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鎮邊上潦草的茅廬,陳鳳蝶走了出來。
外面很暖和,一陣微風吹動了她的頭髮,把幾縷不安分的頭髮吹到了她的臉上,陽光普照,也照亮了身邊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的臉……
“娘……”
小男孩好像受了驚嚇,被溫暖的陽光一照,死白的小臉露出了些許的人色。
他昨夜親眼看着有人欺負孃親,可是,他太小,被那人踢了出去,腦袋碰在了石頭上。
小男孩忍不住摸了摸後腦袋,又往腳邊的石頭看了看,他就是摔在了這塊石頭的上面,頭上還帶着血……
“孃親,咱們還是走吧。”
小男孩把臉貼在陳鳳蝶的手背上問。
陳鳳蝶撫摸自己孩子的腦門,小心翼翼的,生怕觸碰了小男孩的傷口。
她也想走了,可是,走?他們孤兒寡母的,還能往哪裡去?
“咱們去找你爹爹好不好?”
陳鳳蝶突然笑着問。
小男孩哪裡懂,拍手大笑,爲能去找自己的父親表示開心。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父親,已經死在了虎口之中……
他們一家是山裡的獵戶,就在半個月前,山裡的老虎成了妖,他的父親自然活不成,倒是那虎妖也通了人性,只是報仇而已,沒有遷怒孤兒寡母,所以,陳鳳蝶帶着孩子來到這裡。
而此時,陳鳳蝶已經後悔,沒有在山裡死個乾淨了……
前面有一條河流,岸上有一棵歪脖子樹,陳鳳蝶帶着孩子,沿着一條狹窄的土路前行。
小路蜿蜒曲折,穿過一片茂盛的草地,野花在裡面肆無忌憚冒出星星點點的紫色、黃色和紅色。陳鳳蝶把野花一朵朵的踩在腳下,碾成泥,因爲她覺得,自己和孩子,也像是這些野花一樣,在世上沒有任何的依靠……
“明明是這等下作的事情,可是,沒有公道,我和孩子留下,更是要受人欺辱。”
陳鳳蝶一邊看着在歪脖子樹下玩耍的孩子,一邊丟出一條粗鄙的麻繩,在樹幹上繫了一個,恰好能讓她把腦袋伸進去的圈。
然後,她抱起一塊頭顱大小的石頭,朝着自己的孩子慢慢走去……
一步,
兩步,
三步!
陳鳳蝶的渾身都在顫抖,淚水滾滾而落,可是,她也無可奈何。
她活着,那人食髓知味,又要她對不起死掉的夫君,她死了,孩子自己也不能活。
她沒的選擇,倒不如,一起死了乾淨……
五步!
陳鳳蝶已經到了孩子的身後,把石頭高高的舉起來……
突然!
陳夢蝶恍然看見一個穿着黑色大氅,面如冠玉的青年人腳踏虛空,衝着她緩步走來。
這人一臉溫和的對她伸出手掌,她彷彿抓住最後的希望,狠狠的抓住,要抓緊。
然後,就有淡笑的吟哦,輕輕的傳過她的耳邊……
“一夜驚夢嚇煞人,夢靨沉沉汗一身。
無奈沒掄桃木劍,惡夢驚醒是清晨……
陳夢蝶,醒來!”
聲音猛然拔高,彷彿是漆黑夜空滾滾而來的驚雷。
陳夢蝶猛然醒轉,覺得手裡發沉,擡頭一看,嚇得滿身都是一陣陣的白毛冷汗。
她看看身前自己孩子的後腦勺,再看看手裡的石頭,啊了一聲,石頭在地上摔成了幾塊……
“我這是在做什麼?我瘋了嗎?竟然要殺了自己的孩子……哦,是昨天的噩夢,我做了一個夢,呼~~幸好只是夢啊!!!”
陳夢蝶覺得昨天只是一個噩夢而已,大鬆了一口氣。
她扯着孩子要走,但是孩子,卻在地上的碎石裡面扒了起來……
“孃親,看,是金子,咱們有金子了,以後孃親不會做噩夢了!”
金子?
金子?
金子!!!
陳夢蝶連忙彎腰扒拉碎石,在碎石裡,果然有好幾個大金錁子,足夠她和孩子找個不錯的地方安頓。
她四處磕頭感謝老天爺,想往清水鎮裡走,想起昨夜的‘噩夢’,打個哆嗦,又帶着孩子,往着更遠的地方去了。
前路縹緲,但是,有了金子,她和孩子就有了依靠……
…
清淨的河邊,寶玉和黃石公現出身形。
黃石公看着陳鳳蝶母子的背影笑:“寶哥兒,你做這個,就能一元大道小成?”
