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碎花軟黃玉四方硯,真真是個好的。寶玉拿在手裡把玩,只覺得觸手溫軟,彷彿牽着二八女子柔嫩的小手。想到‘牽手’一說,恍然覺得世事無常——盤算起來,魂穿賈府也有幾十天了。
這幾十天,他忙着提高自己在賈府的地位、增長文名,想要賈府翻身,也想自己往那萬載壽元的聖人更近一步。不知不覺的,竟把賈府當成了自己的家。
【家啊,我以前也是有家的。可惜,子欲養而親不待。】
寶玉的眼角有點溼潤,擦乾淨,拿起火烏赤毫,又不知道要寫些什麼。索性把幾張有價值的十扣紙,連同火烏赤毫一起收進了四方硯。別看四方硯只有巴掌大,收了十扣紙、火烏赤毫,還有賈母送來的靈脂墨,連一點變化都沒有。
不僅是大小,重量都沒增加半分,放在袖子裡的內鏈裡,剛剛好。
林黛玉掀開青色紗帳,隔着紗帳,露出半張俊俊的俏臉,招手道:“你過來。”
寶玉上下看看自己,覺得年紀小了些,身子骨也差了些——別怪他多想。這幾天林黛玉看他的眼神啊,那叫一個水靈,那叫一個媚。
林黛玉紅了臉,嗔道:“想什麼呢。”硬要他過去了,抓住了他的手。
寶玉的手指覺得一陣細膩,比碎花軟黃玉四方硯細膩許多倍,血液唰的一下衝上腦子,又讓黛玉嗔怒了好幾句。黛玉抓着他,閉上眼睛,他愣了愣,要湊過去腦袋(嘴?)。
突然,一股子烈焰熔漿,猛然燒在心口。
寶玉連忙抽手,卻見林黛玉俏臉發白,白的透明,白的如同死人一般。他內觀文山,只見七十八把文火烈焰熊熊,硬是把半邊天照得透亮。
“你做了什麼?不要命了嗎!”寶玉憤然吼道。
他只點燃了七十六把文火,如今多了兩把,顯然是黛玉所爲。林黛玉是紅袖孃的一種,也是鬼怪精靈,而那紅袖娘,真心是個惹人愛憐感嘆的。
每個紅袖娘都能加快文人的修煉進度,提升文人才氣,但付出的代價,是她們本就短暫的生命。林黛玉在紅袖娘中地位崇高,被稱爲紅袖仙子,但是幫他點燃文火,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林黛玉吃吃笑着,笑容得意得很,嗔道:“寶哥哥發什麼怒?錢三甲送的賠禮中,有黑獸的膽,能給我補充水晶淚呢。落在你文山的三滴水晶淚裡外無用,不如幫你旺盛文火。”
寶玉看向王嬤嬤,見王嬤嬤點頭,火氣就消了去。
黑獸此物,他聽說過。
山林中有種異物生靈,渾身漆黑,有如漆黑毛皮的野獸。不管是老虎、豹子,還是兇猛的熊螭,都要對齊俯首帖耳,予取予求。這種生靈凝聚山林靈氣,只要不成妖怪的都歸它管,也有人說,它是山神的坐騎。
寶玉輕聲問道:“這東西的膽,真的能給你補充水晶淚?”
“能,就是有點可惜。”林黛玉笑着回他:“錢三甲給的這顆能補充五點水晶淚,可惜是個不能久存的,只能熬煮做湯了,一次用完。我吃不了這許多,你也要吃些,對你的身體有滋補。”
寶玉氣道:“不吃。”
說着不吃,還是吃了大半碗。寶玉算是想明白了,收禮可以不辦事,吃他東西,照樣能找他麻煩。裡外對待這個錢三甲,他就是不要臉了。
一個錢三甲,一個賈雨村,他都不想放過。
吃過膳食,特別是黑獸膽熬煮的羹湯,寶玉覺得渾身發暖,似乎力氣也漲了半分。其中有多點燃的兩把文火的功效,但應該也少不了黑獸膽的滋補作用。畢竟那黑獸膽是個稀罕物,百年難得一見的寶貝。
林黛玉給錢三甲‘求情’,寶玉哼哼唧唧,就是不應。
他有點放鬆對錢三甲的殺意了,但是連活罪都放掉,絕對不可能。林黛玉又勸了幾句,沒有效果也就作罷,只說君子六藝的事情,讓寶玉做好準備,迎接開春大考。
寶玉點點頭,他早有安排。
距離開春大考還有三十天。這三十天裡,他打算多出幾篇詩詞文章,用來擴展文名,也用來提升才氣的增長速度。現在看來,暫且不用。
三十天點燃五把文火,就算對他這種胸藏萬卷書的人,委實也是極難的事情。他準備多出幾篇詩詞文章,讓別人書寫、研究、使用,用來增長自己的才氣,可現在書寫,真的是個虧本的生意。
文人文位越高,文位越盛,寫出的詩詞就流傳越廣。同一篇詩詞,他現在寫出來是才高八尺、煊赫篇章,要是等成爲秀才、舉人了,寫出來就是十城共舉的驚天好文。這是天地法則對儒家詩詞的定義,不可更改。
