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記憶

224 記憶

再然後,靜蘭就再也感覺不到疼痛了。

她的頭顱與身體分開的瞬間,最後感覺到的是涼。

接着世界變成了一團漆黑。

無數的,不知名的魔物從四面八方涌來,外圍的門人首當其中,立刻陷入了包圍。曹長老呼喝指揮着弟子們再布劍陣,背對背共同抗敵。

有一隻魔物驀然探頭,在曹長老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黑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飛快在曹長老身上護散蔓延。可是曹長老一劍劈掉了那個魔物的頭顱,若無其事的繼續。

離水劍劃了一個彎月形的光弧,血雨隨着劍光向外肆意潑灑。

曹長老一邊喝令變陣,一邊轉過頭來,喘了口氣,向秋秋做了個手勢。

他在示意她離開。

秋秋也有些氣喘,可是現在她不能扔下這些門人去尋找拾兒。

混亂之中她身上受了好幾處劍傷,可是她一點都沒有覺得疼。

一大塊巨石滾落,身邊的瓦礫被砸得碎開飛濺。

管衛替她擋開碎石,飛快的說:你去幫他,這裡有我。

秋秋用力扭頭看了他一眼。漫空飛撞的劍光映在他眼底,一閃一閃的。

她用力咬了一下嘴脣,身形貼地掠出去,尋找往地底的那道階梯。

階梯已經被埋住,磚石瓦礫沉重地堆疊在上面。

管衛幫着她,兩人合力清出了一個可以容人進入的洞口。

秋秋從洞口躍了下去,落地就開始跌跌撞撞的飛奔,什麼也顧不上去想。

巨大的封印之地已經變了模樣,山壁崩坍了大半,洞頂的碎石不斷落下。煙塵瀰漫,封印之陣和拾兒佈下的陣法錯亂的糾纏在一起,紫色的雷光緊緊攀附其間,三種光亮此起彼伏,無聲的纏鬥着。

秋秋站住了腳步,一塊迎面飛來的碎石被金縷衣瞬間亮起的光亮擋開。

她茫然的向左右張望。

身後傳來拾兒的聲音。

秋秋。

她轉過頭來,拾兒的衣襟上滿是鮮血,他朝她一步步走過來。

秋秋沉靜的看着他,在他走近她身旁一丈左近時,離水劍的劍光矯夭如靈蛇。閃電般襲向那人的背心。

拾兒的臉上露出驚異的神情,他朝一旁閃避。

秋秋並有追擊。

她並不想刺傷他,只是想要逼退他。

居然騙不過你。

心魔身上的衣裳轉黑,他臉上有着不解:爲什麼你能分辨清楚?爲什麼?

心魔在這裡,拾兒呢?

天就要亮了。

頭頂的穹頂破了無數的孔隙。地面上的風從孔隙中吹下來。

秋秋注視着心魔。

對上這種難以常理估量的魔物,她知道她沒有勝算。

他可以傷她。但她不能傷他。傷他就等於也傷了拾兒。

可是心魔居然並沒有抓住這個大好的機會,他就站在那裡看着她,那目光中居然並沒有帶着敵意。

拾兒在哪兒?

