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杜冰冰再邀杯,而北海熱烈的目光,北母北父歡快的眼神,竟讓她有些不忍掃大家的興。
慢慢舉起杯,她感覺手中的杯竟似有千斤重一般,每擡高一寸都要花去巨大的力氣。
桌下一隻錚亮的皮鞋踏上一雙波鞋,在上面狠狠地碾壓。溫爾雅痛得一縮身體,差點將手中的酒杯打落。努力握緊酒杯,所幸只是濺出幾滴,她的痛呼聲卻已送達了每個人的耳膜。
“怎麼了?”北海最爲着急,放下酒杯對她進行着上上下下的檢查。
“沒事……”喘口氣,她看到了北沉的眼神,示意她現就講。
“我……我是想告訴你們,我和北海只是校友,根本就不是男女朋友!”
她一狠心閉上了眼,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完這句話。
整個室內安靜下來,原本歡快的氛圍變得緊張。北海不可置信地巡視她的臉龐,從眼眸裡流露出來受傷的眼神。北母捂了半張小嘴,拉着北父,一個勁地問着:“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杜冰冰從驚愕變成憤怒,白皙的臉部掛滿橫肉,僵硬地杵在那裡,握緊的拳頭流露出殺氣。
北沉悠然而坐,是唯一沒有受到影響的人。
“爾雅……”
北海不確定的聲音響起,試圖喚醒自己。
說吧。她知道自己攪了一場歡快的聚會,無限的歉意滾滾而來,內疚讓她低下了頭。
要講的終歸要講,既然開口,就乾脆說清楚吧。她吸一口氣,再度擡起頭來,勇敢地望向北海。“學長,你的心意我一直都懂,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一直以來,我都是這樣的態度,希望你不要誤會,對不起。”
衝出餐廳,她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北家別墅。
好丟臉!同時,她覺得自己好殘忍。
迎着寒風,才感覺到身體冷到冰點,就算裹了厚厚的外套,她的身體仍在打顫。
不安地落腳在站臺,她搜遍了全身,也沒有找到自己的公交卡。許是忘在家裡了,從兜裡唯一翻出來的是一串鑰匙,家裡的鑰匙。
好久沒回家了,工作也丟了,索性就回家去吧。
只是,這步行回去,不知到幾時才能到家。
無奈地將手插入口袋,她迎着風頭朝前行進。
背後響了好長一陣喇叭,讓了半天的道,那車就是不願先行,溫爾雅一時來了怒氣,回頭想去狠狠地罵車主一頓。
“北海?”
她的心咚地跳一次,沒想到北海會跟上來。
“這裡地偏,我載你回去吧。”北海平靜的語氣裡流露出絕望,他沒有過多的表情,只是將頭盔遞給她,“走吧,一個人回家不安全。”
默默地接過頭盔,她還有些猶豫。“還是……走回去吧。”
“上來吧,我不會逼你的。”北海知道她的想法,給了她一劑安定丸。
看看前路,車水馬龍,家的位置遠得不知道何方,她最終聽話地坐上了他的車。
一路無語,北海出奇的沉默讓她越發地自責,張了數次嘴,最終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北海似乎懂得她的心思,直接將她送回到她們的出租屋外。
“回吧,彆着涼了。”他啓動車子,迅速消失在夜色裡。
溫爾雅無奈地立在夜中,心口一陣陣地痛起來。北沉的無情執拗,她的軟弱不決,都是造成北海受傷的原因。
只是,她又何曾不受傷?心口的痛楚,矛盾,折磨,如一隻只螞蟻,啃咬着她的軀體,直至粉身碎骨的那一天。
媽媽還沒睡,看到她回來,自是歡喜。她不追問自己帶着她們逃離的原因,反而咧開嘴笑個不停。“雅雅,我們呀,真是被你爸嚇怕了,害得你一看到是他的電話就嚇得不行,大晚上的四處跑。你爸他那一天概是要告訴你,他沒再賭了,而且還找上了好工作。”
“好工作?”
溫爾雅對於這出人意料的消息,不知道給出如何的評價。那個連親生女兒都可以賣的爸爸,可能戒賭去找工作嗎?
對於自己被賣的事情,她從未敢在媽媽面前提起,這麼久以來,媽媽也從來不提起爸爸,就像他已經不存在了般。
“什麼好工作?”她半信半疑地問,目光落在媽媽的臉上,她發現,媽媽原本成天鎖緊的眉頭已經鬆開,頭上的銀絲似乎也少了不少。
“做保安,在沉海集團呢。”
沉海集團?那不是北沉的公司嗎?
“他怎麼會……”
“我也不知道,只是今天上班時他到別墅來送東西,看到我,跟我說的。他的打扮和模樣,真的像保安。”
溫爾雅沉默下來,她記得北沉曾給過她看父親的照片,是否那時,他就已經將父親安排進了公司?
