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內助 130冠蓋滿京華四
“狐狸精,去死!”
石清妍纔出了石大少夫人屋子裡間,就見石老太君被石漠風抱着就向她身上撲來。
石漠風生怕石老太君摔着,就忙捧着她向前快走兩步。
石清妍哇地一聲,身子向後倒去,萬幸被沉水、醉月接住,卻還是一時猝不及防,臉上被石老太君抓了一下,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就當即怒喝道:“石金氏!”
石夫人忙給石清妍看臉,見抓出血來了,就臉色煞白,又聽石清妍直呼石老太君石金石,更是嚇得了不得,忙道:“清妍、王妃,你曾祖母糊塗了,你莫跟他計較。”又瞪向石漠風,嗔道:“你怎抱了老太君過來?”
石漠風無奈地捧着還伸着手要抓石清妍的石老太君,說道:“老太君在屋子裡發火,我怕傷到她,是以、是以……”
“是以又要拿了我去當沙包?好啊,以前她不怎麼糊塗的時候,祖母、母親爲了好照顧曾祖母,就推了我去曾祖母面前捱罵,如今還敢這樣。你們一個個當真是孝順!”石清妍冷笑道,心想石家人定然沒想到,她這自幼被石老太君稱之爲“宿敵”轉世的能做了錦王妃,而且這錦王妃做的還十分順當?
“妹妹,路上我都勸好了曾祖母了,她答應只跟你敘舊,不鬧事的。”石漠風無辜地說道,心道石老太君不是老糊塗了嘛,怎地一個糊塗了的人還有這心眼哄他?看石夫人紅了眼圈,又安慰地看向石夫人。
石夫人有苦說不出,石老太君早十幾年性子就開始怪異起來,後頭越發糊塗,忽喜忽怒的,石老夫人見石老太君把石清妍當世仇的時候最好伺候——那時候石老太君纔不會去找旁人的麻煩,因此石老夫人每每伺候石老太君伺候煩了,便叫石清妍去擋住石老太君的火氣。她生下五子三女,再加上兩個庶子、八個庶女,兒女衆多,哪裡能一直盯着石清妍看,是以等到石清妍六七歲了,才琢磨出石老夫人“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思,於是她趕緊依葫蘆畫瓢地跟那長得像石清妍的石藍婕多親近,每常領了石藍婕去見石老夫人,藉此轉移石老夫人的火氣,可惜石老夫人見到石藍婕雖也生氣,但“宿敵”卻只認準了石清妍一個。
石清妍看向那滿臉無奈的石漠風、無可奈何的石夫人,心道好啊,他們一個個都無奈去了,就她一個活該!不多想,雙手手心向上地拍着,十分市儈地吧唧嘴道:“石金氏,兩家合夥殺豬,你一家吞了銀子,是不是太黑心了?”
石夫人愕然,看向沉水、祈年四個,卻見這四個見怪不怪,再看石清妍,卻見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石老太君,顯然還是十分懼怕石老太君的。
方纔還氣勢十足要衝向石清妍的石老太君慫了,竟然十分清楚地跟石清妍算起賬來,咕噥着早癟下去的兩腮說道:“半片豬才幾兩銀子?平日裡你家佔我們家的便宜還少?別以爲我們不知道,你家給朱員外送豬的時候得了朱員外家兩匹上好紅絹。”
“你哪聽來的怪話?你們家春兒身上穿的襖裡子可不就是紅絹做的?”石清妍說道,隨機又拍着手,“哎呀呀,原本你們石家是這樣慣會倒打一耙的人家……”
“狐狸精!勾引春兒相公還……”石老太君腦子糊塗了,記不得春兒有沒有那衣裳,因“理屈詞窮”就又提起剛纔那一節,從石漠風懷中掙扎着要去抓石清妍。