接下去她就看見了拾兒。

他一手持琴,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心魔躍上了半空,劍光象一道驚雷直劈了下來。

拾兒竟然毫不閃躲那麼凌厲的一劍,反而衝着劍光直直的迎了上去。

就在秋秋的注視之下。心魔竟然有些狼狽的掉轉了劍氣的方向,耀眼的劍氣有些失控的撞了山壁,無數碎石飛迸。

他們的情勢居然顛倒了。

就在剛纔,心魔還有恃無恐。完全不懼怕受傷。可現在拾兒卻變得無所顧忌,心魔反倒畏手畏腳,就象剛纔,他好象怕傷到拾兒一樣,自己轉挪開了攻勢。

這一下過招之後,他們的身影又一起隱沒了。

有水滴落在臉上。

秋秋伸手抹了一下,不是水,是血。

離水劍茫然的尋找着目標,淡青的微光映亮了經行之處的石壁。

陣法的光亮時明時暗,同時經受着地上和地下兩重衝擊。剛纔被拾兒重創的那個魔物捲土重來,而上方的紫色雷光與之遙遙呼應,那種沉重而壓抑的感覺象座山一樣死死的壓下來。

拾兒與心魔的身形又出現了一次。

他們的身影交迭,就象幻象一樣稍縱即逝。

這個狹小的空間裡充斥着各種力量,轟隆隆的沉悶的聲響從四面八方響起,在腳底,在頭頂,在身體周圍。

黑色的雲團在這裡變成了濃重的霧氣,越來越冷,秋秋的髮梢和眉毛都凍起了霜花,呵出來的氣變成白色。

此消彼長,腳底的封印光亮變得微弱。

秋秋擡起頭來。

天馬上要亮了。

這一夜這樣長,可也眼看到了盡頭。

前方的陣法正中,秋秋又看到了他們的身影。

隨即暴開的巨大的耀眼的劍光,陣法的和雷電的光芒轟響。

在這樣的強光巨響面前,人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耳朵也什麼都聽不見。

隨即一切消失,變成了沉寂黑暗。

琴音又一次響起,泛音嫋嫋,輕靈清越。

這一聲琴音,就象一個號令。

淡淡的陽光穿過頭頂的裂隙透了下來。

天亮了。

秋秋茫然的擡起頭。

結束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

剛纔讓人目眩神馳的光亮,聲響,衝撞,震動,全都消失了。

秋秋被地下的東西絆了一跤,管衛從後面拉了她一把。

秋秋站定腳,她看見了前方的人影。

她先看到了心魔。

心魔的身影站在那裡,然後拾兒的身形也顯現出來,他站在心魔的身後。

兩道完全相同的身形,看起來就象一個人同他的影子一樣。

那黑色的人形晃了晃,從頭頂正中出現了一道裂縫,裂口迅速擴大。蔓延到全身。

這情形讓秋秋覺得莫名的熟悉。

這……就象當初那個紙人一樣。

黑色的碎屑化爲飛灰,秋秋站到了拾兒的面前。

得失勝負在這時候,都不及他來得重要。

陽光透過裂縫照下來,淡淡的微塵在光柱中飛舞。本應該灰黯的塵埃被陽光染成了微紅的金色。呼出的氣稍微用力一些,塵粒就被吹得偏了,一下就飄遠了,看不見了。

拾兒?

她的聲音沒有得到回答。

秋秋伸出手去,輕輕碰了他一下。

拾兒手中的琴脫手滑落,整個人朝着她的方向倒了下來。

秋秋茫然的張開雙臂,可是她伸出的手軟的沒一點力氣。

拾兒倒下來。她隨着一起坐倒。

秋秋拂開他臉上的一縷亂髮,捧起他的臉。

拾兒看起來神情安詳,就象是睡着了一樣。

秋秋從來沒有哪一刻象現在這樣清醒冷靜的意識以,他走了。

他離開了她,去了一個她永遠找不到的。不會再回來的遠方。

秋秋握着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怎麼會這樣呢?

這一切都不該是真的。

他下一刻可能就會睜開眼睛。用那雙讓她心醉的眼睛凝視着她。

他和她。還有那麼長的路要一起走下去,他們明明說好了的。

還以爲,以爲有那麼長的時間。

他們怎麼會在此時分離呢?

明明說好的。

有人趕了來,有人把她扶起來,把拾兒接了過去。

有人同她說話,那些亂紛紛的畫面和聲音象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她聽不清。也看不清。她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那人在對她說話,嘴脣張合。

有什麼淌下來,眼睛模糊了。

秋秋擡起手。抹了下眼上的血滴。

面前的人原來是管衛。

他手裡橫抱着的是拾兒嗎?

秋秋伸出手:給我。

管衛發現了,他剛纔說的話她其實一句也沒有聽到。

秋秋重複了一遍:把他給我。

拾兒抱在手裡,輕飄飄的沒什麼份量。

秋秋想,他肯定不會就這樣離開她的。

她也不會讓他離開的。

秋秋這時可以清楚的想起第一次見到拾兒時的樣子,那時候他可真象個姑娘,頭髮黑黑的,皮膚白白,一雙眼睛象是有魔力一樣。當他看着她的時候,她連思考都忘記了。

她當時在想什麼?

有些記不清楚了。

大概是在想,她是誰。

又或者在想,她真漂亮。

可是後來她變成了他。

他沒有拋下她,她一個人在修緣山不好過,他來接她,帶她一起回九峰。

他們一起修煉,一起讀書,一起入睡,一起拉着手在山野間漫步。

和他在一起的時光,永遠都不會覺得孤單和害怕。

秋秋想,也許在相愛之前,他們已經先習慣了彼此。

他就象她身體的一部分,就象她呼吸的空氣,就象她睜開眼睛會看到的光,那樣自然,天經地義的,無處不在。

管衛緊緊跟着她。

秋秋並沒抱着拾兒一路向前走,她把他放了下來,替他整理頭髮和衣裳。

拾兒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口,收拾起來很省力。

管兄,你們從小就認識的吧?

是。

他小時候,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嗎?

管衛的思緒也有些遲鈍。

他想,峰主小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不,他印象很淡薄。因爲很少見面,只是聽說過他。

他有宿疾,很少見人。即使能看到,也是遠遠的看見一眼,說不上話,也談不上有什麼印象。

那時他一心只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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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到家也晚,寫得很慢很慢,還走神了。精神壓力非常大。

對未來感到特別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