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仙子走進寢宮的一剎那，洪寧襄的眼睛瞬間紅了。
“師父。”
“傻徒兒，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溶月嘴上勸慰，不知爲何心底也泛起了一股酸楚之意，上前握住了洪寧襄的手。
“徒兒是太高興了，生怕師父事務纏身，今天到不了呢。”洪寧襄早在三日前收到過溶月託人捎來的口信，沒說具體哪天能到步水仙宮，因而她一直擔心師父若有事耽擱了，豈不錯過她的婚禮。
“淨說傻話，有什麼事比得上我徒兒的婚禮，再忙也不能錯過。”溶月說完，又和洪寧襄寒暄了幾句，注意到妝臺前還站着一人，不由問道，“湘兒，這位是？”
“師父，這位前輩是九爺的六姑媽。”洪寧襄這才覺自己失禮了，竟然把這尊大神忘到了一邊，連忙也對石成瑛介紹了溶月仙子。
溶月如今是化神初期的修爲，她朝石成瑛身前一站也感覺到了一股威壓，心頭一凜，知道對方修爲遠在自己之上，由不得面上添了幾分恭敬神色，看到石成瑛手裡的梳子，溶月笑道：“怎好意思勞煩石前輩梳頭？晚輩身爲湘兒的師父，梳頭之事自該由晚輩來做，還請前輩成全。”
洪寧襄尷尬地看了一眼石成瑛，不知道這位煉虛期大能被師父搶奪梳頭的權利會不會生氣。
石成瑛瞧見溶月和洪寧襄師徒情深的模樣就知道她們定有很多話要說，她算不得洪寧襄的孃家人，若論起誰給洪寧襄梳頭更合適，自然非溶月莫屬。她性子本就爽快，倒也樂得成全溶月的心思，當下也不客套，將梳子遞到了溶月手裡，笑道：“誰來梳頭都無妨，最要緊的是心意。正好我也有陣子沒和侄兒討杯茶喝了，你們師徒慢聊。”在水菱兒的帶領下。她邁步離開了。
洪寧襄懸着的心慢慢落下，溶月似是猜到她在想什麼，溫和地說：“放心吧，她既是九爺的師父。斷然不會計較這點小事。還不坐下，讓爲師好好看看。”
十五年未見，鏡中映出的女子面容比之當年，添了幾許成熟的風華。
溶月一手握着洪寧襄如瀑的青絲，一手將梳子插入中慢慢地梳着。“當年你和九爺在清瓊門定親時，我還盼着你們早些成親，沒想到這一晃竟然等了十五年。十五年也罷，總算是等到了，爲師替你高興。湘兒，嫁給九爺，開心嗎？”
“師父，對不起！”洪寧襄再也抑制不住積蓄已久的心酸與愧疚，轉身緊緊抱住了溶月，淚水衝出了眼眶。
“好端端地。怎麼哭了？”溶月揉了揉她的頭，嘆了口氣。
“師父，是我殺了冥哥哥，是我辜負了他，都是我的錯。真正該死的人是我，是我害了冥哥哥。”洪寧襄顫聲道。她知道不該在這樣的日子提起柳青冥，可師父是柳青冥的表姐，當年在她還是那個孤苦無依的田湘兒時，如果不是柳青冥指點，她如何能夠拜入溶月仙子門下。如何能夠得到師父的疼愛和照拂？師父雖然沒有責怪她，可她卻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師父的寬容和諒解。
“十五年前，你們在雲凌妖界的事，我都知道。那個混賬雖然死得可憐。但他也做了太多傷害你的事，算計你入魔，逼迫你嫁給他，他一直試圖拆散你們一家，縱然他再愛你，他也不該那般傷害你。難爲你還念着他的好。”
溶月輕撫着她的後背，柔聲道，“他和九爺是宿敵，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你在他二人之間周旋，想求得他們和睦相處，豈是那般容易之事？我知道柳青冥是自願死在你手上的，你也不必再爲他的死自責，其實他死了也好，此後便再也不會妨礙你和九爺了。倘若他還活着，你又能如何？你能選擇他，離開九爺嗎？”
洪寧襄認真思量了一番，輕聲道：“師父，我知道我這麼說，對不起九爺待我的情意。可我還是想說，如果冥哥哥活着，此生我寧願孤獨終老，也不會再嫁人。”
“你馬上要和九爺成親了，這些傻話萬萬不可再說。”溶月生怕她口沒遮攔說出更驚人的話來，提醒道，“嫁給九爺，是你以前的心願吧？”
“嗯。可這一世很多事情都改變了，我已不再是從前那個我了。”十五年的靜修，洪寧襄慢慢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如柳青冥所說，假如前世的她只用五分的愛去愛一個人，假如她多一點自信，多一點冷靜和灑脫，就不會爲愛遁入魔道，不會迷失自己，不會落得那樣悽慘的結局，說是她咎由自取也不爲過。
溶月心疼地撫着她的眼角，“你這麼說，冥兒若是聽到了，應該能含笑九泉了。”
洪寧襄忽然道：“師父，你知道世間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嗎？”
“佛說人世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恨、愛別離、求不得。”溶月想到自己的身世，嘆了口氣，“無論哪一種都是苦，最苦的或許是愛而不得吧。”
“不。”洪寧襄搖頭，“是想愛不敢愛，想恨恨不起，愛恨不由己。”
溶月反覆咀嚼着她這句話，彷彿明白了什麼。
無論是洪寧襄，還是柳青冥，他們兩個定然都品嚐到了這極致的苦味。或許這個傻徒兒當年能夠從魔道迴歸正道，便是因爲她已經勘破了情關吧。
洪寧襄直到參觀了新房，才知道師父送的賀禮是她親手縫製的十套牀上用品，嶄新的被面有的繡着並蒂蓮，有的繡着鴛鴦戲水，有的繡着花開富貴，有的繡着鳳凰比翼，無不包含着師父濃濃的祝福之意。歷經兩世，她雖早早失去了親人，但今生有師父的疼愛，如父如母，她覺得心滿意足。
第二日辰時初，衝雲殿前的廣場聚集了數百名觀禮的賓客，紅棘門、道淨派、星磊宗各方弟子井然有序地站立着，就連魔宗也有石定峰從前的舊友前來觀禮，場面一派熱鬧、壯觀。石鳴和重琉璃等幾個小輩也沒閒着，除了接待來賓，還要維護衝雲殿秩序，幸而有石成瑛這樣的煉虛大能鎮場子，倒也無人喧譁。
“來了，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衆人擡頭看到一頂綴滿鮮花和寶石的花轎，由一頭瑞獸麒麟拉着，從仙眉宮的方向徐徐飛過來。紅棘門弟子無不驚呼了一聲，自家掌門連護山神獸麒麟都請出來了，這接親的儀式夠隆重。石定峰很早就去仙眉宮迎親了，此刻太陽初升，朝霞燦爛，天藍雲闊，漫天祥瑞之氣，正是吉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