“石金氏,你少胡說!姑奶奶我嫁了個有錢的主了,誰看得上你女婿?你摸摸我這衣料,你女婿能買得起不?”石清妍扯着自己的衣襟叫石老太君來摸。
“咳,王妃,叫老太君歇息吧。”石夫人心裡吃驚不已,不肯面對女兒性情大變的事。
“王、王妃?”石老太君睜大因乾瘦顯得分外大的眼睛,顫巍巍地卑微地從石漠風懷中探着頭拿了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下石清妍的裙子,“那、那春兒相公……”
“姑奶奶傍到有錢的主了還認他?”石清妍不屑道。
石老太君試探地又伸手去摸了摸石清妍的手腕上鑲嵌了紅寶石的手鍊,隨機十分討好地堆笑道:“夏花,你好能耐,你可別忘了春兒,你教教她,她不會轄制男人……”
石清妍聽到“夏花”那稱呼,立時頭皮一麻,見石老太君一笑露出黑黑的喉嚨越發恐怖,臉上裝出來的鄙夷神色因不住跳動的眼瞼成了哭笑不得的模樣。
“快點,還銀子,你欠我們家的半扇豬肉錢呢?”石清妍冷了臉問道。
“夏花,我們家沒錢。”
“住這麼大屋子還說沒錢?”石清妍環顧一番,就又追問。
“你說多少錢,我們還你。”石老將軍忽地從屋外走進來說道,暗道石老太君還在爲石春的夫君始亂終棄耿耿於懷。
石老太君拉着他的手,低聲囑咐道:“茂林,咱們有錢也不還她。”
“老太君,還是還了她吧。”石漠風勸道。
“母親,還了她,叫她走吧。”石老將軍耐心地勸着石老太君,心道他這王妃孫女有點意思,這會子被抓了臉,不端起王妃的架子,反倒演起宿敵了。
“茂林!說什麼呢,給了她拿什麼給春兒當陪嫁?”石老太君嗔道,此時又糊塗地以爲她女兒春兒沒嫁人呢,因見石清妍伸手要搜她身上,就忙摟住石漠風脖子,縮着脖子叫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石漠風被勒得咳嗽連連,臉紅脖子粗地可憐兮兮地看向石老將軍。
“……”石清妍有些無語,心說他們石家不光是殺豬的,還是不厚道的殺豬的,隨機冷笑道:“算你狠!以後躲着我一點,不然我見你一次問你要一次債!”
“快走快走。”石老太君糊塗地不知抱着她的是她曾孫,只當趕毛驢一般催促起來,還在石漠風背後拍了拍。
石漠風只能無奈地又抱了石老太君走。
“咳,老太君糊塗了,還請王妃莫怪。”石老將軍說道。
“自然是不會怪,但是今日該怪的人一個都少不了。”石清妍意有所指地指了指自己的臉,隨機領着沉水、祈年四人出去,出去了,就見院子裡烏壓壓地跪着一片侄子侄女,不去看跪得遠的,只去瞅跪在前頭的幾個。
“求王妃姑姑高擡貴手,放過母親吧。”衆人異口同聲地說道,人堆裡,石三少夫人的雙生女兒石麗菁、石麗可擡頭看了石清妍一眼,石麗可快速地低下頭,石麗菁的眼裡滿是豔羨。
石清妍恰看見她那眼神,心說這黃毛小丫頭莫非想繼石藍婕那出姐夫的誘惑後上演一出姑父的誘惑?一句話不說,徑直領了自己的人向石夫人屋子裡去。
石夫人見石清妍就這麼走了,眼睛掃過那羣孫子、孫女們,望了一眼石老將軍,便道:“六個媳婦一個沒落下,都瞞着我合起夥來哄了老太君去見王妃。”
“既然他們愛跪,那就叫他們跪着吧。”石老將軍心知他這兒媳婦被上頭兩個婆婆下頭一羣兒媳擠兌着,若非萬不得已,不肯做了壞人,便善解人意地替她將狠話說出來。然後問:“王妃去哪?”
