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作者還沒有完全寫好,一個小時內會替換。
洪寧襄忘記自己是怎麼回到望仙閣的。
看着石定峰御劍飛在前面,看着他姿態瀟灑地落在望仙閣外的青石臺上,看着他負手往前走,一步都不曾回頭,她亦步亦趨,形容狼狽,每一步都像是在受刑。
她想起墮魔之後,無論他怎樣乞求,她都不肯來到這個地方看他一眼。
如今,彷彿是因果輪迴,他在這個前生等她回頭的地方,提出了與她和離,他要與她決裂,而她既不能拒絕他,也不能負氣地離開他,還要咬着牙,償還她欠下的債。
今日發生的這一切,該說是他對她的懲罰,還是她的報應?
“九爺。”吳行走出大門迎接兩人,瞧見石定峰面無表情地走在前面,洪寧襄低着頭走在後面,他沒有多想,像平時一樣衝着洪寧襄喊了一聲,“夫人。”
“吳行,從今日起,改了稱呼,這裡沒有夫人。”石定峰負手從吳行身邊走過,聲音聽不出喜怒。
“……”
吳行雖然性子沉穩,但聽到石定峰突然斬釘截鐵地扔下這句話,他一下子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
他剛想問一句不稱呼夫人那稱呼什麼?
卻見石定峰已經轉瞬消失在門口,吳行只好尷尬地轉頭看向面前白髮女子。
他記得,兩個人前幾天在鳳舟裡不是還像正常夫妻一樣同房同寢,他還以爲他們和好如初了,九爺不過纔出去了幾天,回來之後兩人不是應該和和美美的,怎麼又鬧崩了?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低聲問,“夫人,你們這是怎麼了?”
洪寧襄擡起了微紅的眼,“你沒聽錯,不要再叫我夫人了。”
可她開了口卻無法再說下去,告訴吳行她被石定峰休妻了?她還能再丟人一點嗎?
吳行再遲鈍也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在他們夫妻身邊這麼多年自然知道因爲柳青冥的介入,他們之間早已有了極深的裂痕,但在石定峰的努力下兩人還是拋開從前的仇恨結爲了夫妻,就連他這個大男人看到石定峰的所作所爲都深感佩服,即使是冰山都能融化了,而洪寧襄既然選擇嫁了石定峰,說明她不是不知好歹的女人,爲何她竟會選擇與九爺和離?
不過,看九爺的表情,這和離似乎是九爺提出來的?
不等洪寧襄踏進門,吳行遲疑地問:“你與九爺……和離了?”
洪寧襄腳步一頓。
她知道事情到了這般地步已經無可挽回了,既然石定峰已經開口了,遲早他身邊的這些人都會知道。
她點了下頭,“是,九爺與我和離了。你吩咐下去吧,即日起,你們所有人,都稱呼我的道號。”
“爲什麼?”吳行發現自己竟然也忍不住爲九爺不甘心,他盯着她,“爲什麼你不爭取一下?”
連他這麼沉穩的人都忍不住想罵她了,她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她竟然同意與九爺和離?連他都看得出來,石定峰是在與她慪氣,他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把她找回來了卻居然選擇在這裡放手?她都不用腦子想想,九爺真的捨得跟她決裂嗎?她竟然都不懂得爭取一下?這個女人真是笨得無可救藥了。
見她仍是不說話,他忍無可忍,脫口道:“你——你不知道服軟嗎?你去跟九爺說,不想和離,九爺一定會同意的!”
“沒用的!”洪寧襄抓住自己銀白的頭髮,放到吳行面前,聲音嘶啞,不知是哭還是笑,“你看看,你看看這是什麼啊!我配嗎?我還配嗎?我這個樣子去求他不要和離?我要不要臉?”她轉身拂袖離去。
吳行看着那道白髮飛揚的背影,不知爲何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他是希望九爺夫妻和睦的,只是萬萬沒想到他們最終會走到這一天。難道他們之間真的氣數已盡?
