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玉機子在白澤秘洞裡修煉,被心魔反挫之後,玉機子的道心便佔據了這具身體。
道心,是他的初心。
是三百多年前,那個意氣風發,欲要斬盡天下妖魔,替天行道的俊美少年楊玄。
是那個初登至尊寶座,勵志圖新,誓要重振蒼雲聲威的蒼雲掌門玉機子。
道心暫時戰勝心魔,讓玉機子察覺到,這十年來,自己的所作所爲是多麼的可怕。
他已經偏離了最初的本心。
不論是什麼原因。
他終究還是偏離了。
這三天來,他對着蒼雲門歷代祖師在默默的懺悔。
懺悔,並不代表後悔。
他只是懺悔這十年來,他爲了強行提高修爲,以及煉化誅神魔劍所犯下的罪孽。
他並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爲。
如今浩劫猶如一座末世大山,虛懸在人間芸芸衆生的頭頂上方,它遲早都會砸下來。
爲天下蒼生計,玉機子別無選擇。
如果他能幫助人間化解這場浩劫,能保住蒼雲門數千年的基業,就算讓他身敗名裂,永墮閻羅,他也在所不惜。
玉機子能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
浩劫大決戰將是他生命的盡頭。
就算他贏了,戰勝了天人六部,戰勝了四方天帝,他也沒有信心,能扛得住同時解開十三道天機印封印帶來的強大反噬。
他的下場只有兩個。
其一,催動輪迴法陣力竭而死。
其二,在輪迴法陣中存活下來,像他的太師祖那樣被煞氣反噬,最終墮入魔道,然後被蒼雲弟子秘密擊殺。
不論是哪一種結局,最終都是死。
玉機子在心智短暫的清醒之時,開始佈置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
首先,他要給蒼雲門立下一個接班人。
爲了應對浩劫,人間幾乎所有門派,在這十年中都先後立下了少門主,唯獨人間領袖蒼雲門,在少門主的問題上,一直沒有消息。
經歷了十年前準少門主葉小川叛出蒼雲的事件之後,蒼雲上下都知道,少門主這個話題是玉機子心中的禁忌,誰也不敢提。
以至於到了現在,蒼雲門少門主的人選依舊沒有遲遲定下。
雖然大家都知道,隨着葉小川的叛出,少門主的位置古劍池是十拿九穩的。
可是,玉機子遲遲沒有昭告天下,也不曾在公衆場合提起此事,這讓蒼雲門少門主的人選,存在着不可知的變數。
要知道,如今的蒼雲門領袖人間諸派,確定未來接班人已經不是蒼雲門一家之事。
玉機子遲遲不立少門主,就像是在國家危難之時,皇帝遲遲不立太子一樣,每個人心中都有些發慌。
這其中也包括人間諸派與凡人百姓。
玉機子已經在對古劍池做最後的考驗了。
他給古劍池設置了三關。
第一關就是讓古劍池獨立解決九陰山事件,這一關是考驗古劍池的處事能力,會不會變通,會不會利用利益交換來解決問題。
至於後面兩關,則分別是考驗古劍池的手段,與古劍池的心。
尤其第三關,考驗古劍池的內心,這一關很難渡過。
其實玉機子心中已經給了裁定,只要古劍池通過了前兩關的考驗,不論第三關古劍池能不能通過,他都會選擇立古劍池爲少門主。
因爲,蒼雲門中已經沒有了第二個葉小川可供玉機子選擇。
除了古劍池,沒有更好的替代人選了。
玉機子走出了祖師祠堂。
琴聲戛然而止,天空上盤旋的數百隻鳥雀,也隨之消散。
玉機子擡頭,看着四散的鳥雀,又看了看坐在琴案前的天音公主。
他自然是知道天音公主的身份的。
就如同他知道小七公主的身份。
只是,玉機子並不會對天音公主下手。
倒不是怕得罪紫薇天帝,而是這一場浩劫,不是自己抓幾個天界公主就能化解的。
所有人,包括那些須彌強者,在這一場浩劫中,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並不能改變浩劫的走向。
玉機子目光深邃的望着天音,淡淡的道:“彈的不錯,比我派雲乞幽還要高明一些,看來在音律一道上,公主殿下已得父親紫薇帝真傳。”
天音公主目光閃爍,她心中大爲驚詫。
立刻做出了戒備的姿態。
玉機子微微一笑,道:“不要緊張,貧道還不會用一個姑娘去要挾別人,遠來便是客,小七公主與雲三小姐去了忘情海,公主殿下最近大可以安心隱居在此,陪伴小魚前輩。”
說完,玉機子便邁步離開。
他並沒有去前山,而是沿着祠堂門口的那條青石小路,朝着北面竹林的方向走去。
天音公主怔怔的看着玉機子遠去的背影。
她忽然對這個如今人間的至尊,感到一絲的畏懼。
不是畏懼玉機子的個人修爲。
而是畏懼,有這麼一位高人領導人間,天界想要攻佔人間,只怕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玉機子走進竹林,左轉右轉,便進入了竹林幻境之中。
前段時間,在這裡召開的人間修真會盟,是何等的熱鬧。
現在,這座幻境又恢復了往日了寧靜。
能住在這裡的人,在蒼雲門的輩分,都比玉機子高。
現在這裡的長老,都在忙着製作玉簡,也沒人接待他這位蒼雲掌門人。
玉機子早就習慣了,他對着法陣結界周圍的那三個茅草屋拱拱手,道:“還請三位師叔祖幫我開啓結界。”
片刻之後,大地微微顫抖,一張太極圖從地面升起,雙魚追逐,陰陽交合。
這裡就是困押封印班竹水的封印之地。
結界被開啓,玉機子又對着三個茅草屋躬身施禮,然後進入了地下墓室。
青銅棺槨依舊被九根玄鐵鎖鏈牽扯着。
棺槨搖晃,鐵鏈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緊接着,上身光潔溜溜,下身穿着大紅色長褲的班竹水,坐在了青銅棺的棺蓋上方。
不得不說,相比於她的姐姐班竹月,她這百十年樣貌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根本就看不出她是一個年過兩百,且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皮膚蒼白,卻並不鬆弛。
胸依舊堅挺,沒有任何下墜。
甚至眼角連一條魚尾紋都沒有。
如果有人說,她是元小樓的姐姐,都會有人相信的。
班竹水保養的這麼好,原因就是她所修煉的那八卷亡靈天書。
亡靈天書中蘊含長生之道,玄嬰依靠這卷天書,兩萬多歲的老女人,模樣之久是十七八歲的少女模樣。
班竹水雖說只有半卷,無法練就大乘,但保持容顏不老,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從此刻玉機子與班竹水的樣貌來看,他們還真像是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