“雅雅?”
媽媽見她不語,有些擔憂地呼喚。
“哦。”溫爾雅反應過來,不自然地應着。“媽,爸爸變好了,你會跟他復婚嗎?”
她試探着問,爸爸傷透了她的心,她不知道以何種態度來看待爸爸的改變。
“這個……”沉思良久,媽媽才輕嘆了口氣,道,“以後再說吧。”
媽媽和她一樣,過夠了爸爸帶來的那種吵鬧不寧的生活,對以後的日子,便謹慎了好多。
也不勸解,也不反對,溫爾雅甩甩髮輕聲道:“我去睡覺了,好累。”
沉海集團!
好大好闊氣的幾個字,站在沉海集團大廈樓下,溫爾雅不禁感慨。
就算當年爸爸有錢時,開的公司也沒有過這樣大的規模,算起來,恐怕不足沉海集團的百分之一吧。
最近有報導稱,沉海集團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已從原來的國內二類企業一躍成爲一類企業,成爲國內數一數二的集團公司。
一項調查表明,百分之八十的高校畢業生願意進入沉海集團工作,調查還說,這是自北沉掌管公司後的巨大的改變。
北沉,他是神嗎?才短短的幾個月,就讓沉海集團發生了這麼在的變化?
溫爾雅的視線從巨大的牌子上移開,搜尋在忙碌的穿着保安服的人身上。媽媽說爸爸在這裡當保安,她可以看到他嗎?
來看爸爸,並不是出於關心,她只是好奇,想親眼見證一下爸爸的改變。她不相信,嗜賭如命的爸爸真的會走回頭路,當年,媽媽甚至用命來求他,都沒有讓他反省。北沉,究竟有什麼樣的魔法?
一箇中年男人站在陽光下,正用心地指揮着進出的車輛,他專業的手勢,認真的態度,讓她忍不住多投去幾眼。
背光而站,看不清他的臉,他的身體筆直挺立,神彩飛揚。
是爸爸嗎?
她嘗試着走近一些,把自己隱藏在一片花叢中。
中年男人擡起了頭,正是他!此時沒有出入的車輛,她明顯地感覺到他在嘆氣,沉沉的,隱隱的。當嘟嘟的氣鳴聲響起時,他再次投入到工作中,專注,嚴謹。
他全新的面貌,是她許久不曾見過的。
爸爸,最初記憶中的那個爸爸的形象迴歸,儘管只着了一身保安服,她卻覺得他偉大得有如天神。
爸爸終於改邪歸正了!
抹抹眼角劃下的淚,她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接受他,吸吸鼻子,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走遠。
學校門口,杜冰冰張揚的紅色小跑車還停在那裡,她耐心地坐在位置上,似在等待什麼。
當後視鏡裡閃出溫爾雅的身影,她從車裡跳了出來,攔在路中間。
“有事嗎?”
溫爾雅警覺地盯着她,問。
“有。”她答得很乾脆。
“說吧。”
不想與她過多地交流,溫爾雅如她一般乾脆。
杜冰冰擡高下巴,用戴了墨鏡的眼盯着即將落下的太陽看了好一陣子,似在考慮什麼,最終點了點頭。
“好吧,就在這裡說好了。”
她今天雖然仍對自己充滿敵意,卻沒有了往日咄咄逼人的語氣,溫爾雅覺得有絲奇怪。
回身從車上拿出一本材料,在手裡拍打着,她叫道:“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溫爾雅縮緊瞳孔,盯緊了那份材料,那上面油墨清晰地打出“協議”兩個字。她要幹什麼?
滿腹狐疑,溫爾雅一聲不吭。
“這是你媽籤的那份協議。”她解開了謎團,將協議打開,上面籤的正是媽媽的名字。“你如果能勸服北沉讓我留下來,不去美國留學,我就把這個還給你。”
是北沉要她去留學的?
溫爾雅略略有些吃驚。
“怎麼樣?”
杜冰冰在催促,顯然不想和她談太久。
“這個……我沒有把握……”
北沉不是可以任人掌控的,她一個情婦,如何能說服得了他?
“這個我不管,總之,如果你辦到了,你媽就沒事,如果你辦不到,我會狠狠地懲罰她的。三天時間,OK。”
不等她回答,杜冰冰已跳上了跑車,飛一樣離開學校。
三天時間說服北沉,有可能嗎?
但溫爾雅知道,自己一定要試,爲了親人,就算粉身碎骨,她也願意。
雖然丟了手機,但記憶力好的她還是記住了北沉的號碼。找一處僻靜的電話亭,她撥通了北沉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