望仙閣二樓的一間廂房裡,朱宸風和楊靖飛正在下棋,他二人都已是元嬰大能,雖然人在下棋,對於一樓門口發生的事情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長宸,你今日怎麼有點心不在焉。”
楊靖飛落下一粒白子,伸手將朱宸風面前的黑子逐個取走,笑道,“瞧瞧,本來可以絕境逢生的,就因爲你這一走神,自掘墳墓了。”
“論棋藝,我原本就不如楊兄,輸了即輸了,我心服口服。”朱宸風爽朗一笑,擡手將棋盤一拂,“今日就到此爲止了。”
“長宸不再坐會兒?”楊靖飛見他起身,他也跟着站起來。
“楊兄在這裡稍等,待會我再過來。”
朱宸風給楊靖飛斟了一杯熱茶之後,關上房門離開。
楊靖飛神識追蹤了出去,看到朱宸風走下了二層的樓梯,看到那個白髮女子上樓,方纔收回了神識。
他擡手握住了滾燙的玉質茶杯,走到了窗前,手掌微微一用力,碧色的杯身緩緩裂開了幾條縫,滾燙的茶水沿着指縫滑落。
想到楊靖飛還在房間裡等着自己,朱宸風在樓梯的轉角處看到洪寧襄之後,立刻走了過去。
方纔他和楊靖飛下棋時,神識捕捉到了門口發生的那一幕。
雖然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沒有立場過問洪寧襄和石定峰之間的事,但是看到她此刻的樣子,他自問做不到不聞不問。
在她試圖飛快上樓之時,他攔住了她的去路。
“我聽吳行說,你這幾天一直在凌霄谷,他有收到你的傳信符,說你在那裡散心。”
朱宸風說到這裡才意識到,自己惦記着接待楊靖飛,有點疏忽大意了,她去凌霄谷的這幾天他應該跟過去看看的,聽到方纔她和吳行說的話,她和九爺在凌霄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竟然鬧到要和離的地步?
他見她低頭“嗯”了一聲就要走,衝着她的背影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洪寧襄哪裡還有力氣再跟他解釋,搖了搖頭,沉默着走上了三樓。
“長宸真人跟我來。”朱宸風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回頭看到吳行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
之前吳行已經給她安排了單獨的房間,就在石定峰的隔壁。
洪寧襄不知道石定峰在房間裡幹什麼,從他的房門前走過時,她還是下意識用神識掃了一眼。
看到他坐在寬敞的書房隔間裡,低着頭,不知在寫着什麼,那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她發現,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在他的面前,她永遠做不到如他那樣胸有城府,看上去好像她很會隱藏自己,實際上在他的眼中她笨拙得可笑。
她微微捏緊了拳頭,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和衣躺在了牀上。
她現在只想睡一會兒,其他事沒有力氣再想了。
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好在睡醒之後,心情平靜了些許,她想起石定峰說了明日要啓程去聖地梅海,既然他和朱宸風還要幫她找到聖泉挽救琉璃,她當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消沉下去,她強迫自己打起了精神。
坐到鏡子前,洪寧襄拿起了梳子,緩緩梳着頭髮,看着鏡中白髮蒼蒼的自己,她終於可以坦然面對了。
早在當年她與石定峰成親的時候,不是就已堪破了麼?
自己的愛恨從來都不由己,順其自然就好。
爲何因爲柳青冥身死,又起了執念?
這一次是她死心眼了,她應該學着放下,不要再像前世一樣貪圖情愛,不要再害人害己了。
“襄兒,你醒了嗎?”
洪寧襄梳洗完畢,聽到了朱宸風的聲音。
他敢這麼直呼自己,想必是知道自己如今已不是石定峰的夫人了,他要喊她什麼稱呼,那都是他的自由了。
她打開門,朱宸風看了她一眼,她用一根銀簪束着銀白長髮,仍是簡單的碧色襦裙,外面披了一件雪白狐裘,頭髮和衣衫一絲不亂,臉色正常,只有微紅的眼睛泄露了她的心事。
在她睡着的這一下午,他已經聽吳行說了柳青冥在泉宮身死的前因後果,以及琉璃墮魔的經過。
她本來就經歷了太多創傷,今日石定峰居然在這個時候對她提出了和離。
他可以想象得到他們之間發生了多麼激烈的爭吵,原本他還擔心着她,怕她承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但看她此刻已經打起了精神,他稍稍放心了。
“朱師兄,是不是到飯點了?”