“去兒媳屋子裡歇着,她不肯回去。”
“……先叫她歇歇吧。”石老將軍心道明兒個勢必要進宮,只怕石清妍賴在石家,心裡比他們還急,想着,便向外走。
石夫人因怕石老將軍走了,剩下她少不得要被孫子孫女們纏住求情,便叫自己的嬤嬤看住下跪的一個也不許放走,忙隨着石老將軍出來,出來後,目送了石老將軍回花房,就趕緊地向自己屋子那邊去。
到了自己屋子裡,就見石清妍已經換好了衣裳,屋子裡也擺上了她日常所用之物,此時恰是飯點,是以石清妍正在洗手。
“……王妃早些捎話過來,臣婦便能給王妃熬湯了。”石夫人見石清妍不言語,就有些不尷不尬地開口。
“母親要熬有的是時候,我在家裡長住不走了。”
石夫人一噎,經了方纔的事也不敢勸,心道她這是氣話,說說就算了,於是忙親自替石清妍擦了手,又給她在手上抹上香膏。
“三位小公子怎樣了?聽你哥哥說個頭都不小。”石夫人含笑道。
“母親別提他們了,他們又不能隨着我一起改嫁?”石清妍心想也不知她走了之後的,楚律照顧那三個小子的時候還用不用心?萬萬不能直接將孩子丟給奶孃們去養。
石夫人被堵住了嘴,訕訕的,不及多說,卻聽外頭人說西府的石二夫人領着七個兒媳來求見。
“不見。”石清妍依據記憶簡短地發話。
“還是見一見吧,總是你嬸子嫂子,不然老夫人……”
“母親是怕祖母給你難堪?”石清妍冷笑道,就對沉水說道:“將人領進來。”
“是。”
石清妍上頭有姐姐,下頭有妹妹,夾在中間,石夫人委實沒多在她身上用多少心思,也跟她不是十分親密,因此被她這麼點破心思,便只能悻悻地端着笑臉。
石二夫人一羣人浩浩蕩蕩地進來,進來後便齊齊行了萬福,待聽到沉水說起身後,便都站直了身子。
石二夫人眼神十分明亮地打量着石清妍,笑道:“臣婦原就說王妃是有福氣的,偏旁人都不信,這可不,陛下原相中了紅蓮嫁去益陽府,偏大哥大嫂子不捨得,果然這就是王妃的福運。”
這紅蓮是石夫人所生的長女,與石清妍只相差一歲,趕在皇帝賜婚之前訂了親。
石夫人眼皮子一跳,心道莫非石二夫人也因爲錦王府受罪了?
石夫人這算是猜錯了,石二夫人不是厭煩錦王府,而是眼紅東府,石二將軍父子們此次能夠出徵,還是石老將軍勸石將軍帶着他們去的。在石家幾十年裡,石二夫人見慣了他們西府樣樣都比東府差那麼一點子的事,心裡早憋了火氣,皇帝給錦王挑選續絃的時候,挑來挑去還是挑了東府的人,更是叫她火大。如今瞧見錦王府越發聲勢浩大,於是不肯見東府石夫人得了便宜,便存心過來挑撥她們母女。
石清妍心道石夫人自作自受,誰叫她勸她見石二夫人的,也不言語,由着沉水、祈年攙扶着,便去吃飯。
石二夫人心道好大的架子,笑了笑,纔要說話,便聽沉水道:“食不言寢不語,還請二夫人莊重一些。”
石二夫人心道沉水這丫頭是說她輕浮?不敢還嘴,只能又瞅了石夫人一眼。
“說起來,王妃的這模樣……”
“噓!”沉水不等石二夫人把話說完,便趕緊地示意她住口。
石二夫人心裡待要不服氣,又見石清妍輕描淡寫地瞄了她一眼,不禁瑟縮了一下,心道好大的氣勢,果然是一朝得勢便翻臉不認人了,想當初在家時她多好說話。
石清妍吃完了飯,閒着無趣,站起來領着沉水幾個去逛花園,石夫人、石二夫人一路跟着,也不敢跟她搭話。
等到石清妍累了回房洗漱去了,石夫人、石二夫人等人才去跟石老夫人一同吃飯。
“王妃還沒改口要回王府?”石老夫人問。
“是。”石夫人答道。
“你今晚上跟她一起睡?”石老夫人又問。
石夫人將碗筷放下,回道:“她貴爲王妃,兒媳哪裡敢跟她一起睡。”
“糊塗!你是她母親,她雖是王妃卻也是回孃家的女兒,你跟她一同睡,多說說小公子們,再多提提你的難處,她自然會體諒你乖乖地回了錦王府。哪有王妃回京,正經的婆婆不見,就跑回孃家的道理?”石老夫人頭頭是道地訓斥道。
“老夫人,這怨不得我們夫人,是二夫人當王妃知道紅蓮姑娘的事,就把那事說出來了。這會子夫人也爲難,不敢冒然去跟王妃說話呢。”石夫人的大丫頭說道。
石夫人嗔道:“老夫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是,奴婢該死。”
石二夫人冷臉看石夫人主僕做戲,忙哭喪着臉站起來,說道:“母親,兒媳只覺得王妃如今順風順水的,又生下三個小公子,說起往日的話她會把那事當個笑話,誰知她計較上了……”
“笑話!她如今是王妃,你以爲她還是咱們家姑娘!”石老夫人怒道,又問石夫人:“你兒媳婦還有孫子們還跪着?”
