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奇怪,偌大的碼頭,無數人羣熙熙攘攘,卻無一個人發現兩個年輕男女盤膝坐在河岸邊,也無一個人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正在和一個飄浮在半空中的陰靈在說話。
這一片世界,就像是獨立在人世間之外的小小空間,與人世間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司徒風忽然沙啞的道:“沒想到,人世間還有人記得我與卿憐。”
神秘老人默然道:“六千年,其實並不算長,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你們的故事流傳下來的,如果人世間的修真傳承沒有因爲那場滅世之戰而中斷消失兩千年,我想會有更多的人知道你的故事的,當年那一場浩劫之中,人間數十萬修真高手近乎死絕,多數功法法寶都失傳了,哎,可惜了。”
司徒風的臉色漸漸暗淡了下去,道:“當年我斬殺卿憐與無鋒劍下,心灰意冷,覺得了無生趣,選擇了自解這一條路,如果當年我和卿憐都還活着,雙劍合璧之下,未必就化解不了那場曠世浩劫。”
神秘老人搖頭,道:“那是一場幾乎毀滅了整個人間的曠世浩劫,據老朽所知,浩劫之後,修真界幾乎沒有剩下幾個可以御劍飛行的高人,凡人更是損失慘重,浩劫發生前,單是中土就有人口超過十萬萬,可浩劫之後,人口不足千萬,血流漂杵,屍積如山,經過六千年人間百姓才漸漸的恢復過來,在那場慘烈的浩劫之中,就算多了你這位無形劍神與斷念仙子,也是不可逆轉的。”
司徒風默然點頭,他似乎很同意這個神秘老人的說法,自己與蘇卿憐雙劍合璧,縱然能橫掃寰宇,也不太可能阻擋住浩劫的降臨,因爲人終究是無法與蒼天作對,人定勝天只是一句可笑的口號而已。
司徒風不敢去想,當初有多少修真者手持法寶大吼着“人定勝天”,然後變爲一具殘破的屍體,然後更多的修真者更多的衝上去。
他忽然道:“據我所知,如今人間修真已經非常鼎盛,或許不久的將來,這種浩劫還會再現。”
神秘老人擡頭看向了青天白雲,道:“或許吧,當年邪神造的孽呀。”
司徒風默然道:“邪神造的孽有何止這一種?人間流傳萬年的太虛混沌陰陽六合鏡,就是因爲傳說此鏡乃是邪神留下的,並且和他一身所學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萬年間,爲了那枚六合鏡死了多少精才絕豔的修真高人?恐怕數量比那一場浩劫死的人還要多吧?曾經輝煌萬年之久的蜀山,也因爲這一枚小銅鏡徹底斷送,如果當年蜀山不滅,曠世浩劫又何足道哉?邪神離開了將近兩萬年,可是人間依舊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間。兩萬年呀,按照凡人二十年一代人,足足就是一千代人,縱然是壽命較長的修真者,也輪迴了一兩百代了吧。”
兩個人,就像是跨越六千年時空的一次對話,玄奧的幾乎讓人聽不懂。但二人都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邪神,那個曾經瘋魔人間笑傲九天的男子,就像是天上璀璨的太陽,縱然過去了兩萬年之久,人世間依舊流傳着關於他的神奇傳說。
良久的無言之後,司徒風道:“閣下應該是蒼雲門的人吧?”
神秘老人點點頭,道:“前輩怎麼看出來的?”
司徒風望了一眼神秘老人雙膝上的古琴,緩緩的道:“其一,你說過,是玉機子給你傳信,他說無鋒劍出世了,所以你纔過來看看,據我所知,玉機子就是蒼雲門如今的掌門。”
神秘老人來了興趣,道:“其一?還有其他原因?”
司徒風目光又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古琴,道:“我雖然從沉睡中覺醒不久,但我一直隱匿在葉小川的靈魂之海,對現在這個人間不算了解,對蒼雲門還是有一個大概的瞭解。蒼雲門三大神兵,輪迴,無雙,斬塵。輪迴神劍是蒼雲門歷代掌門的信物,斬塵劍現在在一個叫做雲乞幽的女弟子的手中,而你的古琴裡,藏着一柄劍,如果我沒有感覺錯的話,應該就是蒼雲門三大神兵之一的無雙。”
神秘老人咧嘴笑了,只是他滿臉皺紋,笑的似乎比哭還要猙獰幾分。
司徒風道:“你笑什麼?”
神秘老人道:“如果我早生六千年,你我一定是最好的朋友。”
司徒風也笑了,道:“當年我的朋友可不多,準確的來說一個都沒有。”
神秘老人奇怪的道:“爲何?”
司徒風傲然道:“一柄無鋒劍,高處不勝寒,試問天下衆生誰配與我做朋友?”
死了六千多年,就剩下了一縷殘魂,司徒風依然是驕傲的無形劍神,那股睥睨天下的氣勢永遠都不會因爲他的死去而有絲毫的消散。
神秘老人點頭,道:“說的也是,當年無形劍神的名頭確實足以震懾天下。有很多秘密,只有歷代蒼雲門掌門才知道,沒有任何文字記錄,都是每一代掌門口口相傳下來的,但老朽多多少少卻也知道一些,準確的說起來,老朽得稱呼前輩一聲祖師爺,蒼雲門如今最厲害的劍訣神通以及所修的陰陽乾坤道,其實都是傳承你當年的神通。”
司徒風淡然一笑,道:“你言重了,蒼雲門的真法是我留下的沒錯,但也不是我自創的。”
神秘老人這一下有些詫異了,道:“哦?不知道前輩師出何門?”
司徒風神秘一笑,道:“這麼和你說吧,你們蒼雲門,其實就是剛纔你口中提到的那位造孽無數的邪神後裔。”
神秘老人啞然,隨即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老朽明白了!”
說完,神秘老人的身影忽然開始虛幻起來,古琴的聲音再度響起,他緩緩的道:“有生之年能得見前輩,解開老朽生平一大疑惑,解開蒼雲來歷之迷,老朽無憾了,前輩魂魄煙消雲散重歸宇宙之時,老朽定當遙祭一盞劣酒粗茶,希望那時老朽還沒有老死。”
當琴音開始變弱的時候,老人已經消失了,司徒風擡頭看去,只見那個白髮蒼蒼的神秘老人,此刻已經翹着二郎腿坐在了一艘順流而下的花船上,漸行漸近,只有那縹緲的琴音似乎還能隱隱約約的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