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寧襄從來沒有這麼震驚和失望過,震驚於自己養大的孩兒竟然違揹人倫喜歡她,失望是因爲他竟然不能體諒她的一片苦心,還要她去理解他的想法。
難道上一次在仙眉山她的洞府前,他曾經說喜歡她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他當時還說只是兒子喜歡孃的那種喜歡,原來都是哄她的?
原來他真的對她懷有禁忌的感情!
她怎麼會養出了這樣一個孽障?!
可轉念她又質問自己,這幾十年辛苦的教導和指引難道真的失敗了?
不,不能失敗。
她不甘心!
也絕不允許自己付出的所有努力在今日付諸東流。
從小到大琉璃都是克己自律,跟着她修習天一道淨訣,拜入禪宗修佛,出世至今他未曾殺一人,從來沒有讓她失望過,自己不能因爲他說了幾句意亂情迷的話就否認他付出的努力。
如果她否定了琉璃,否定的亦是自己。
當初是她堅持要養大琉璃,並且求師父放了琉璃一條生路,那個時候,她那麼堅信,琉璃不會變成作惡多端的魔頭。
她相信琉璃,也相信自己的能力。
在之後的幾十年裡,她一直努力在幫他對抗魔性,不讓他走入歧途,指引他做一個正常人。
這幾十年她一直懷着這樣的心態教導他,沒道理因爲中了毒,就被擊潰了意志,讓她和琉璃這幾十年的努力功虧一簣!
今日哪怕只剩了最後一口氣,她也要堅定自己的信念。
琉璃說不定是被那毒引出了心魔,說不定他正在心魔困境裡掙扎,她要幫他清醒過來,絕不能看着他被心魔打敗,犯下不可饒恕的大錯!
冷靜!
洪寧襄握拳,任由指甲刺入掌心,一旦心神堅定,就能戰勝一切,任由疼痛壓住身上如火的慾念,哪怕手掌刺得鮮血淋漓也在所不惜,她竭力不去看琉璃此刻的樣子,不管琉璃正在對她做出怎樣難堪的事,她都告訴自己,這不是真正的琉璃,她要把真正的琉璃找回來,她要幫助琉璃鎮住心魔,找回自己!
油燈裡的香氣越來越濃郁,聞之令人心醉神迷。
在這樣的氣氛之下,重琉璃猶如陷入了一個甜蜜旖旎的世界。
他最心愛的女人摟着她,和他緊緊地相擁,耳鬢廝磨,他好想把她整個人嵌入身體裡,感受她的溫柔和愛,填補他身心的渴望……
一滴滴汗珠從額頭滑落也顧不上擦,他的手眷戀地在她身上游移,嘴脣從脖子一路向下吻,接觸到了雪白無暇的肌膚,如此清甜的滋味,讓人無法自拔……
突然地,肩膀上襲來一股刺痛,疼得他倒抽一口氣,還沒有從溫柔鄉里醒過來,一股大力把他打飛了出去。
重琉璃撞到了牆上,頭暈目眩,半天起不來。
洪寧襄手裡握着一支簪子,從石榻上滾落下來。
簪子一端還流着血,方纔她先是狠狠地刺了一下手掌,接着又在琉璃肩膀上刺了一下,劇烈的疼痛總算讓她渙散的意識重新找了回來,但簪子裡隱藏的那股法力也打傷了琉璃。
這支簪子平日插在頭髮裡,是石定峰送給她的祖傳寶貝攢珠青玉簪,這是一件可以隱形和儲存法力的寶貝,平時將一股法力封印進去,一旦自身陷入絕境不能動用法力時,用自己的血催動封印,即可動用這股法力應敵。
沒想到今日竟是這支簪子救了她!
“琉璃,琉璃!你怎麼樣?”洪寧襄忍着手心劇痛,艱難地朝地上的男子挪過去。
卻見重琉璃雙手抱着頭跪在地上,好像有千萬根鋼針在腦中狠狠地扎,痛得他扶着牆撞擊自己的額頭,口中發出痛苦的呼喊:“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蠢貨!你天生力量那麼強,你生來就是嗜殺的魔頭,只要你想,天下有什麼東西是你得不到的,爲什麼你要爲了這個女人壓抑自己的天性?!就因爲她養育了你,你就要對她如此忠心,活得像個傀儡?你竟然還讓我滾?!”重琉璃彷彿又變了一個人,狂笑着說道,“你難道不知,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生來就是一體的!只不過,你把自己壓抑得太狠,你一直不讓我出來,你自以爲已經如她所希望的,修煉剋制心魔的道法,修煉禪宗佛法,你就能變成一個正常人,現在我要讓你知道,沒那麼容易!你一直都是在自欺欺人!我纔是真正的琉璃,要滾也是你滾!”
“不,你不是我!”重琉璃跌跌撞撞站起來,因爲入魔一頭烏髮泛着紅光,此刻亂髮之下的眼睛恢復了幾分清明之色,語氣堅決地道,“孃親把我撫養大,待我恩重如山!孃親從來不嫌棄我,在那些正道修士都想殺了我的時候,是孃親拼命保住了我的命!孃親從來不曾懷疑我,即使我力量那麼強,強得讓她害怕,即使我像個邪修一樣吸取別人的功力,她也相信我不會變成大魔!我不會受你的蠱惑,辜負孃親的教誨!我更不會做出違背良心,違揹人倫的事!我絕不會讓孃親失望!”
“哈哈哈,現在說這些廢話有用嗎?你的身體中了毒,如果不和她歡好,不給她解毒,你就會死,她也別想活,你當真不要命了嗎?!你捨得她死嗎?!”
“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如果非要犯下大錯才能活命,那這條命不要也罷!至於孃親,我想她也和我一樣,寧願死也不會受此奇恥大辱!”
一道璀璨的白光從重琉璃的周身緩緩地聚起,在說完這番話之後,他整個人鎮定了許多,扶着牆走了過來。
“琉璃,你醒了嗎?你終於醒了嗎?”洪寧襄眼中涌出了淚水。
如她所料,琉璃困在了心魔裡。
他的心裡果然住着一個可怕的魔頭,是那個魔頭妄圖說服他去犯罪,妄圖擊垮他的意志,好把他釋放出來操縱琉璃的身體來肆意妄爲,釀造大禍。
“娘,原諒孩兒方纔做的一切,我不是有意冒犯你,是他……是那個魔鬼在作怪!我絕不會被他控制,被他影響!”重琉璃捂着受傷的肩膀,咬牙走出了幾步,跪在地上,對着洪寧襄重重磕了一個頭,有血從額頭滑落,他一字字道,“孃親在上,不孝兒琉璃以後不能再照顧孃親了,若有來世再報孃親大恩!”
“琉璃!”
洪寧襄驚恐萬分,然而已經遲了一步,重琉璃起身一頭狠狠撞向了身後的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