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唐家。
兩年的時間,唐非凡已經完全褪去了稚嫩和青澀。一身灰色道袍,長身而立的他正恭敬的向自己的父母介紹一位貴賓。
“爹!這位是張師兄,在宗門內,多虧了張師兄屢次照拂,方纔有兒子的今日!”唐非凡的話語中藏着無盡的諂媚,深入骨髓。
唐不歸滿臉堆笑,彷彿要湊出一副鮮花出來,扯了扯婆娘的手,兩人跪下施禮道:“恭迎仙師!”
這可是當年圓覺胖和尚都不曾受到的待遇,無怪他人,實在是唐非凡和張師兄出場的方式太過震撼了些。
兩道昏黃的劍光彷彿一道霹靂,當空而降,落在青姚村。這種明目張膽的行爲立刻將村民駭了一跳,但也直接證明了兩人仙師的身份。
更何況樓觀道執道家之牛耳,就連本朝的國師都是樓觀道的傳人,青姚村雖是窮鄉僻壤,但這一點還是知道的。唐非凡能夠抱住樓觀道的大腿,唐家飛黃騰達,指日可待。相比之下,區區跪拜,又算得了什麼!
“罷了!起身吧!”張師兄一身紫色道袍,髮髻以一根赤金簪子定住,一縷長鬚打理的乾乾淨淨。唐不歸夫婦的跪拜都不能使他耷拉的眼皮子擡上一下,纖細的手掌在不停的剃着指甲,彷彿有一絲不耐。
唐非凡趕忙攙起了父母,先向張師兄歉然一笑,然後吩咐道:“父親,張師兄還差兩個侍女服侍,快去將姚仙兒和甄瑤兩人叫來!”
張師兄一聽唐非凡這般識趣,方纔有些滿意。但唐不歸的兩條腿卻動也不動,只是在尷尬的賠笑。
唐非凡喝道:“還不快去!”
唐不歸苦笑一聲,道:“我兒有所不知,這兩年你不在家,發生了許多事情!”看唐非凡滿臉的不耐煩,唐不歸趕忙解釋道:“你們走後不久,一個叫做曦和的女人來到村中,收姚仙兒做弟子,據說她們來頭很大,是什麼太一道的人!”
張師兄悚然動容,雙目如電的盯着唐不歸,喝問道:“此言當真?是太一道的曦和?”
唐不歸被嚇了一條,脖子後面冷氣嗖嗖,急忙退了兩步說道:“當真!不敢欺誆仙師!”唐妻急忙托住唐不歸的手臂,不滿的盯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卻不料唐非凡眼角都不掃她一眼,徑直向張師兄問道:“師兄,這太一道什麼來頭?”
震驚過後,張師兄很快恢復了平靜,冷然答道:“這太一道僻處東海,行事詭秘,極少在中土出現,這一次現身必是有所爲而來。”
“他們出現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唐不歸囁嚅的道:“去年六月十三。”
“一年零七個月了!看來我們來的太晚了!”張師兄的語氣中充滿了遺憾,然而,不爲唐非凡所知的,張師兄的心底卻是悄悄的鬆了口氣。
太一道行事向來張狂霸道,無愧於太一之名,從來不看任何人的面子。若是一時錯手將他殺了,只怕也就這麼白死了。
唐非凡遺憾的嘆息了一聲,道:“我們樓觀道領袖道門,若是叫我們碰見太一道,必定要他們嚐嚐厲害!”
說着,唐非凡精神復又一振,問道:“那個賣酒女甄瑤呢?若是被張師兄寵幸一番,可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哪!”
唐不歸搓了搓手,低頭道:“去年八月初,一個女冠路過,將她帶走了,連個名號也沒有留下!”
唐非凡禁不住尷尬異常,在宗門之內,他向這張師兄大吹法螺,說可以爲他尋兩個美貌侍女暖腳,如今卻一個都不曾看見,怎不叫他無地自容。
在唐非凡看來,無論是姚仙兒還是甄瑤,都是天下罕見的絕色,縱然在美女雲集的修行界,她們也不會遜色分毫,一旦功成,定然可以將張師兄哄的心花怒放,他本人在宗門內自然是好處多多。
可惜,世事難以盡如人意!
“砰!砰!砰!”敲門聲響起,唐不歸原本就在這裡坐立難安,立刻如聞大赦,一溜煙的小跑出去開門。
來人卻是唐貴和唐趙氏!
兩年前,青姚村跟隨圓覺胖和尚出走的共有五人,如今只有唐非凡歸來。其他人自然要來打探一下消息,否則,心中難安。
“老哥哥!恭喜令郎平安歸來!”唐貴是一個老實莊稼人,甫一進門,便強笑着拱手,除了這一句祝詞之外,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唐趙氏落後一步跟在身後,她這種婦道人家本不該泡透露面,但愛子心切,唐趙氏也顧不得許多了。
見是唐貴夫婦,唐不歸心中明鏡似的,對他們的來意一清二楚。他心中嘆息一聲,道:“老弟,快快進來說話!”說着,讓開了道路,將兩人迎進大門。
唐非凡也走了出來,站在正屋門口冷眼旁觀。
唐貴夫婦在石板鋪陳的道路上行了幾步,一擡頭看到了唐非凡,甚是激動,快行幾步,趕到正屋門前,問道:“侄兒和小城一同出門,如今可有他的消息麼?”
