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 野餐

309 野餐

兩個人就象普通人出來野餐一樣,吃吃,玩玩,說說。

拾兒很放鬆,秋秋靠在他身上,比他更加放鬆。

秋季的天空藍得讓人心悸,山巔的顏色已經從蒼翠變成了流麗的金黃,映得天更藍,水更青。

看着秋秋望着山,拾兒問:要上山嗎?

秋秋搖頭:不用了。山上有山上的好,這兒也有這兒的好。沒準兒到了山上,我又想着這裡更好呢。

拾兒怔了一下。

和秋秋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會不經意的就受到觸動。

秋秋翻弄着籃子裡的果子:哎呀,這個熟得有點過了,剛纔不該把它壓在最底下的,你看,都淌了。

果子皮熟得過了,就特別薄,脆。一脆,稍碰壓一下就會破皮淌汁,那幾個熟透的果子被壓得都十分悽慘了,最慘的一個只剩了一張皮,汁和瓤全跑光了。

秋秋覺得很可惜:唉,吃不成了,一準兒甜。

沒關係,樹上還有很多。

這些果子只靠大家吃是吃不完的,就算山上的禽鳥和會爬樹的鼠猴一類全來幫忙也夠懸,所以有閒的時候弟子們也會摘些果子醃漬,跟山外的人換些其他物產回來。

拾兒給秋秋看了醃漬完的琉璃果,顏色各不相同。有的顏色黃而亮,象琥珀,有的則是紅而醇,象紅寶石。還有的則可能是果子還青澀時醃的,顏色是綠中透着茶色,吃起來味道是甜中帶酸。倒比純是甜味兒的另有一番感受。

秋秋摘了溪邊的長草穗子,給拾兒編了個草環,笑嘻嘻的直起身給他套在頭上。

連大白和火兒也湊了過來,秋秋又一人給他們編了一個。大白的草環正好把兩隻耳朵都套住了,火兒的就……有點爲難。他的腦袋太大太禿,草環在他腦袋上掛不住。小了就滑掉了,改大了就直接套過了頭圈在了脖子上。不過他也不介意,別人頂頭上。他就掛在脖子上,依舊興高采烈的到處亂晃。

秋秋笑着又編了兩個小的給他掛在耳朵上充當耳環,一個白白的胖娃娃頓時看起來有了幾分印第安風情。

我以前在家裡常這麼哄弟弟妹妹的。秋秋說:原來我也不會編。有一回逛街,小妹看上人家用草編的小狗,不過是幾根不值錢的乾草,編好了居然就賣一文、兩文錢。偏偏小孩子還就喜歡這個。小妹寧可不買糖吃也要買這個,我就給她買了一個。她淘,沒玩兒一會就給玩的要散了,我就試着給她再緊一緊修一修。

你就學會了?

秋秋笑了:哪能啊,小狗可不好編,太複雜了。不過學會了編法,自己能試着編點簡單的。

她沒少用這手哄弟弟妹妹。而且不止用草編,還廢物利用。家裡的線繩,布頭兒,這些都被她拿來搞再加工。

不過從小妹上了山,她也離開家到了紫玉閣,這些事就不大常做了。

現在重新揀起來,有一種舊夢重溫的感慨。

明明沒隔幾年,想起來卻覺得好象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秋秋嘴上說着話,手上的活計也完了工。

拾兒看出來了,那是個胖娃娃的樣子。

這是編的火兒嗎?

秋秋一開始編的時候也沒想着要編個什麼,編成了自己一看。也有些意外。

拾兒問這是不是火兒,她含糊的應了一聲。

其實……不是火兒。

她想的,其實是她自己的事。

她和拾兒,有後代的可能性很渺茫。

拾兒說完全不介意,可是秋秋總是覺得這是一個巨大的缺憾。

秋秋掩飾的把那個胖娃娃放到布兜底下,隨手扯了草莖,很快的又編出了一個小簍子。

蒼黃的草莖在她靈巧的手指間翻飛彎折,變成了秋秋想要的形狀。

這個簍子只是好看而已。象秋秋前世背過的那種女孩子常背的雙肩包包,小袋口,大肚子,口上還有個蓋罩。可愛是很可愛。但如果裝果子,能裝進三四個就不錯了。

很可愛。拾兒輕聲用手指拈起小草簍的帶子。

不實用,裝不了東西。秋秋看看枝頭的果子。要是放任它們熟悉透了脫落墜地,總是很可惜。

拾兒微笑着支招:你要也想醃果子,讓火兒幫你收一些帶回去,比你自己摘的省力氣。

秋秋本來覺得火兒做事未必靠譜,可是一想起那天火兒沒化形的時候,被倒拎起來往下傾倒東西的場景,又不由得偷笑。

也許火兒在存東西上頭真有一手絕活。

火兒一聽自己能派上用場,樂滋滋的自動自發往秋秋身前湊。

秋秋把他抱了起來:來,咱們帶點果子回去,醃着吃。

一個吃字是大大激發了火兒的熱情,幹起活來特別利索根本不用人催促。

秋秋對於弄吃食上頭特別有天分。該怎麼晾曬,怎麼醃製,火侯分寸拿捏得當。當然,身邊如果不是總跟着火兒和大白兩個搗蛋兼偷吃,會更省心省事。

她已經聽說了關於永慧的處置了。

聽說是什麼風刑?