“你總算還記得吃飯。”朱宸風聽她這麼一說,那一絲擔心又散去了不少,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他做了個請的姿勢,“走吧,你不是想見見楊靖飛麼?他就在樓下。”
洪寧襄跟着朱宸風下樓時,注意到魔界又下雪了。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從窗外飄過,遠處的山巒也披掛了雪毯,到處銀裝素裹。
不過,外面的冷反襯得這座樓閣像是一個溫暖的小世界,在進入房間的那一瞬,身上一下子沒有那麼冷了。
“楊兄!”
朱宸風喊了一聲。
洪寧襄下意識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窗邊站着一個人,聽到朱宸風的聲音他轉過身來。
眼前男子穿着一身黑底雲紋絲質紅袍,肩上披着狐裘大氅,用一根玉簪隨意束着長髮,額前垂下兩縷烏髮,面如冠玉,一雙斜飛的鳳眼深邃如寒星。
他負手站在那裡,自有一種讓人無法直視的氣質。
屋子被夜明珠照得亮堂堂的,洪寧襄卻覺得這個人的雙眼比夜明珠還亮,過了片刻她才認出來,這紅衣男子不就是在凌霄谷遇見過的那位楊公子?
她一下子愣住了。
“長宸,這位就是你說的道淨真人?”
楊靖飛緩步走到洪寧襄身前,含笑望着她。
朱宸風笑着點頭,對洪寧襄道,“襄兒,這位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楊靖飛。這些年,承蒙楊兄照顧,我在雪隱城纔有落腳之地。楊兄,襄兒,來,坐下喝茶。”
洪寧襄在僵了片刻後,看到楊靖飛大方地坐到了朱宸風的旁邊。看他神態自若,絲毫不提之前在凌霄谷發生的事情,她自然也只能裝作不認識他一樣,坐在了他的對面。不過她也從這個細節一下子感覺到了楊靖飛頗有城府。
朱宸風先給洪寧襄斟了杯熱茶,又爲楊靖飛續杯,寒暄了幾句後,見洪寧襄一直低着頭喝茶,他笑道:“襄兒,之前你不是想問楊兄聖泉的事麼,還不抓緊機會。”
洪寧襄放下杯子,終於擡起了頭。
看到楊靖飛之前原本她是有很多話想問,但不知爲何,一對上楊靖飛的眼睛不自覺就會想到凌霄谷裡的那片花田,想到這幾天醉生夢死的一幕幕,也許在楊靖飛這個萍水相逢的人眼裡她不過是個順手救了的女人,那些事情在他眼裡不值一提,在她心裡卻因爲想起了那個人而起了漣漪,她用了很大力氣才壓下紛亂的心緒,對楊靖飛道:“我知道楊公子去查探過聖地梅海,想請教楊公子,聖地梅海在什麼地方?我們怎樣才能到達那裡?”
楊靖飛看了朱宸風一樣,朱宸風卻連個眼神都不迴應他,看樣子朱宸風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告訴她那個地方有多危險。
他看着她不經意流露的期待眼神,眼中的笑意緩緩地褪去,“以前我是去過那個地方,但是我從未成功踏入過,不是你所想的那麼容易進去。你真的想好了要去那個地方?若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洪寧襄看了朱宸風一眼,不知道他有沒有跟楊靖飛說過琉璃的事情,她想了想,簡短地道:“沒有退路,我必須去。”
“即使很可能你去了一趟之後,卻一無所獲,反而有可能喪命,你也要去?”
洪寧襄想到了被下了層層封印的琉璃,態度堅決:“我不會放過每一個可能。”
楊靖飛盯着她:“你有什麼非去不可的理由?”
洪寧襄知道既然他要與他們一同前往聖地梅海,不可能瞞着他此行的目的,她起身道:“你跟我來看一個人。”
朱宸風見洪寧襄帶着楊靖飛去看望重琉璃了,並未跟上,他知道琉璃墮魔的事情遲早要對好友坦白,否則他自己都愧對他這些年的信任了。