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陽的臉色很不自然,顯然剛剛兩人的神色她已經看在眼裡。她故作無所謂般笑了笑。“方醫生,嚴嫣,有什麼你們就說吧,我撐得住。”
“李陽,你動手術吧。”
嚴嫣滾動着淚水,跑到她身邊,恨不能將她摟緊在懷裡。這副單薄的身體,讓人看了心痛。
李陽看向方醫生,是在徵求他的意思。方醫生扭開了頭,無法與她對視下去。
“有幾成的把握。”最後,她問,閉緊了眼睛。
“五成!”
方醫生答,聲音略顯沉重。
“好在還有五成,說明你生存下去的機率還是很大的。”嚴嫣的目光落在已經睡着的孩子身上,她白皙的臉龐繼續了母親的精緻,而美好的五官與李陽又產生了區別,或許是繼承了她的父親吧。
“如果不動手術,我還能活多久?”她沒有回答嚴嫣,而是將所有的目光都投在了方醫生身上。
“這個……”方醫生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一年到兩年。或許,你需要去大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這只是我的估測。”
所有的人都沉默下來,四束光線射向李陽,在等待她的答案。李陽沉思良久,她的臉變幻不斷,可以想見,在面對生死決擇時,她是多麼地艱難。
望一眼懷裡的孩子,李陽閉了閉眼睛。“我……不想動手術。”她寧肯用一兩年的時間陪伴着孩子,也不想去選擇那二分之一的生存機會。
如果萬一失敗了,她就再也見不到孩子了。
方醫生嚥了咽口水,他似乎有話要說,但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嚴嫣有絲焦急,這是一個很難抉擇的選擇題,她看看李陽懷中的孩子,輕聲道:“百爭之五十是一個很高的比例,如果你不動手術,就只能陪孩子一兩年,如果你動了手術,就可以陪她一輩子……”
方醫生動了動她的臂,她的話沒有說完,嚥了回去。
李陽下定了決心,她摟着孩子,再沒有別的表示。
嘆息一聲,兩人將空間留給了她。
溫爾雅回到家裡,卻聽到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清心的病嚴重了。
這個消息是杜冰冰向她傳達的。“該怎麼辦?你的孩子什麼時候才能生,清心的狀況太差了。”
“她怎麼了?”溫爾雅的心提得高高的,凡是跟清心有關的事情,她都會擔心。
“醫生說她的癌細胞擴散得很快了,由於心情波動太大,再加上不肯吃藥,她的情況已經差到了極點。”杜冰冰的聲音裡帶着哭腔,溫爾雅無法懷疑其真實性。
“那現在怎麼辦?”
“她必須馬上接受化療,而且醫生建議,儘快骨髓移植。”
一提到化療,溫爾雅就難過起來,那是怎樣痛苦的事情,而她才六歲多,就要經歷這樣的磨難。
無法想象,她捂緊了手機,一句話也說不下去。
撫撫大肚子,她真的要選擇提前將他生下嗎?她猶豫了,如果因爲她的提前而讓他擁有一副不好的身體,那她該如何面對他呀。
可是清心……
這個可憐的孩子,一出生就失去了母親,現在,又病魔纏身,她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麼。
門口響起開鎖的聲音,定是北沉,他自作主張,配了她房間的鑰匙。這些天,他都會準時出現在她的面前,不過,今天晚了足兩個小時。
當他的臉出現在門後,溫爾雅撲了過去。“怎麼辦?怎麼辦?”
北沉的臉上閃出疑慮,將她抱緊,輕聲問道:“怎麼了?”
“是不是清心的病嚴重了?”
點點頭,北沉的情緒變得沉重。
“今天已經進行了第一次化療。”
“那她現在怎麼樣呀?”
“目前來講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不過剪了頭髮,她很不開心。”
“女孩子,剪了頭髮……”溫爾雅不能想象,清心是那麼愛美的一個女孩子,如今卻沒有了頭髮。“她真是太可憐了,我們想辦法把孩子生下來吧,這樣就可以救清心了。”
她幾乎要失去理智,拉着北沉就要往醫院跑。北沉拉開她的手,將她扶在沙發上。“爾雅,清心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她還可以等,你腹內的孩子也是一條生命,我們要對他負責。”
“可是清心……”
“放心吧,她只是心情不太好,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了。”
溫爾雅的心一刻都不能平靜,一想到清心瘦瘦的身體蒼白的臉龐,她就心痛不已。
“我不想等了,我怕,怕有一天……”如果有一天清心等不及孩子的出世,她……
她不能再想下去,只能在北沉的安慰下勉強打起精神。
陸子昂沒有找到李陽,他帶來的是李陽失蹤的消息,弄得溫爾雅更是坐立難安。
“她才生完孩子,身體根本沒有恢復,天啦,她能去哪裡?孩子呢?”