“應當散了吧。”石夫人模棱兩可地說道。
石老夫人聽這話的意思就是還沒起呢,說道:“叫人都去你屋子外跪着,王妃臉都傷了,鬧成這樣,必要她說起,孫媳婦們才能起來。”
“是。”
“老二媳婦今晚上留在東府歇息,明兒個早起一些,去給王妃做你拿手的點心叫王妃拿了當早膳。”
“是。”石二夫人的笑臉險些掛不住,她拿手的點心要此時就去廚房準備明兒個一早纔有,石老夫人這是罰她一晚上都不睡。
這晚飯就這麼不歡而散,石夫人回到自己院子裡,叫了兒媳、孫子孫女們跪在她院子裡,不等進屋,就先聞到醋味,待要尋了沉水、醉月這兩個陪嫁丫頭問話,又見門口守着的自家婆子說石清妍睡下了,誰也不見。
石夫人耐着性子在屋子外等到一更,待要勸孫子孫女們起來回去,這些孫輩又看他們母親跪着不肯起,聽見幾個孫子孫女不住咳嗽就心疼起來,唯恐他們年紀小得了風寒,思量一番,怕石清妍餘怒未消,也不敢擅自叫兒媳婦起來,便對丫頭說道:“將頂小的孫少爺抱來。”
丫頭不明就裡,卻也只能照辦了,不一時,就將已經沉睡的小孫少爺抱了過來。
石夫人伸手接過小孫子,一狠心,用力地在孫子白胖胖的臉蛋上一掐,那睡夢中才五個月大的嬰孩驚醒過來,哇地一聲開始啼哭。
跪着的石六少夫人心疼地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後悔被石大少夫人逼着胡鬧連累了兒子。
果然,屋子裡才生了孩子沒多久的石清妍聽到嬰孩啼哭聲翻了個身,眼睛還沒睜開,就咕噥道:“王爺,去瞧瞧……”話說完了,眼睛睜開,人也就醒了。
“王妃,不是咱們家公子。”沉水、祈年、醉月、福年也驚醒,紛紛從外牀上、炕上起身過來。
外頭清晰的啼哭聲依舊繼續,石清妍打着哈欠,問:“怎麼回事?”
祈年說道:“王妃先睡着了,奴婢後頭睡的,睡的時候就說少夫人、孫少爺、孫小姐們都在外頭跪着。夫人大抵是用這一招喚王妃醒來施恩叫他們起來呢。”
“母親果然手段了得。”石清妍打着哈欠,“他們還跪着呢?叫他們起來吧。”
“是。”沉水忙又替石清妍掖好了被子。
石清妍等那嬰孩啼哭聲沒了,就又翻身睡下。
翌日一早,樓晚華因不知石清妍是不是真的不想進宮,就趕緊捧着石清妍的衣冠領着竇玉芬三人一同尋上石家門,來了之後聽說石清妍還沒起,暗自咋舌,心說石清妍膽子真大。
過了辰時,大抵是宮裡不見錦王妃來請安,就叫人先上了錦王府,尋不到人後,就上了石將軍府來問。
過了巳時,太后、皇后的親信內監便都到石家了,瑞王妃、廣陵候夫人也紛紛叫了人來問究竟。
來了這麼些人,石老夫人有些慌了神了,與兩個兒媳、十三個孫媳、衆多孫子、孫女齊齊在房門外站好等着,見八個大鬍子猛士凶神惡煞地護在門前叫誰也不敢靠近,心道太后、皇后的話石清妍也敢置若罔聞,當真是反了!反了!
“母親,你昨晚上不是用小豆子叫醒了王妃嘛,要不,再試一試。”石四少夫人勸道。
石大少夫人暗恨四少夫人昨日的那一句“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便驚詫道:“四弟妹怎說這話,你瞧六弟妹嚇的。”
東府六少爺是庶出,石六少夫人聽了四少夫人的話也不敢言語。
“行了,都等着吧。”石夫人心道石清妍怎這麼能睡?