唐非凡昂立臺階之上,俯視忐忑不安的唐貴夫婦,冷笑不語。唐不歸和唐貴都是本家兄弟,也幫腔道:“非凡,如果你知道,就說出來,你貴叔這兩年真是操碎了心!”
唐非凡做作的嘆息一聲,道:“我不說是爲貴叔好!”他搖着頭,滿臉慈悲的說道:“當年我們一起被圓覺那和尚騙走!”
說道這裡,唐不歸甚是尷尬,若非他和姚承啓爲人所騙,也不至於害唐非凡他們會吃了那麼多苦。
“我們一會兒向西,一會兒向東,最後又向北,幾個月來,不知走了幾萬里路!最後在一座破廟裡,那和尚方纔露出了真面目,原來他竟然是魔教妖人,要取我們的生魂煉製邪門法器。”
“千鈞一髮之際,唐城兄弟挺身而出,攔住那妖人,讓我們幾個逃出了荒廟。可憐唐城兄弟竟落得一個屍骨無存。”
宛若一個晴天霹靂,讓唐貴夫婦如呆頭鵝一般站在原地。
老來得子,本是視如珠寶,指着唐城光宗耀祖,如今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怎不叫唐貴和唐趙氏心喪若死。
唐非凡冷眼看着這一幕,心中痛快之極。
唐貴佝僂着腰,在彈指間好似老了十歲,已近遲暮之年。唐貴神色慘淡的道:“侄兒還記得那座荒廟嗎?我們總要爲城兒收斂屍骨,煩請非凡侄兒帶路如何?”
唐非凡僥倖加入了樓觀道,也曾返回橫斷山脈的荒廟中,看到的只是兩座孤墳。他心中明鏡似的,唐城必然還活着,但是哪又怎樣?樓觀道領袖道門,普天之下,只有那爛陀寺可與爭鋒,可那爛陀寺依然關閉山門三百年,此時的天下,可是樓觀道一家獨大,那唐城能有他唐非凡的絕世運道嗎?
不能!
唐非凡嘆息一聲,搖頭道:“貴叔有所不知,當時小侄年幼,哪裡記得什麼道路,況且妖人殘酷,只怕不會留下什麼屍骨!”
唐貴慘笑一聲,噗通一聲轟然跪倒,哀求道:“叔給你跪下了!求你!”
唐不歸也是滿臉怒氣,但兒大不由爺,只能徒呼奈何。況且唐非凡入了樓觀道之後,心性大變,他這個做老子的,再不被他放在眼裡。
唐非凡冷笑着拂袖喝道:“難道我還會騙你這個老梆子嗎?速速退下!”爭執間,正屋之內的張師兄邁步而出,看着狼狽異常的唐貴和唐趙氏,皺眉問道:“何事喧譁,擾人清靜!”
“仙師!”唐貴正要說些什麼,唐非凡衣袖一拂,勁風撲面,將唐貴打翻在地。唐非凡陪着笑臉,道:“師兄莫怪,幾個無知夫婦,小弟這就打發了他們去!”
張師兄慾望落空,心情本就極壞,見兩個老人在此,不由的怒氣上涌,就要發作。不過唐非凡急忙陪着笑臉,將他勸回屋內休息。
唐非凡再出來時,冷若冰霜,寒聲道:“還不快滾,若非是我,適才就要你們血濺五步!”唐貴張了張嘴,還要再說什麼,唐趙氏一把將他拉了起來,一字一句的道:“他不帶路,我們就自己去找,當家的,走!”
兩人彼此攙扶,蹣跚着去了。
唐不歸在後面急的直跳腳,不滿的道:“都是鄉里鄉親的,低頭不見擡頭見,你做的這樣絕,老爹在鄉親面前怎麼還擡的起頭來!”
唐非凡撇了撇嘴,道:“這破地方有什麼好呆的,等下我安排一下,給你們找一個勝似此地十倍的仙境。”
唐不歸再按耐不住自己的怒氣,冷笑道:“破地方?仙境?哼,除了這裡,我哪裡都不去!”言罷,氣沖沖的走了。
驛道之上,唐貴道:“沒有領路的人,我們兩眼一抹黑,怎麼找得到城兒呢?”
唐趙氏忿然道:“那唐非凡說話不盡不實,不可輕信!我們到家合計合計再說!”兩人走了幾步,唐趙氏道:“不如將家裡的田賣掉,湊一些銀兩,你且出門尋找,我一人在家中等候,若是城兒歸來,家裡也有人在!”
唐貴想了一下,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們不如去找姚先生拿個主意,他見多識廣,說不定會有辦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