雖然將來文位提升了,文名盛傳了,現在書寫的詩詞級別也會提升,但那提升的幅度,絕對比以後書寫少了許多。而且更重要的,是才氣靈泉的質量。
如果首版原創是煊赫級別,將來哪怕才高九尺,成了十城共舉的好文章,他得到的也是煊赫級別的才氣,要是以後再書寫,得到的會是十城共舉級別的靈氣。一個階段,差距就以萬里計。
寶玉思量自己記得的詩詞、歌賦、策論等種種文章,摸不清這方天地的法則,不敢說有多少十城共舉的、名揚四海的,更別說傳說中的傳世級別——他要做聖人,家底子,能少用,就少用。
便於以後積累。
寶玉抓住林黛玉的手,軟聲謝過,讓王嬤嬤好生照顧。而他自己,需要備考了。
有林黛玉幫他點燃的兩把文火,他就點燃了七十八把文火,只差三把就能得到秀才大考的資格。三把文火而已,不需要書寫其它的詩詞了,他要留着才氣,療養小寶玉的破爛身子。
好吧,他承認,現在是他的破爛身子了。
剩下的,是君子六藝。
秀才大考,不需要考校所有的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只需要考校其中的禮、射、御、書四種。書是考校書法,他鑽研柳體,在這大周可算自成一家,自然沒有問題,而那禮、射、御三種,樣樣都是他的短板。
射箭,打彈弓算嗎?他小時候玩過。
御是騎馬,試問,二十一世紀會騎馬的有幾人?
禮就是禮節了,包括吉、兇、賓、軍、嘉,一共五禮。寶玉滿腦袋都是霧水,這……他麼的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別人穿越自帶金手指大禮包,他呢,連小寶玉的記憶都沒有。剛開始如履薄冰,現在呢,還要重頭學習五種禮節。寶玉只想沖天空比劃一下:你丫不地道。
還是沒敢,這片天地有法則的,各種生靈都滋生出來,天知道,會不會給他一個五雷轟頂?
好吧,以上純屬抱怨。
寶玉仔細思量:如此說來,在短短的三十天內,他需要學習三種大課程,小課程不知其數。正想問問襲人有什麼最簡單的禮節,暫且學着,麝月就進來了,還捎了話。
“爺,寧國府大奶奶找您。”
寶玉愣了一下,腦子裡過了‘寧國府’、‘大奶奶’兩個詞語,驀然發現——這寧國府的大奶奶,不正是現在的掌家媳婦,那個風流情債第一等,卻又委實沒個福氣的秦可卿嘛……
【她找我幹嘛,我羽翼未豐,可不想參合她家的事。】
寶玉把榮國府當了自己家,那是賈母、王夫人對他百般疼愛的結果。寧國府?說笑呢,那是什麼東西?
秦可卿是個漂亮的,不然也得不到風流情債第一等的判詞,更不會成爲《紅樓夢》裡的第一美人。要不是秦可卿死的早,怕是世人對她的印象,比對賈寶玉和林黛玉還深刻幾分。
秦可卿鮮豔嫵媚有似寶釵,風流嫋娜,則又如黛玉。她的漂亮,寶玉真真個見識過的,不想靠近,也不敢靠近。
要說林黛玉的美讓他難以自持,白南煙的美,是讓他血液燃燒,那秦可卿不似人間能有的萬般風華,絕對能讓男人不顧一切,化作那撲火的飛蛾了——要不是先後見識了林黛玉、白南煙以及薛寶釵,在榮禧堂的詩詞考校裡,他就要出醜。
麝月見他走神,多了一句道:“寧國府的大奶奶說,她用了咱們的牙膏,嘴裡難受,讓您幫着看下。”
“哦。”寶玉應了,邁步出門。
那牙膏畢竟是用古方做的,體質敏感的要是過了敏,那也實屬正常。寶玉鬆了一口氣,讓王善保跟着他一起去。
寧國府在榮國府的東邊,都是佔地廣闊的,要走半個多時辰。他們從寧國府的東角門進去,北走兩三裡就是賈蓉的大院。賈蓉又出去拈花惹草了,剩下秦可卿獨守空房,在院子裡撫梅煢立。
正是梅花盛開的季節,花色芬芳,卻不及秦可卿半分。寶玉移開視線,笑道:“蓉哥媳婦,倒是我那賺錢的傢什累了你。”
秦可卿連忙對他行了一禮,按照輩分,她就得這麼做。
口口聲聲喊着叔叔,他高了賈蓉一輩,秦可卿就是他的侄媳婦。只見秦可卿客套兩句,說剛纔嘴裡難受,近來沒事了,許久沒見寶叔叔,要多聊兩句。
寶玉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不敢看秦可卿,委實太美,要動搖人的心魄。他甚至覺得——要是看得多了,怕是連求聖的心思都要淡了。
伊人太美,軟了英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