“只是一半。” Wωω ⊙t t k a n ⊙¢ ○
寶玉微微搖頭。
黃石公遞過去一個眼神,很不滿意寶玉的說法,只是給兩個‘螻蟻’生的希望罷了,這樣的事情,他隨手都能做出來幾千上萬個。
這要是能成全寶玉的一元大道,那麼,一元大道也就不是文人只在傳說裡的夢想了……
寶玉輕聲道:“我現在和他們母子一樣,都在紅塵俗世裡苦苦掙扎,他們有點風波就活不下去,我賈寶玉遇見學士、妖王,也沒有主宰自己命運的能耐,所以,他們是我的映照。”
“這倒有點意思了,然後呢?”
黃石公淡淡的問。
寶玉一步邁出,到了清水鎮的裡面,黃石公自然也跟着。
然後,寶玉指着前面的一個半大小子道:“我要變得更強,等到成聖,就能擺脫和陳夢蝶一樣的弱小的命運,而在追求聖途的同時,我,還要處理他。”
“那個半夜踹了寡婦門的劉小子?小人物而已,值什麼?”
“他不值什麼,就是個垃圾而已,但是,他也是讓我一元大道小成的引子了。”
寶玉淡淡的笑,笑容彷彿來自九天的虛無:“我,以及我之家人,我之手足要大逍遙,要大自在,自然不可能只是實力強悍就行,那樣的話是你們道家的清靜自在,不是我們俗人的盛世了……
想登青樓而世道貧瘠,無有青樓;
想吃美食而天下大亂,無有好廚;
想喝美酒而大能紛爭,是萬里瘡痍!
這樣的話,那還真的沒什麼意思呢。”
說到這裡,寶玉忍不住笑了個痛快……
“你笑什麼?”
黃石公覺得不太對勁,聽見寶玉的笑聲,他有點心裡發寒。
寶玉繼續笑,低聲道:“我要天下都行我的政令,不只是列國大周,而是八千國,甚至,盛唐!”
說罷,寶玉鏗鏘出聲:“奸、、、、淫者,天誅!”
驀然,白日暴起紫雷一道,把劉小子劈成了一塊黑炭,整個清水鎮都炸了起來……
“神仙發怒了!”
“劉小子死了,他奸、、、淫弱女子,被老神仙用雷劈死啦!”
“神仙饒命,饒命啊,我等知錯,不該護着這種齷蹉的雜碎啊啊啊啊!!!”
人流奔走,整個街道都是一片狼藉。
寶玉和黃石公就在這片紛亂的人羣中往前走,所有的人,都不自覺的避開了他們。
黃石公驚然、愕然,又要毛骨悚然,呆呆的看寶玉的周身起了一個璀璨的完整的圓。而且,那光輝,竟能閃疼了他的眼……
“一元大道小成?果然是一元大道小成!蒼天啊,這小子纔是進士文位,他才二十歲冒頭,竟然有了大儒立教的那種,除我無人可安蒼生的儒心霸氣?
難怪了,這一元大道,他能擁有。”
隨後,黃石公又忍不住的苦笑,對寶玉道:“可是,大儒立教是大儒之間的紛爭,你現在就有了這種想法,天下,豈不是要亂個痛快?寶哥兒,你應該不甘心只在列國大周推行你的政令了吧?”
“屬國吞併列國,屬國互相爭戰,這本來就是盛唐定下的規矩,我只是加入進去而已……
哦,你放心,大周現在太弱小,我還指望幻陣白霧保護大周呢。”
“那大周要是強了呢?”
“咳咳,我很守規矩的。”
寶玉意有所指的道。
…
這邊說着話,兩人就到了白牡丹的小院。
水勿語和殷無極在院子裡修行,得到了黃石公的指點,他們都有了不小的進步。
襲人在收拾菜園,晴雯在給寶玉繡文人隨身的帕子,看見兩人進門,就要往前迎接……
“噓~~~”
黃石公把手指豎在嘴邊,輕輕的噓了一聲。
襲人、晴雯立馬站住,她們也注意到了寶玉的神色,似乎,有點不對?
只見寶玉溫溫儒雅的笑着,眼底卻是一片恢弘,無數的文字在他的眼底閃現,幾乎要爍成了耀眼的流光。
寶玉好像沒有看見任何人,條件反射的在書桌邊上站着,攤紙,研墨,取出火烏赤毫。
火烏赤毫在他的手掌裡化作流光,字跡在十扣紙上龍飛鳳舞……
一張,一張,又是一張!
很快摞成了摞,全都是不帶才氣,卻能驚了天下的章程!
沒錯,是章程,不是文章!
這一條條、一列列的,竟然是治國安邦的法,是屬於國家刑部的管轄,卻遠比列國、屬國,乃至比盛唐的《盛唐治國律》都要詳細的章程!
其中有……
一.零零零一,
一.零零零二,
一.零零零三,
一.零八零一,
乃至於,三.零零零一!
從日出到日落,再從日落到日出,足足兩天一夜,寶玉的手裡,竟然出了將近三萬條的治國律法!