她不懂這個風刑算是個什麼刑。這個風字聽起來倒是飄逸清雅,但是後面沾了個刑,那就肯定不是什麼好果子。

但是那些司刑人來的時候,她見到了。

秋秋一下子就明白爲什麼司刑人爲什麼人人談而色變了。

他們面無表情,明明就站在人的面前,卻讓人怎麼都分辨不清他們的長相。他們的身量完全一模一樣,也穿着一模一樣的灰色的袍子,站在那裡不聲不響,毫無生氣和存在感,簡直象是一列遊魂。

那會兒正是傍晚,寒霧漸濃,這些司刑人的身影象是隨時會融化進霧氣裡一樣。

永慧穿着一身素淨的青布衣裙,頭髮隨意紮了一束。

她看起來不再是老邁的模樣,秋秋差點沒認出她來。

怪不得鄭長老說永慧原來是那一輩弟子中出色的美女,她的美更多的是在於氣韻而非五官。

而明遠……

他竟然是個光頭。

而且穿的那種一口鐘式的罩袍,怎麼看怎麼象和尚穿的。

旁邊宋長老解釋給她聽:他們師徒這一脈走的是佛修的路子。

看起來真的很相配的一對璧人。

秋秋遠遠站在那兒看着。

原本他擔心,明遠對永慧這樣摯愛,連性命都可以放棄,現在永慧要被處刑,他能接受嗎?

保不齊他會再來一句:我陪她一同受刑的話。

但是兩人的神情都很輕鬆平靜,平靜的簡直不象是即將被拆散分離的有情人。

永慧的臉上甚至帶着淡然的微笑,就象她不是要去接受處刑,而是要去赴一場春宴一樣輕鬆。明遠也沒有表現出難依難捨撕心裂肺。

總之,兩人的反應太平靜從容,太不象生死相許的戀人了。

和在長圍谷的時候,感覺完全相反啊。

永慧擡起頭朝這邊看過來。

她現在視力當然已經恢復了,一雙剪水雙瞳,看起來波光盈盈動人。

她和明遠說了句什麼,然後又和身後的司刑人說了兩句話,這才轉身快步向秋秋走了過來。

秋姑娘。

永慧深深揖禮躬身。

這樣正式的大禮,秋秋當然不可能安然受之,她也急忙還了一禮。

秋姑娘,早先我做下的錯事,承蒙你寬容大度不與我計較,可我還是於心不安。

不用如此。秋秋說:在長圍谷,你已經道過歉了。

那不能夠算,當時那種情形,道歉更象是爲了乞命的權宜之計。當年的事,是我心胸狹窄,嫉賢妒能,甚至還險些害了你的性命。秋姑娘,我真的很抱歉。

真的沒事。秋秋搖搖頭,微笑着說:反正我都不記得了,就當沒有發生過好了。

永慧也露出了微笑。

這位永慧師姐還真夠傲氣的。

雖然從秋秋見她,她不是狼狽悽慘,就是現在這樣謙和有禮,可是秋秋就是能感覺到。這個永慧師姐在骨子裡,是個很驕傲的人。

哪怕她彎下腰,額頭叩着地,她的傲骨卻越發硬挺堅立。

秋秋看看朝他們這邊凝視的明遠,有些納悶。

她還是覺得這兩人的反應太平靜了。

永慧要被處刑,不知道能不能回來,或者說,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

明遠怎麼這樣淡然呢。

永慧也看了他一眼,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永慧向他露出個微笑,轉過頭輕聲說:他說,他等我回來。

呃,秋秋想,真愛有很多種。

這兩人之前的生死不離,和現在的相約相守,都是愛的不同體現吧。

永慧跟着司刑人走了,鄭長老拍拍明遠的肩膀:行了,你也回去吧,身子還沒調養妥當就出來,照這樣下去要徹底恢復舊觀你可還得需要耗費不少時日。

有勞鄭長老費心。

明遠的面相看起來就特別坦蕩,笑起來的時候有種陽光俊朗的感覺。

在一堆面癱,冰山,白面書生裡面能尋出這麼個與衆不同的陽光帥哥,永慧的眼力真不錯啊。

明遠也走了過來,十分客氣地稱呼一句: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