“孩子也帶走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陸子昂痛苦地將頭埋入膝中,他的手上帶着傷,剛剛跟北沉幹了一架,纔得到這個與溫爾雅見面的機會。
溫爾雅的心揪得緊緊的,臉色變白。“她沒有給我打電話,以她那樣虛弱的身子骨,根本走不了多遠的。你知道嗎?她生這個孩子差點要了一條命!”
將李陽的情況說與陸子昂,陸子昂更是自責不已。
“我真沒用,就那樣輕易地認爲她死了。如果我再去找,一定會找到她的,她也不會受那麼多苦了。這一次,我一定不會放棄,就算把整座城翻過來,也要找到她!”
“嗯,我也幫你找。”
溫爾雅站起來,她要去找人,讓這一對本該幸福的人得到真正的幸福。
清冷的墓前,貼着發白的照片,那照片裡的人與墓前跪着的人一模一樣。
李陽在自己的墓前跪了一會兒,便轉身來到了父親的墓前。
“爸,對不起,我都沒能送您最後一程。”
她將懷裡裹緊孩子的襁褓拉開,露出了一張粉嫩的小臉。
“爸,這是我的孩子,也是陸子昂的。您生前一直希望我們可以走到一起,您看到了吧,現在我們有孩子了。”
說到這裡,她臉上滑下了一滴淚水。
“可是,爸,不久的將來,我就會來找你,就會和你一起做伴。你告訴我,該拿孩子怎麼辦?她還這麼小,我就要離去,我捨不得。”
淚水越滾越多,滴在了孩子小小的臉上,她扭扭頭,繼續睡覺。
“爸,我給孩子取了個名字,就叫陸安,我希望他能一生平安。”
清淡的風掃過她蒼白的容顏,此時的她,面色暗淡消褪得就如旁側那退色的照片。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還能延伸多久,抱着小小的孩子,獨自淌淚。
“爸,上天對我是不是太不公平,每次幸福到手,總要面對新的折磨。以我現在這副模樣,就算叫我去見人,我都不敢,又如何能面對陸子昂。爸,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一至兩年這個不固定的期限,百分之五十的存活機率,這些尤如恐怖片,時時壓抑着她,使她的身體難以承受,幾乎要碎裂。
她能如何?她能如何?
仰望蒼天,原本清亮的天空一時變得陰霾,慘淡,暗色的白,就如她此時的心情。遠處飛過一隻孤鳥,獨自悽鳴,劃過黑色的一道僵硬的直線,斜飛上天,慢慢消失。
“爸……”
她倚着父親那堅硬而冰冷的墓碑,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找到依靠。
身體軟得沒有一絲力氣,她如一團泥般癱在那裡。
陸子昂坐在客廳裡,旁邊有北沉和溫爾雅,從他皺緊的眉頭裡,可見並沒有找到朱絲馬跡。
他用單手撐起了額頭,沉重得好像頭隨時可能掉下。
“你都找了哪些地方?”北沉出聲,握緊了溫爾雅的手,給她以安慰。
“都找了,能找的地方。”
陸子昂無力的聲音發出,流露出來無限的痛楚。
“她到底去了哪裡?還帶着一個不足月的孩子。”溫爾雅的愁緒也堆上了額頭,她在爲李陽和孩子擔心。
陸子昂煩亂地擦着頭,表明着不知情,北沉垂下了臉,陷入思索當中。
正此時,嚴嫣打來了電話。“爾雅,和你約了去看醫生的,這些天可能去不了了。”
“怎麼了?”
她問得無心,此時正擔着李陽的事情,着實沒有心情管這些。
“我這裡來了個病人,病情挺嚴重的,還帶了個孩子,可是,早上卻不見人了,我和阿方必須把她找到。”
“病人?帶了個孩子?”溫爾雅重複,眼眸亮了一亮,緊緊追問道,“什麼樣的病人,她叫什麼名字?”
“叫李陽吧,得了子宮瘤,相當嚴重的病。”
“李陽,李陽,李陽去過你們那裡?”溫爾雅差點跳了起來,不過馬上變得有氣無力,“她現在人呢?能去哪裡?我們都在找她。”
陸子昂聽得李陽的名字,猛然擡起了頭,差點將溫爾雅手中的電話搶走。
“他們說什麼?李陽在哪裡?在哪裡?”他幾步彈起身體,追問着,搖晃着溫爾雅的身子,若不是北沉前來將他拉開,定會將溫爾雅的身體搖散。
從溫爾雅垮下的臉,可以想象事情的變化,並不往好的方向發展。咬咬脣,溫爾雅差點哭出來。“嚴嫣和方醫生看到過她,還把她帶回了家進行了檢查,後來留她一人在房裡休息,不想這會兒竟失去了蹤影。”
“她那麼弱的身體能去哪裡?”
搖搖頭,溫爾雅也給不出答案。北沉想了想,道:“我們不如去嚴嫣那兒,把事情問個清楚,以她現在的身體,確實不會去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