終於瞧見房門開了,衆人不敢進去,卻見福年出來了。
福年說道:“請猛士叫了耿篾片來,王妃今日要聽他說笑話。”
“是。”
等西院猛士走了一個,福年又道:“請夫人叫人送了洗臉水還有早餐進來。”
一白臉太監不等石夫人答話,就走上前來,將手上拂塵一甩,說道:“灑家是奉太后之命……”
“太后不是病得奄奄一息了嘛?”福年茫然地睜大眼睛。
“大膽賤婢,膽敢……”那太監話沒說完,迎頭一盆冷水潑來。
沉水潑了水,就掩着嘴咯咯地笑:“一大早聽見有人嘴裡噴糞就潑了水,不想潑到一位公公。”隨機打量着那太監身上衣裳,“公公,凡事往好處看,幸好公公下邊沒溼。”
“他想溼也溼不了。”蘊庭猛士低沉的嗓音插了進來,瞄了眼那已經到了中天的太陽,心說果然是大早上。
沉水不解其意,半響醒悟過來,就羞紅了臉。
“反了!反了!”那太監指着屋子裡跺腳說道,心知那小丫頭嘴裡的話是漫不經心,那侍衛是有意說他沒有下邊的東西。
石老夫人險些昏厥過去,勉強端正地站好,對那太監笑道:“還請公公去擦乾身子,今日天冷……”
“不必了,灑家這就去跟太后回話。”那太監爲表憤怒,甩了下拂塵,不想又將拂塵上的水珠甩到自己臉上,憤憤不平地向外走。
“順便幫我們王妃問一問她自請下堂的話太后準了沒有。”沉水喊了一聲,心裡罵了一句死蘊庭,就又回了屋子裡。
石老夫人想拿了自己的老臉叫石清妍出來,對福年說道:“臣婦來給王妃請安,還請姑娘給通傳一聲。”
“王妃昨兒個被老太君嚇跑了膽子,又聽到小兒啼哭聲,天將亮才睡,這會子精神不濟,誰都不見。”
石清妍回門的時候不曾擺過架子,就連被石老太君抓了臉也沒提什麼以下犯上的話,是以石老夫人原本以爲石清妍這次回來是要討好石家替錦王拉攏石家的,許多事,比如石二夫人挑撥石清妍母女的事,就都輕輕放下了,此時見石清妍這般不給她臉,就疑心自己想岔了。眼睛看向樓晚華,見樓晚華識趣地低了頭,又看向董淑君,“是淑君丫頭嘛,好些年不見,出落的越發出衆了。”
董淑君一笑,隨機開口道:“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說。”
“你我兩家乃是故交,有什麼話不當說的?”石老夫人含笑道,心道石藍婕據說在錦王府的日子很不好過,董淑君卻很得石清妍青睞,想來董淑君對石清妍的事所知甚多。
竇玉芬不待董淑君開口,就道:“來時聽說南邊的花園比北邊的秀麗,昨兒個纔來,錦王府的花園子也不及細看。我們又都是王妃在哪,我們就在哪的人,因此要來石家伺候着王妃。眼下還請老夫人叫人給我們準備了廂房,還有我們立時想見識見識石家的花園,不知行不行?”
“竇姨娘……”樓晚華開始疑惑竇玉芬她們在石清妍手下過的是什麼日子。
“樓姨娘要不要也去?勞煩石老夫人吩咐人給我們四個準備了酒菜,我們四個也站得有一會子了,我們先去了。”竇玉芬領頭衝石老夫人客氣地一點頭。
董淑君、蕭纖妤緊跟着竇玉芬微微福身。
石老夫人有些頭暈地說道:“……你們不等王妃出來給她請安?”
“老夫人,王妃說了誰都不見。”董淑君輕聲提醒道。
石老夫人心說那不是石清妍拿架子嘛,人拿架子的時候自然巴望着有人捧着,還能真走?