“沒墨了。”
寶玉把火烏赤毫往黃玉硯臺裡一抹,寫不出字,有點可惜的道。
他的聲音還是空靈,還沒有從一元大道給予的頓悟裡走出來,可是,沒墨了,他的眼瞼就開始顫抖,顯然,很快的,他就會失去這種頓悟的狀態……
“不,有墨,多少墨都有!”
寶玉寫了兩天一夜,黃石公就看了兩天一夜,水勿語和殷無極也圍在旁邊,看得雙眼冒光,也是口水橫流……
黃石公拽過來殷無極的手腕,大笑道:“小地方沒有好墨,但是我道家跨世天驕的血,還是妖將的血,勉強不玷污這些章程了!”
“什麼?!!!”
殷無極驚叫出聲,還沒反應過來,黃石公就衝着他的手腕一抹。
嘩啦啦,帶着月芒的地狼妖血衝進了黃玉硯臺,寶玉很自然的,蘸了繼續書寫。
這還不算完,黃石公也用筆毫蘸了‘墨’,要謄抄寶玉書寫的章程……
“赤城王,救命!”
殷無極可憐巴巴的眼神看過去,水勿語冰冷麪甲下的臉顫了顫,眼瞼也顫了顫,緊接着,也拿出筆毫……
“地狼太子,孤謄抄一份,等抄好了,借給你也謄抄一份。”
“會死狼的!”
殷無極拼命反抗。
哪知道黃石公把一大把補血的千年藥材塞進他的嘴裡,緊接着,又是一把……
“放心,死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殷無極覺得黃石公看他的笑容,突然特別慈祥……
…
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條,如此多的章程,幾乎填滿了整間房屋。
寶物從頓悟中醒來,恍然懂得了許多法家的道理,他在二十一世紀對法律一知半解,但是此時,好像把各朝各代,乃至二十一世紀的法律都懂了個不少,是貫古通今!
【這些,是我以前打眼掃過的法學知識,再加上最近讀書懂得的道理,融合起來弄出的,契合當世的章程?】
寶玉看着自己書寫的章程,腦門嘩啦啦的冒汗,
這麼精妙、契合當今天下的刑部章程,讓他再寫一次的話,他都寫不出來……
黃石公還沒抄完,一邊謄抄着,一邊哈哈大笑:“好啊好啊!大善!真是太好了!這麼精妙的律法,就算是百家爭鳴時候的法家都弄不出來!要是管仲、商鞅、李斯,還有始皇帝嬴政知道了,肯定要從墳墓裡跳出來,老漢都壓不住他們的棺材板兒啊……
還有,這能在韓非子和申不害的手裡面換多少好處?
不行,得一條條的賣,特別是韓非子,老漢要掏空他的家底啊,這混蛋比老漢還小了十二歲,竟然都成聖了!”
嗯?寶玉眨眨眼睛,特別善良的問道:“前輩,您謄抄了多少?”
“才八千條……小子,你做什麼?”
黃石公隨口回了,伸手抓剩下的十扣紙謄抄,可是,卻抓了個空。
他擡起頭,看見寶玉把書寫了章程的紙張都收進了黃玉硯臺,而且,在衝他很‘善良’的笑……
“敢問前輩,您拿晚輩的東西去賣,給晚輩什麼好處?這二道販子,也不能無本萬利吧?”
“二道販子?什麼東西?好吧,老漢明白字面上的意思了,要好處?”
黃石公一臉不甘願拽起來臉色死白的殷無極,更不情願的道:“老漢給他道果,如何?他也是你的手足不是?”
“可以。”
寶玉乾脆利落的答應下來。
殷無極突然擡起頭,皺眉看寶玉……
手足?他殷無極,算得上寶玉的手足?
說起寶玉的手足,有薛道衡、西門雪、步常仃、李秋水,加上樂陽兩兄弟那邊的一百零八進士白氅,水勿語勉強也是,但是他殷無極,一直以來,都沒和寶玉多麼親近了。
沒錯,他和寶玉有血緣關係,但是感情上不怎麼親近,一直也說清楚了,他和寶玉是互利互助的利用關係罷了。
可是,就在此時,在此地,寶玉給他換來了黃石公的道果……
“男兒不吃嗟來之食!”
殷無極喘着粗氣罵,他的血都快放乾淨了。
“有骨氣!”寶玉豎起大拇指。
“地狼太子好氣魄!”水勿語高聲讚歎。
和他們不一樣,殷無極沒有正氣天碑也沒有八九玄功,實力是靠的一身精純的妖族血脈。要是得到黃石公的道果,那是如虎添翼,不像他們一樣,還得廢掉以前的修行。
所以,殷無極拒絕了,真是有太大的氣魄,也有太大的傲骨!
面對兩人的誇讚,殷無極蒼白的臉上,露出捭闔世間的笑。
然後,他的腦門被人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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