的風頭不會衰落,不要被衆多的餓狼看成孱弱的羔羊而已。
他是做了些事情,出了點風頭,可是招惹黎雨航,他還真招惹不着。
人家是誰?那可是封號進士!
他那時候呢?卻只是個參加舉人大考的秀才。
如今有人警告他,要小心黎雨航,真個讓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難道是吃了陳長弓,或者我們賈府中人的癟,要跑來找我麻煩?”
寶玉隨口笑了一句,卻不知道,他真是無限接近了真相。
這黎雨航,可不是在舉人大考吃了陳長弓的癟,一腔火氣,全都落在他這個‘軟柿子’上了嗎?
“算了,不管,我如今招惹的那人,可是隨手,就能捏死一百個侍郎。”
寶玉搖了搖頭,就聽見外面有人低聲呼喚。
“二爺,我們到了,前面就是別離橋。”
寶玉應了一聲,要撥開雪蛟白紗,要走出車廂之外。
可他不知道,就在他起身、撥開白紗,還沒走出去這片刻功夫,外面到底有了多少起伏……
黎雨航看見雪蛟大輦停下,興奮到難以言狀。
他差點忍不住直接擡手,要藏在人羣中的門生故舊同時起鬨,把賈寶玉逼進死地……
“不急,等他出來,他露了面,纔是最好的時機。”
黎雨航努力忍住,彷彿看見寶玉出了車廂,立馬露出的絕望悽苦的臉……
而在別離橋頭,賈母、賈政、黛玉、四春,還有薛姨娘母女和各房的人,他們急忙上前,只想趕緊帶了寶玉離去,先進府門避開風頭再說。
黛玉最是急迫,弱柳扶風的身子硬是跑動幾步,好像想起了什麼,又蕩起漫天朱紗。
其上閃爍的點點珠淚,讓得周圍頓時寂靜下來。
支持寶玉的、誹謗寶玉的,不管是那種書生,全都沉默不語。
面對紅袖仙子,他們期待、盼望,同時,也有着十分的懼怕和敬重。
“吾等,參加紅袖仙子。”
“我等文人,見過紅袖珠淚。”
聲音此起彼伏,黎雨航也只能低頭行禮,他咬緊牙關,甚至咬出了血來。
“爲什麼,賈寶玉會有紅袖仙子垂青?”
“爲什麼,老夫一生許多年,卻連個紅袖娘都沒有得到過……”
妒火在心中燃燒,彷彿有魔鬼瘋狂啃咬。
黎雨航更堅定了殺寶玉的心思,雖然他覺得本心顫動,但是,他把這些,也都歸罪於了賈寶玉!
【殺了他,我就有臉面再爲人師!
殺了他,紅袖仙子也能得到自由!
殺了他,法道儒家之中,我也立上大功!】
黎雨航覺得自己應該這樣做,覺得必須這樣做。
似乎這樣做了,他黎雨航,就是身帶萬丈榮光!
“等,再等片刻。”
他低聲道。
趙貴寧的等人也對黛玉彎腰行禮,隨後挺直身軀,長嘯穿雲。
“我等,恭送寶二爺回京!”
“天地正氣,浩然不死,我等隨寶二爺,回京了!”
嘯聲破空碎雲,盪漾連綿不絕。
黎雨航好像受了刺激,雙眼一片血紅。
“嘿嘿,天地正氣?浩然不死?你賈寶玉只是想戴高帽保住腦袋而已,配得上這個名號?
你賈寶玉……
單單一個不敬先賢,妄自尊大的作爲,就是該死!”
“何爲先賢,我堂堂封號進士,對你來說,就是先賢!”
嘀咕着,黎雨航看見雪蛟大輦的白紗掀起,一柄摺扇,首先挑起了車簾。
動手!
他的手掌用足了力氣,就等寶玉露面的那一刻,就要揚起手掌。
可是這時候,寶玉還沒露面之前,摺扇一下唰開。
隨後,纔是露出了摺扇後的半張臉。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眸啊?
平靜,冷淡,毫無懼怕!
似乎賈寶玉只是回京探親,或是回京述職。
他心懷坦蕩,完全沒有半點,毀掉了當朝天子十年壽元的懼怕感…….
雪蛟籠罩中,寶玉一身黑狐大氅,緩緩走出。
雪蛟清冷,大氅黑亮如漆,更是惹眼的,卻是遮擋寶玉下半邊臉的摺扇。
其上沒有字跡,只有圖卷一副,畫得活靈活現,彷彿有漫山遍野的餓殍哀嚎,要把自己扯出扇面!
看到這幅畫卷,文人呆滯,婦孺哽咽。
有些怨恨寶玉的書生,突然遐想到,要是七竅血玲瓏在中都城內發威的可怕景象;
又想起那年寒冬,城內遍地餓殍!
這些書生的眉眼崩裂,整張臉都變成了死灰……
啪!
突然有一聲脆響傳來。
人們轉頭看去,見是一個書生,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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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書生繃緊了臉,緊繃的力量,讓得他的腦袋和脖頸都在顫抖。
他恨聲道:“我周豐先前懷疑寶二爺,愧煞!
前年中都城內百萬災民,是誰不顧一切安撫災民?
是誰春蠶到死絲方盡?
又是誰……蠟燭成灰,
淚,
始,
幹!”
說到最後,周豐幾乎是咬碎了牙齒。
最後的幾個字眼,彷彿是隨着牙齒的碎片,這才迸濺而出。
聞言,好些人低垂眉眼,甚至有些書生突然轉身,拂袖遠離。
“該死,這些法道秀才真是依靠不住,心性不定,心性不佳!”
黎雨航看見離開的那些,分明是自己安排好的人手,當下怒火中燒。
他盯了餓殍遍野圖片刻,一股不安的感覺傳進心底,只覺得這個時候,誰也不要起鬨爲好。
可是再怎麼覺得,他也放不下暴戾的殺機……
“必須讓人罵出賈寶玉損毀陛下十年壽元的事情了,不能再讓賈寶玉有機會造勢!”
想及此處,黎雨航猛然用力,要高高的揚起手掌。
然而此時,一股恢弘的大力壓迫周身,彷彿有十名封號進士,同時對他出手!
不,不是彷彿!而是……
真的有十名封號進士,同時對他,壓迫而下!
只見城內金光漫天,十道金色閃電,瞬間穿破浩瀚天地,直插別離橋下的濤濤洪流。
嘭!
大水,漫了天際;
而那百丈寬、不知多深的濤濤大河,前方的水流繼續奔走,後方的,卻被人攔腰斬斷!
衆人看見十柄黃金大戟,正鎮壓河牀。
金光威勢滔天,竟然讓那奔涌的河水,不能近前一分。
十名金甲大將破空而來,金光漫天四射,彷彿天外金龍,橫跨虛空……
“竟然是…...護殿金甲?”
“是陛下的貼身近衛,每一個都是封號大能,是真龍座下,護殿金甲!”
人羣慌亂起來,甚至連同樣是封號妖將的賈政,都不由臉色大變。
而黎雨航,此時,已然哆嗦不止,浩瀚的壓迫,讓他的肺泡都涌出血來。
“陛下聖喻,令,香溢子爵賈寶玉,居家修養。三日後卯時三刻,羣臣來朝之時,金殿面聖!”
又是三日後?
寶玉唰起摺扇,嘴角溢起,十分輕微的笑意。
...
ps:大家應該看出了黎雨航的異常,這個異常是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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