石夫人忙笑道:“既然如此,便請你們去花園裡歇歇吧。”
“……有沒有小戲子?太后病中不好太熱鬧,要個唱青衣的過去清唱就夠了。”蕭纖妤臉皮薄,不大好意思開口。
“蕭姨娘……”樓晚華心道蕭纖妤什麼時候臉皮也這麼厚了。
“有。”比起這些王府侍妾們彼此互稱姨娘,蕭纖妤要戲子的事在石夫人心中已經不算事了。這般想着,就叫丫頭領着竇玉芬三人去。
樓晚華沒那興致也沒那膽量走,依舊捧着石清妍的頭冠等在外頭。
石夫人見石老夫人看她,輕聲道:“要不,叫老太爺過來……”
“嗯。”石老夫人點了點頭,因一大早就過來了,此時也站得腿軟,暗道錦王妃難伺候的名聲果然名不虛傳。
不一時,石老將軍便過來了,到了這邊,裡頭依舊只傳出一句不見。
石老將軍負着手,心說石清妍好大的底氣,莫非錦王府已經不怕朝廷了?
“老太爺,王妃她……”石二夫人一夜未睡,又陪着石老夫人一早在這院子裡等着,睏乏之下,只覺得頭重腳輕,急着要跟石老將軍告狀。
“既然王妃說不見,那就不見吧。”石老將軍嘆了口氣,他這話才落,就見宮裡來的太監將他圍住。
皇后的親信太監德福苦着臉說道:“老將軍您可不能這樣說,皇后娘娘一早領着宮裡妃嬪等着見王妃呢。陛下聽說王妃沒進宮,也叫人問了娘娘兩回。沒見到王妃面,灑家哪有臉回宮去?”
又有瑞王妃派來的人說道:“我們王妃聽說今日能見到錦王妃心裡也歡喜的很,見錦王妃不進宮,心裡掛心錦王妃呢。不見一面,我們王妃哪裡能夠安心?”
石老將軍心裡一嘆,暗道這又是一羣人逼着他出頭,於是便示意石老夫人再叫人通傳一聲。
下人喊了一句“老太爺求見”,聲音落下了,再沒有迴音。
過一會子,德福就見一大鬍子猛士拉着個他十分熟悉的耿業過來了。
耿業昨晚上就想逃回耿家,不料卻被人牢牢看住,連耿家人面也見不上,此時見到這院子裡有熟人,就訕笑着被一西院猛士拉着站在了門簾子外。
“見過王妃,給王妃請安。”耿篾片隔着門簾子恭敬地說道。
“小篾片,昨兒個在船上還叫人家姑姑,今兒個就改口喊王妃了?”
耿篾片訕訕的,今兒個到了太后的地盤,他爲數不多的智慧告訴他應當在稱謂上跟石清妍遠一些,“禮不可廢,禮不可廢!”
“罷了,不過是個稱呼。外頭的人聽着,想跟本王妃交好的,你就往左站,不想跟本王妃交好的,你就站着別動。小篾片,但凡是不動的,你給我一個個將他們家的陰私說出來,姑姑、王妃都是虛的,實在的是丈母孃。”
“哎?哎。”耿篾片見石清妍終於說到丈母孃了,立時笑開了,心說下頭站着的都是石家人,石清妍要在石家窩裡反,他怕什麼。
石家人聽到了,俱都愣住。
德福機靈地堆着笑趕緊向左邊站,樓晚華心道這太監可是代表皇后呢,於是立時也領了錦王府的人向左邊站。
石老將軍不動,於是石家人俱都站着不動,只有一個石麗菁,不顧姐姐石麗可拉她的手,緊跟着樓晚華站在左邊。
石大少夫人等着心說她們就不信石清妍敢當着石老將軍的面造反。
沉水從屋子裡出來,瞅了眼大片的石家人,先盯上了石大少夫人,“先從我們家大少夫人房裡說起吧。”
耿篾片猶豫一番,嘶了一聲,似乎是這事太大了,猶豫不決要不要說,想到丈母孃三字,一咬牙,決心來個狠的:“石大少夫人買過宮廷御造坊造的暖玉……”
“呀!”石大少夫人失聲叫道,臉色煞白地捂住自己的嘴,心道這事耿業怎會知道?她做的十分隱秘……石大少爺身爲長子,身上擔子難免重了一些,於是石大少爺就對夫妻之事沒甚興趣,她一時難耐寂寞大膽託人迂迴曲折地暗中買了個暖玉角先生,不等耿篾片再說,便腳步發軟地向左邊站。
見石大少夫人向左邊去,石麗可等石大夫人屋子裡的兒女左右看了看,一大半跟了過去,剩下的見石老將軍不動,就也不動。
石老夫人、石夫人等人心裡疑惑石大少夫人這是怎地了,就聽沉水說道:“輪到二少夫人了。”
石二少夫人一怔,又見跟石清妍最不對盤的石大少夫人低頭了,就識趣地趕緊領着自己一房所有兒女站到左邊去。
“三少夫人。”沉水平靜地看向石三少夫人。
“石三少夫人的孃家可是張家?張家跟早先跟石家退親的柳家十分親近,就是陛下離京那會子他們家跟柳家也沒斷了來往。”耿篾片因知道的這條消息味道不夠重,說起來的時候就有些興致缺缺。
“原來麗可兒被退親不關錦王府的事,三嫂子,張家自求多福吧。”石清妍的聲音從屋子裡飄了出來。
石三少夫人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饒是深閨婦人,此時也知道早先趁着皇帝不在京城鬧着要另立新君的人都倒黴了,柳家倒黴,就是攙和到那事去了,張家雖沒明着……“扶、扶着我站到左邊去。”
石麗可還有方纔過去的石麗菁忙過來雙雙攙扶着石三少夫人到左邊站着去。
“王妃到底是什麼意思?”石老將軍動了怒。
“有樣學樣,祖父昨兒個叫聶老頭當街罵我,我今兒個就學出個樣來。我名聲不好,你們都得陪着!”
石清妍擲地有聲的話傳出,看石家大少夫人、三少夫人那個樣子,其他兒媳都可憐兮兮地看向石老將軍。
石老將軍不禁握拳,心知聶老先生並非無情無義會將他出賣的人,暗道這丫頭從哪裡聽到的消息?“請問王妃究竟要如何?”
屋子裡簾子撩開,石清妍袖着手從屋子裡走出,臉上帶着一抹淺笑,“還有誰?還有誰敢跟我過不去!”
石夫人站在臺階下仰頭看向臺階之上的石清妍,只見她穿着一件家常的紅衣,頭髮鬆鬆挽着只戴了一支金步搖,談笑間全無怯懦遲疑,一顆心猛地下墜,昨日先聽石清妍那番誅心的話,後被石二夫人挑撥,她原打算好好補償這一直被她忽略的女兒,此時看來,石清妍壓根不需要任何人憐憫補償。腳步一動,便向左邊站着去了。
東府的少夫人少爺姑娘們忙都隨着石夫人站過去了。
思量着耿篾片手上的陰私都是要人命的,於是西府二夫人想着這事原就是東府的事,本就不關自己的事,自己示個好就夠了,於是忙也向左邊站。
這麼一來,就只剩下石老將軍、石老夫人兩個人站着不動。
石老將軍心道就看石清妍能拿了什麼話出來嚇唬他,目光毫不避諱直直地看向石清妍的眼睛。
石老將軍、石清妍二人俱不言語,但從二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令其他人不安起來。
院子裡立時鴉雀無聲,甚至能夠聽到花園裡小戲子清唱的聲音,細聽,那唱得是“試上含元殿基望,秋風秋草正離離”。
石老將軍心道莫非自己當真老了?連個嫁出去的孫女也壓制不了了?氣勢減弱,微微垂了眸子,心道爲了一家子婦孺的體面,爲了將這事大事化小,他少不得要屈尊……
“老太君,你放手,你放手!”
石老將軍正要向石清妍彎腰,卻忽地聽到院子外石漠風的聲音傳來。
“狐狸精,狐狸精!我算清楚了,我們老石家壓根不欠你錢!”石老太君得意地叫囂道。
衆人向院門看去,就見石漠風馱着石老太君,被石老太君扯着頭髮仰着頭五官扭曲地跌跌撞撞進來,後頭跟着個張開雙手護着不叫石老太君掉下來的古暮月。
石清妍瞧見石老太君就如老猴精一樣蜷曲着身子縮在石漠風背上,嘴裡還跟風箱一樣嚯嚯地得意的笑,立時臉色煞白,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想也不多想,就躲到沉水身後。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多出來的字,就當是補之前長評雙更的哈~~
明天開始字數沒這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